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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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教授擦了擦眼镜。
又继续擦了擦眼镜。
坐在前排的半精灵笑了起来, “老师, 您今天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昨天的雾气太大了？”
迈克教授异常随和，平时在教室里也会和他们开开玩笑，完全看不出导师的架子, 对待前来提问问题的学生也很宽和。在确定不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人后,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往下讲。
老师的讲授深入浅出，速度不紧不慢, 偶尔听起来就很催眠。
在这一群昏昏欲睡的学生里面, 后面三排几乎是躺平了，中间的两排勉力支撑, 只有前面那两排还算是认真。迈克教授在结束这一堂课后, 态度温和地把眼镜摘下来收到盒子里, “你们要是静不下心来，就不要『乱』花钱来听课，浪费。”
迈克教授慢吞吞的训斥让刚刚搭话的半精灵笑起来，“您不知道吗？买到就是赚到, 进来就当听过！”
碍于领土里压根就没有正值读书时期的小孩, 阿莲娜索『性』把学校的收费制度改成每课打卡。
学校里所有的教室门外都有寒秋专门打造的“打卡器”, 只要交钱就能自动放人进去, 只有迈克教授可以来去自如。
这可以变相地帮迈克教授赚点生活费，同时对那些没办法持续过来的人也简单得多。
就是迈克教授备课麻烦了点，偶尔还会重复讲一段内容。
“你们来了那么多次，还不如小领主来得认真。”迈克教授把教鞭收起来, 慢腾腾地收拾着教案等东西，笑骂着说了一句。
半精灵：？？
教室里正懒洋洋的学生们突地惊了！
坐在最后一排，哦，不对，是自认为坐在最后一排的矮人猛地回过头去，对上了一位笑得可可爱爱的小五苏，甚至于他的手边还放着整整一本做好的笔记。
矮人：……
他偷偷瞥了一眼，然后又偷偷瞥了一眼。
看不懂。
那些字迹如同花纹般扭曲在一起，看起来就好像是繁复的花瓣交织在一处，是极为诡秘的形状……甚至于看久了好似还会游动般，这让矮人看了两眼后还想继续看下去，却被小领主给阻止了。
“不能看哦。”五苏说。
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过窗帘，顺带『迷』了矮人的眼。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矮人的眼睛酸涩起来，猛地眨了两下，眼泪就biu出来了。
悄咪咪出现的五苏让教室里的学生们吓了一跳，毕竟就连最靠近他的后面那排学生都完全没有感觉到五苏进来的痕迹。
以及后面的一人一龙一猫。
迈克教授半哄半赶着把赖着不走的学生们。
八卦之心被迈克教授的冷水迅速扑灭。
…
迈克教授还继续住在冒险者工会后面的屋子里，他带着五苏走在路上时，笑着说道：“小领主不用把他们都赶走，那几位或许也是担心你。”
就在刚才出门的时候，五苏让梅菲斯特和安格斯去训练场了。
而布莱克则是火速赶回去趴窝。
他的龙蛋！
五苏摇头。
哪怕只是靠近梅菲斯特和安格斯，五苏都能看到迈克教授身上的生机在火速的溃败。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五苏肯定不会让迈克教授继续和他们凑在一起的。
五苏啪嗒啪嗒地走着的时候，街道两侧总是勾勾缠缠着绿意的小植株，那就好似伴随轻柔的脚步而生。
迈克教授很敏锐地注意到这点，他轻叹了声，“如果法阵与咒语等的实施能如同小领主这般简便就好了。”这话让他听起来像是个大地母神教会的信徒。
五苏偏头，“播种有自己的规律。”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看起来更像是在照本宣科。
——前两天跟着阿莲娜去系统田地的时候听来的，这叫做五苏的现学现卖。
迈克教授笑着点了点头，他的走路速度比较慢，跟着五苏的小短腿走起来却也是不难，“小领主说得对，只是人总是渴望些做不到的东西，渴求着能获得更多的知识与可能。”
现在的迈克教授看起来又好似是知识与智慧之神的崇尚者了，那难得跃动着情绪的眼睛里充满着狂热的信念，宛如他的眼前正摊开着一本永远都无法看透的书籍。
迈克教授确实信仰着知识与智慧之神。
他们一前一后到了迈克教授住的屋子，在临近门前，迈克教授默默走到隔壁屋子敲了三下。
隔了好久，屋里面也传来了弱弱的三下。
迈克教授笑了一下，然后带着五苏进了自己的屋子，他说：“他实在是内敛，所以我和他约好了，他可以不说话，但是每次我回来的时候敲门，他必须回应我，至少证明自己还好好活着。”
这话里的“他”显然指的是隔壁的社恐患者。
迈克教授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有些遗憾。
五苏：“很大的进步啦！”
五苏抿唇笑。
那恬静的笑意让迈克教授有点失神，然后才找了把椅子给五苏坐下，而他自己则是踱步到书桌前。
迈克教授的屋子看起来很简单，除了床和桌椅外，就是偌大的书架，上面琳琅满目摆着他从图书借阅室借过来的书籍，看了一半的还没开始看的已经看完了的书籍全部都混在在一起。
五苏看着迈克教授撸起来的袖子，他的手腕已经细到皮肉都耷拉着的错觉了。
椅子对比五苏的身高来说，坐下后，五苏的小短腿就接触不到地面了，这种感觉对五苏来说很熟悉，还时不时晃动着自己的小短腿。
然后五苏的小嗓音在这显得有些寂静的屋里响起来：“你其实很喜欢知识。”
五苏说。
这话听起来没头没脑的。
迈克教授背对着五苏的背影僵硬了下，不自然地扭过头来看着五苏，眼里闪烁着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异样光芒，“……您难道不能看到原因吗？”
显然迈克教授这里的“看到”不是普通的看见。
五苏继续抿紧嘴角。
这让他看起来像是被欺负了似的委屈瓷娃娃。
迈克教授重新把眼镜给戴起来，随即神情有点焦急，也有点愧疚。
“委屈”的瓷娃娃慢吞吞地说道：“被知识追逐的感觉，虽然有趣，但是对身体不好。”
迈克教授：……
原来刚刚小领主沉默的亚子，是在思索要说什么。
而不是真的委屈。
迈克教授咳嗽了两声，看起来背脊越发佝偻了。
信仰知识与智慧之神的人，在学校里做教授的人不在少数。
他们渴求着知识，认为知识是珍贵的宝物。
“我时常感觉自己是一只在拼命逃窜的猎物，只是为了躲避饿狼的追捕。”作为一个学者，迈克教授拥有着自己的矜持与低调的傲慢，只不过他很少流『露』出来。只往往从他的谈吐和穿着能看出几分。
他用这样的话来形容知识。
迈克教授说话的时候，语调听起来有些游离，在停顿了一会后，他问：“您并没有问我问题。”
五苏托腮。
这就是问题。
迈克教授拖着身躯在床边坐下，这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个不得体的举动，但是对于屋内只有一把椅子这样的状况，若还是要加以苛责未免有些过火。他的脸『色』很苍白，在教室里的游刃有余消失了，相反迈克教授看起来更衰老了，脸上显『露』出一种逃脱的无望与挣扎扭曲。
奇怪的是，偶尔在他的眼里还能流『露』出一种诡异的、莫名的希望。
“我并没有骗您。”迈克教授似乎以为五苏来找他是为了质问的，他慢慢地说，“我确实是来找个地方等死的。”
只不过刚好瞎猫碰上死耗子。
他来到了领土。
这对迈克教授来说，竟然是如同新生般的地方。
五苏说：“如果你的问题是害怕问题的话……”规则在五苏卡带的时候，默默把任务栏又拉了出来，半透明的框框在五苏的面前晃悠了两下，以展现自己的存在感，“在这里不会出事。”
五苏说这话的时候，是他一如既往的安静乖巧。
可听起来软糯的话语却宛如真言。
迈克教授一下子就笑出声来，听起来有些如释重负：“是，是啊，我在来到这里的时候就知道了。”
…
他是知识与智慧之神的眷属。
名为眷属，听起来总是比寻常的信徒要更加贴近神，就如同背负着名誉般的声名却给老迈克带来了无比沉重的绝望。
但凡有所问，他必有所知。
迈克教授是“学者”。
没有任何的定语，没有任何的形容词，只要一说到这词语，第一个想起来的不是普通的教授学者。
而是无所不知，有问必有知的“学者”。
不管是任何的问题任何的提问，他都能知道答案。
如同填鸭式的，如同追捕的饿狼，那些知识无穷无尽地、不管迈克愿不愿意地追逐着他，如同疯狂的野蜂在不断追逐着蜂王……知识与智慧之神就是那位蜂王，迈克教授充其量是托载着祂的工蜂，却同样要被那无法估量不可名状的知识或捕获。
如果最初真的把这份眷属当做是馈赠，可当迈克教授在知道了如何一夜之间屠杀整个王国，如何让正神的信徒失控堕落，如何烹饪人肉，如何利用九十九个处女来进行献祭，如何牺牲数十万的民众来换取邪神的垂怜……后，迈克教授的神智就已经濒临崩溃。
老迈克偏执而明亮的眼神紧紧盯着五苏，就如同在看着神迹。
在五苏庇护的领土里，知识不再追逐他了，就好似最乖顺的孩童般，虽然还是会在听到问题的那一瞬间让迈克教授知道答案，可那种恐慌而被吞噬的感觉不再有了。
不再会被祂的力量吞没。
而能抵挡这份不可名状的力量的五苏是什么？
又是哪位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