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灵魂的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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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穆珩向着监牢中的黑袍人看去, 湛蓝的双眸掩在眼睫之下，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
数秒之后，他扭头看向温瑶, 命令道：
“解下他的口箍。”
温瑶顿一惊：“长官，等一下！如果这样的话——”
毕竟她曾经见识过对方有多么极端，万一放之后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径, 那他们到现在为止做过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温瑶的声音让卓浮从刚才的晃神中抽离出。
他勉强将视线从那个人身上抽离, 深吸一口气, 断了温瑶：
“不会的。”
他的语气实在是太过肯定，让温瑶不由得愣了一愣，下意识地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她定定地看了眼卓浮。
既个人都做出了同样的判断, 那么……一定有他们的原因。
只咔哒一声，电磁消失，口箍落地。
隔着一层特质玻璃，能够清晰地看到黑袍人伏趴在地上的狼狈身形, 拱起的脊背不规则的抽搐起伏着, 过载的肺部像是破风箱般发出浑浊的声音。
实验室内一片死寂，只能隔着玻璃，到对方急促喘息的声音。
温瑶感到自己的心缓缓地提了起，手掌下意识地放在腰间, 以防对方突暴起。
在这种情况下，间流逝的速度变得极为缓慢，每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 黑袍人动了。
他抬起头, 『露』出一张恐怖如恶鬼的容。
一只眼睛被浑浊的白翳覆盖，皮肤上蔓延着青紫『色』跳动的血管，尚未干涸的唾『液』和黑红『色』的血迹在沟壑间流淌, 他唯一可以视物的蓝『色』右眼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穆珩，喘息了两声，嘶哑的，完全不出本音的嗓音说道：
“灵魂……的事情，谁告诉你的？”
穆珩垂下双眼，答道：“安。”
黑袍人按在地上的手指始痉挛，指甲在地上摩擦，发出咔咔的响声，丝丝缕缕的鲜血渗出。
他的每个字仿佛咬着牙，含着血：
“……是真的吗？”
穆珩没有回答。
他没有必要撒谎。
——这一点他知道，对方也知道，只不过是不愿相信，所以不得不问罢了。
在卓浮沉思之，穆珩口道：“在上次罗斯特区之后，我特意查了穆的谱系，所有的穆人中，只有一位九百年前的祖先不知所踪。”
到现在，人类的平均寿命已经大大延长，九百年也只不过是以前。
虽说如此，这个间长度也远远超出了正常人类能够活到的间，乎可以算得上骇人闻。
卓浮顿心中一跳。
管理局……差不多也是那个候同期建立的。
他站在一旁，注视着不远处的黑袍人，脑海中毫无预兆地浮现出自己先前在管理局地下室内，管理局局长意味深长的话语。
他不由得微微一怔。
他是研究院的院长，所有的研究项目都必须经过他手但是，卓浮从未说过管理局地以下的火龙头骨。
——因为中蕴含的火元素太过狂暴，所以没有交给研究院进秘密的研究？
这么扯的理由，他当怎么就那么轻易地相信了？
局长说，魔力转换的设备是由上一任院长制造出的。
但是在卓浮上任以，曾经翻阅过自管理局成立到现在的所有研究日志，这个所谓的魔力转换项目从未出现过哪怕一次。
卓浮敢肯定，如果自己前去从战斗科的日志中检索那个所谓的“缴获动”，一定也会同样一无所获。
这只有一种可能『性』。
手段肮脏，路不正，所以无法被记录在案。
所以在到安的要求，管理局的高层才会显得如此措手不及。
因为在他们的计划中，本不应该有任何人得知这枚头骨的存在。
他小心翼翼地破寂静：
“……它的死，和管理局有关吗？”
这一句话沉甸甸地丢了下，黑袍人的视线缓慢地挪到卓浮的身上，嘴角抽搐了一下，『露』出一个狰狞可怖的笑容：
“……你觉得呢？”
卓浮心下一沉。
既这样，那他大概明白了为什么所有的档案中都没有任何与火龙头骨相关的资料——它在管理局建立之初就已经在这里了，而不是“由上任局长在一次动缴获”那样简单。
“可管理局这里只有头骨……”
他的嗓音有些苍白。
黑袍人冷笑一声：
“因为你们只有头骨看守的最严。”
九百年间，他们尝试各种各样的手段试图将火龙的残躯收回。
赎买，抢劫，欺骗，终于拿回了大多数的身躯残片。
但是只有头骨一直无法取得任何线索。
或许是因为中蕴含的魔力最强，也最珍贵，所以管理局对此守口如瓶，即使是他们在管理局中安『插』的内应都无法取得与此相关的任何信息。
“前进的道路永远布满鲜血，对不对”
黑袍人嘲讽的语气念出了这句话。
他的嗓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厌恶的意味，一字一顿地问道：“即使将现社会的根基建立在鲜血和痛苦之上，只要能够进化，发展，所以一切的为全都有了完美正当的理由，不是吗？”
他站起身，缓慢而踉跄地走向眼前的玻璃，死死地盯着站在外的三人，声音像是源自地狱的低语：
“将科技与魔力结合，多么伟大……多么跨的，世纪『性』的发现啊。”
你们脚下是由罪恶和恐怖堆积起虚假辉煌……多漂亮，多丑陋啊。
黑袍人低声笑起，但是那声音中却没有半点笑意，反而更像是凄厉的嚎啕：
“人类欠下的债只能通过死亡偿，你们不明白吗？”
“……”
卓浮的心脏抽搐了一下，下意识地避对方刀锋般的视线，居感到了一种无法忽略的窘迫。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因为……无法反驳。
身为研究院的院长，没人比他更清楚人类现在的成就是如何取得的……有多少流血被遗忘和忽视。
他们前进的每一步，踩着的都是异族的累累白骨，是洗不净的漆黑罪孽。
温瑶缓缓口道：
“所以在发现巨龙无法按照你们的心意净化大陆之，你们选择了使那条火龙留下的尸骨，在血月降临之启封印，对么？”
黑袍人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穆珩细细地端详着他的表情，缓慢地摇摇头：“不。”
“是你的他同伴，对么？”
没人比他更清楚，龙的尸骨对于这个人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倘若黑袍人能够选择，他永远不会利龙的尸骸举仪式……但是对于他的异教徒而言，龙的骸骨碎片只不过是蕴藏着庞大力量的媒介道具而已。
“……那如何？”
黑袍人阴恻恻的语气说道：“只要能够完成仪式就足够了。”
“即使价是那条龙的灵魂？”
穆珩的视线落在对方的容之上，冰冷而探究的目光仿佛带有穿透『性』，审视着眼前的黑袍人，缓慢而奇地询问道。
“……”
空气再次陷入沉寂之中。
黑袍人没有回答。
他的身体被不正常得的漫长岁月摧残扭曲，他的孔被强借的强大力量腐蚀，他的视力被超过力量极限的仪式摧毁，像是正在分崩离析的土石，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在衰竭的边缘艰难挣扎。
他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头发垂下，遮挡住他的神情。
像是将就木的朽树，像是濒临崩溃的石柱。
穆珩一步步缓缓走上前。
隔着薄薄的一道玻璃，他深深地注视着和自己只有数寸距离的人。
瞎残。
在九百年的仇恨中磨掉了所有属于人类的特质。
“龙焰能将龙的灵魂从法术的禁锢中解放。
否则，他的灵魂会被永远绑缚，承受漫长的遗忘和痛苦，并且在你死后，他的残躯仍会被一的人类利，买卖，榨干中的每一寸利价值。”
穆珩的嗓音平静，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看似残酷的语句但却如此真实，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这种事情注定会发生。
黑袍人仍旧沉默着。
但是，他身躯却随着穆珩的声音激烈地战栗起，像是那已经始崩溃的残骸再也无法撑住过于强烈的情绪爆发一般。
强烈的仇恨和痛苦乎冲破他的身躯，幻化成尸体，咆哮叫嚣着杀戮和毁灭。
穆珩垂下眼，湛蓝的眼瞳深处波涛汹浪涌，乎显得尤为黑暗：
“或者，你可以阻止这一切。”
*
安带着那个卷轴到了自己苏醒的地方。
龙焰带的焦痕没有完全被抹去，空气中仿佛弥漫着灼烧过后的气味，头顶的黑雾缓慢地涌动着。
他三只魔物忐忑地注视着安：
“大人，您……您有把握吗？”
安想了想，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有。”
根据现在已知的情报，深渊和大陆之间的通道大概是被大陆那边单方封闭的，这也就表着从大陆到深渊比起从深渊到大陆要简单的多。
所以……只能先试试了。
他将手中的卷轴铺在地上，半阖的一线眼帘中流淌着金红『色』的火光，繁复古老的语句从他的口中吐出。
空气间黑雾盘旋，魔力波动从荒原间扩散。
三只魔物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
不过，深渊中紧张的可不止有它们三个。
荒原之外，深渊种们从漆黑的岩缝下钻出，无数只眼睛定定地看向荒原的方向，它们大多数并没有信仰的概念，但是在这一瞬间，所有的深渊种就像是心意相通一般，始在心中祈祷——
求求了，一定要成功啊！！！
头顶的黑雾缓缓裂了一线天空，一抹暗淡的白光照『射』进，落在少年的前额上。
银白『色』的鳞片在黑暗包围下闪烁着微光。
所有的深渊种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凉气，喜悦的光芒在它们的眼底一点点地升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祈祷居真的有了！！
这个魔王终于要离深渊了！！！
解放了！
自由了！
但是，下一秒，某种无形的力量袭，那道缝隙迅速地合拢，白光消失，只剩下一片汹涌黯淡的黑雾。
“不——！！！”
希望在最后一秒被戳破，深渊种同发出绝望的哀嚎。
安刚刚从冥想状态中回过神，就被周此起彼伏的嚎啕声吓了一跳，疑『惑』地问道：
“这是怎么了？”
“咳咳。”
魔虫清了清嗓子，飞过圆场：“那个……，它们大，大概是舍不得您……”
安有些感动：
“真的吗？”
魔虫：“……”
您这话让我怎么接？
它清了清嗓子，急忙转移话题：“所以呢，大人您成功了吗？”
“没有。”
安沮丧地摇摇头：“以我的力量，确实可以勉勉强强在深渊和大陆之间撕扯一条缝隙，但是……”
“但是？”
“但是……在那么短间内，我找不到落脚点。”
安叹了口气。
这个卷轴上记载的，实本质是伪造一次从大陆举的召唤仪式欺骗法则，所以虽是他使自己的力量试图离深渊，但是对于法则说，整个动向的过程却是相反的。
这种蒙蔽虽可以完成，但是却必须有一个锚点。
上一次召唤，人类安就是以自己的灵魂为锚点，才将他从深渊带到大陆之上。
不过，由于那次的魔力消耗也必须由对方承担，所以在安苏醒之前，他的灵魂就已经被扯碎了。
“那……那这可怎么办？”
魔虫皱起眉，绞尽脑汁地思考。
安摇摇头，神情落寞：
“……我也不知道。”
*
穆珩扭头看向黑袍人：“这样就可以了？”
黑袍人『露』出一个扭曲而阴冷的微笑：“是的。”
“但是我不保证可以成功。”
他的眼珠被阴翳覆盖，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最多不过是你的灵魂被陷入深渊与大陆之间的夹缝中，后被碾的粉碎而已……你的魔力在那个地方可是一点处都没有。”
一旁的温瑶下意识地手掌攥住了卓浮的胳膊。
卓浮被对方过分有力的手劲掐的龇牙咧嘴：“……祖宗，轻点，求你了。”
“虽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微，但是也是有的。”
黑袍人缓缓走上前，单只的灰蒙蒙眼珠注视着穆珩，嗓音嘶哑：
“前提是，他想回吗？”
穆珩的眸『色』微动，他抿了下唇，没有回答。
黑袍人毒辣的视线落在穆珩的脸上，他那张厉鬼般的脸抽搐了一下，后始忍不住大笑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有意思，没想到啊……你就连这个问题的答案都不清楚——”
“总之，所有的危险我都告诉你了。”
黑袍人缓缓收住大笑，但是嘴角仍诡异上扬，似乎十分享受对方的痛苦一般：
“如果对方并不准备回，你就完了，你的灵体要么被碾碎，要么会被永远困在深渊和大陆的缝隙之间……你确定要继续吗？”
“……”
穆珩蹙了下眉头，无表情地看向黑袍人：
“不要浪费间。”
黑袍人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眼底的神『色』深奥难懂：
“……我该说你是愚蠢呢，是盲目呢？”
卓浮这下也紧张起了，他反手攥住温瑶：
“算了，祖宗，你是捏我吧，不我——”
随着咒语的念诵，天地失『色』。
魔力波动飞旋，蔓延，在空中扩散奔腾，像是拥有实体的『液』体一般。
温瑶感受到了比上次要更沉的魔压，像是数千吨的石头从上方压下一般，她乎能够到自己的骨骼在咔咔断裂的声响。
狂风在耳边呼啸。
她什么都看不到，『摸』不着，只能在一片混沌中隐约瞥见不远处穆珩修长挺拔的背影。
古老的咒语在黑袍人的口中一点点变高，像是钟磬般回『荡』在风中。
穆珩感到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在战栗。
间的概念变得模糊不清。
他清楚，这个过程至少要持续半日，才能勉强让他的灵魂穿过深渊和大陆间的缝隙，而在这个过程中，间的度量方式会更迭。
在大陆上的短短数秒，他可能会承担超过百年的压。
而在这个过程中，任何一丝的懈怠都会造成他灵魂和身体的全崩溃，被碾碎在这个虚无的空隙之间。
穆珩平静地等待着这个过程的降临。
但是下一秒。
魔力波动消失了。
像是一个黑洞突出现了前，将所有的异常波动都尽数卷走，后立刻消失不见。
卷起的狂风瞬间变宁静下，飞扬的尘土一点点地落下，那强大的魔压在眨眼间就被侵蚀的一干二净
“——会害怕。”
卓浮后知后觉地吐出最后三个字。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没有缓过神。
他幻想过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就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啊？
等等？
怎么回事？
……什么情况？
这是……结束了？是根本从从一始就没有成功？
卓浮呆呆地扭头向着温瑶看去。
温瑶也懵了：“……”
她已经做和上次一样煎熬长间的准备了，但是……这次怎么完全不一样啊？
没有始怎么就结束了？
两人对视一眼，后一同冲上前去，在一片灰暗蒙蒙的尘雾间焦急地寻找着：
“穆珩？”
“长官？”
他们没有找到穆珩，但是却在处弥散的烟雾间找到了举仪式的黑袍人。
他似乎是被刚才的魔压弹了一半，狼狈跌坐在地，木愣愣地注视着眼前莫名妙结束的仪式，似乎没有从冲击中缓过神似的，神情呆滞而茫。
温瑶和卓浮冲上前去，一左一右地将黑袍人钳制在方寸之间。
“这是怎么回事？”卓浮『露』焦躁，急匆匆地问道：“是，是失败了吗？”
温瑶的眉目冷肃，手指扣住对方的肩膀：
“你做了什么？穆长官呢？”
黑袍人回过神，张了张嘴，喉咙深处发出无意义的声音：“这……”
事实上，这种情况他也没有预料到。
一般说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穆珩的灵魂被深渊和大陆挤压成粉碎，或者是在漫长的间过去之后终于成功——
但无论是哪个选项，都不可能如此迅速。
是哪里出错了吗？
黑袍人脸上的纹路缓慢地抽搐，青紫『色』的血管在皮肤下方蠕动着。
半盲的眼睛在空气中搜寻着，似乎想要找到自己失败的原因。
但是，下一秒，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一双浑浊的眼珠缓缓瞪大，似乎感到十分震惊一般，嘴巴一点点地张，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卓浮和温瑶微微一怔。
他们扭过头，顺着黑袍人的视线看去。
半空中的烟雾和魔力波动正在缓慢地消散，像是在阳光下消失殆尽的晨雾一般，正在一点点地显现出原本澄澈的空气。
法阵的中央就在他们前不远的地方。
“……”
在看清那边景象的瞬间，两人都不由得同愣住了。
穆珩眨了下眼。
他花两秒钟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居躺在地上，后脑勺地落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隐隐的疼痛从后背传，但是这些对他说都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
唯一让他感到诧异的……
是自己怀中传的量。
穆珩多花了两秒钟处理现在对他说过于难理解的信息量。
他缓慢地，乎是难以置信地抬起眼，向着自己的怀中看去。
少年大半个身子趴在他的怀里，两只手撑在他的头颅两侧，纤细的身体带确切的量和温度。
一切都显得过于虚幻，乎让穆珩难以相信这居是真实发生的。
少年略略垂下头，定定地凝视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类。
那双金赤『色』的竖瞳中灿烂而纯粹，像是由烈火凝成一般，在一片混沌和黑暗中闪烁着耀眼灼目的微光。
他俯下身。
随着距离的缩短，穆珩能够看到自己容在对方眼底的倒影。
——呆愣的，茫的，不可置信的。
“你身上有我的味道。”
少年低下头，嗅了嗅穆珩身上的气息，满意地眯起双眼。
“对了，你知道吗？”
安愉快地勾起唇，在对方的唇上亲吻了一下。
他晃了晃尾巴尖，绕上了对方的小腿，后得意的语气说道：
“自愿献身成为龙的锚点之后，从今天起，你的灵魂就属于我了。”
穆珩凝视着他，那双湛蓝的眼眸深处沉淀着某种极深的情绪，仿佛无边无际的海洋。
他抬手，将对方拽进第二个吻里。
“早就已经是你的了。”
他贴着安的唇，轻声低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