第85章 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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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尊上似变得有些奇怪。
原按照李越预想,夫人既不见了,这会儿应大发雷霆着他们去寻才对。
可尊上看上去却没什么兴致。除了处死之前对夫人动手的一众魔修,其他再无动作。
那花好容大约也是觉得惹不起。手下被抓后一直不闻不问,连个屁都不敢放。成日躲在府内不知道做些什么。
李越对这点亦毫无兴趣。他还是比较关心尊上到底在做什么打算,总不能是腻味了,由着夫人去了吧
可尊上不提的事,他向来不敢提。
算算日子,距离夫人消失已快过去十日。这宫内气氛又回到了从前,只觉阴冷无比。侍从侍女们成日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出。
李越叹一口气,望向窗外。空中似有绒绒细丝飘下。
下雨了。
对百荒魔域而言,下雨算不上什么好事。
因魔域内河流大部分暗素。修为低一些的,光是碰到这雨滴都得耗去大半条命。
在凡间界是润泽万物的甘露,可在这百荒魔域,却是血淋淋的死水。
“嘭”
花府内,一人支撑不住倒下。
五官分明看着出众,却是肤色蜡黄,常有肾亏之意。雨水打湿发丝糊在脸庞,身体瘦骨嶙峋。
一魔修撑伞上前,探了下鼻息与脉象,朝后回禀。
“大人,已经死了。”
“不抵用。”
一形容妖艳的男子坐于廊间,摇椅轻晃,身旁有更多貌美男子侍奉。有的摇扇,有的半跪剥水晶葡萄。
与此相比,廊外人却是狼狈。衣衫紧贴皮肤,唇色隐隐发紫。
这雨仿佛沾了血腥,漫过屋檐,滴滴往下淌落。
“还剩下六个。”
花好容屈指点了一下,娇笑道,“这已淋了半日。你们又还能撑多久呢”
“嘭。”
又是一人。
花好容眼也不抬。
“五个。”
他侧头去接递来的水晶葡萄。可那人不知怎么回事,手上一抖,竟是让他咬了个空。
青色果肉坠下,沿玉石地板滚落而去。直至落在泥泞之间,啪嗒一声,化成一摊泥。
似是自知犯了莫大过错,男宠跪地。
花好容视线投去,修长的指甲勾住男宠下巴,令其抬头。
对方容貌俊俏,目似朗星。他就是偏爱此人身上的翩翩少年气,才没让人一起去雨中下跪。
“嗯怎么回事,这可不像是你会犯的错。”
男宠嘴唇颤抖,未发一言。
花好容长指甲从其唇下拂过,接着啪地一道厉风,生生将人扇倒在地。
长指甲沾了些血。
花好容将其甩去,站起身。
“我最恨背叛我的人。”
“你们眼睁睁看那尹南生逃走,却不向我通报,害我折损那么多手下。我不是说过,知情不报者视为连坐”
尖利呵斥穿透沙沙雨声,其余男宠纷纷下跪。
花好容自知是迁怒,可他着实生气。损失一两个男宠也就罢了。虽然可惜,但大可以捉来新的。
可那些手下是他多年心腹,办事得力。为他立下不少汗马功劳。竟就这么轻易被魔皇给杀了。
他怪不上魔皇,便只好怪那沈星丛。
他找他的男宠,对方做对方的尊上夫人。井水不犯河水,偏偏要插手管这等闲事,真是吃饱了撑的。
据说那之后沈星丛便失踪了,尊上也没派人去找。
他琢磨是二人闹了矛盾。总想着要找到机会捉回沈星丛,好好折辱一番再杀掉。
可现下找不到人,便只能暂且将怒火发泄到这些男宠身上。
如今,这些人的惨相他也是看够了。
冷声道“记住今天的事。一人逃跑,你们全员都得连坐,明白了吗。”
众男宠应声“是。”
花好容甩袖离开。
良久,那些男宠才缓缓抬起了头。他们皆是面容姣好,却大多双目无神。
被花好容扇过一巴掌的青年率先起了身,脸上还带着血痕。
伤口破开再遭毒雨渗入,伤势会变得更加严重。他却毫无所觉,跑去倒地之人近旁,一个个为其注入灵力施展疗愈术。
但就像是碎石坠入深渊之中,再无回响。
青年一顿,准备再试一次。
“没用的。”
有人出声阻止。
“别浪费灵力。”
青年听着这话,望着地上那些熟悉面孔,原本清朗的声线变得嘶哑。
“今日死了四个,我们又还能撑多久”
“至少,”另一人道,“不用炼作人丹或炉鼎,倒也死的轻松。”
“”
青年闭了闭眼。
“也是。”
他是第一个发现尹南生有逃跑打算的。不仅没有通报,还暗中为其指了路。
他并不认为灵力尽失的尹南生能跑多远,被抓回来以后下场只会更惨。
可他内心深处究竟怀抱着一点儿希冀。
说不定呢。
说不定能一路顺遂,逃离百荒魔域。
尹南生比他们年轻太多,又天赋出众。折损在这种地方,实在叫人可惜。
他似是将自己的灵魂寄托于那人身上。
犹如星光萤火,亦是他存活的最后一点儿念想。
尹南生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处陌生榻上。
屋内看装扮似是客栈。晨光自窗外掠入,隐隐映亮这昏暗的房间。
晨光
尹南生连忙下榻,朝窗外望去。
记忆中的漫长黑夜终于不见了。天际泛起鱼肚白,云彩缱绻些微的橘光。
下方传来行人交谈。早茶铺支起了摊,袅袅白烟自锅内升腾而起,尽是烟火气。
逃出来了
直到这时,尹南生才终于确认了这一事实。
他心脏狂跳,只觉此前磨难像是在做梦。回头看去,弟弟同样躺在榻上,仍在酣睡。
他过去查探一番。除却此前镣铐勒出的红痕,并无更多损伤。
他心下稍松。
凡间界灵气虽微薄,但到底能有所补益。待他恢复一些就带弟弟回去,联系族人与门内。
此前遭遇他不愿回想,可那花好容还捉了太多修士,不可就这么轻易放过。
底下喧闹似是嘈杂了些。尹南生再看窗外,发现有一魔修大喇喇走于人群之中。异瞳魔纹毫无遮掩,引人侧目。
尹南生先是一愣,接着飞快跑出屋外。
等出了客栈左右张望,见那魔修正要御剑行去。
他加紧赶上。可他不知那人姓名,只能生生唤了一句“那个光头”
尤刃停步,怒目回瞪“谁他妈在叫光头,老子是寸头”
吼完这句才看清来人,啧了一声“是你啊。”
他本打算落下人就走。但这家伙似乎与他修为差距不大,竟这么快醒了。
尹南生走近拱手“多谢兄台相救。”
“免了。”尤刃不耐,“我也不过听吩咐,仅此一次。别妄想下回老子还会干这麻烦事。”
尹南生犹疑“那,请问沈道友何在,我想亲自向他道谢。”
“沈道友”尤刃嗤笑,“他是咱们魔修,可不是你道友。”
尹南生虽知如此,可他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了。
“沈道友此次相助,其后或许会有麻烦缠身。若是有我能做的,定力不容辞。”
尤刃上下打量他一眼。
“你还是先把衣服换换吧。”
尹南生低头,才发现自己还穿着那身暴露的男宠衣饰。难怪一路过来一路侧目,原来不止是因为眼前魔修。
他闹了个大红脸“在下、回去就换。”
尤刃不想啰嗦,径自跃上了弯月刀。又听身下人道“沈道友既不在,还烦请兄台转告谢意。域内一事我会如实禀报,澄清沈道友名誉。”
尤刃“有什么好澄清的。他本就是魔修。”
尹南生“可他并非一般”
“就算你这么做了,”
尤刃打断,“他也不定能活上多久。”
尹南生闻言一愣。
尤刃已不想理睬此人,仗着对方灵力尚未恢复腾空而去。转眼便拉开一大段距离。
低头下望,发现那人还呆呆立在原地。
尤刃收回视线,眉间紧蹙。
既要与魔皇针锋相对,自然不一定能活下来。
否则又怎会轻易解了他的从属契。定是已做好觉悟。
虽然这事已与他无关。可一旦想到此人打算以卵击石,心底深处便生出一复杂情绪。
大约是可惜。
分明得了那般修为,又受魔皇青睐,安生伺候不就是了
真是蠢货。
雨帘织成密密丝网,连绵不绝。
风拂入,殿内轻纱微晃,在灯下泛着浅浅暗光。
萧霖本在榻上入定,倏地睁眼。漆黑眼瞳遥望栏外。
雨水湿了栏杆,天空黝黑,唯独血色钩月悬挂。一道身影破开那沉沉的雨帘,踏上围栏。
分明是大逆不道之举,萧霖却未生出什么反应。瞧着那人跃下,再走进屋内。
应是一路淋回来的,身上衣衫已经湿透。
一路走,便一路淌下那冰冷的雨水。形成数道长痕,白玉石地面染成了墨色。
“师兄此次出行可还玩得愉快。”萧霖下了榻。
“雨这般大,怎不设上护罩。”
他手指一勾,地上雨水便立即蒸发了。正要朝眼前人施术,手腕却被捉住。
腕部有灼烫传来,萧霖不觉低眼“师兄怎么了。”
“”
“你为何撒谎。”
耳畔听见这句,音色较之前略显沙哑。
萧霖重新抬头。
映入眼帘俊朗的面孔。雨水打湿纤长的睫毛,隐隐掩住那熠熠金瞳。
他嘴角扯开弧度“撒谎”
虽是笑着,眼却未弯,莫名显出几分渗人。
滴答。
衣衫雨水落下,汇成一汩晕染开来。地板再次染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