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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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闻鹤染了风寒，但五月初一的公主册封大典还是要照常进行的。
闻鹤看着镜里的自己，柳眉芙蓉面，眉间是那点熟悉的痣。
她伸手抚上自己的眉间，随后便皱着眉头龇牙咧嘴：“小鸾，轻点……轻点，扯到头皮了。”
小鸾正拿着角梳，为她打理长至腰间的青丝。
今日便是闻鹤的公主册封大典，是半分也怠慢不得的。
满头青丝被尽数拢好，前几日在织造局挑选好的首饰被一件件佩戴上发间。
累金嵌珠贝发钗被佩到耳侧，在发髻下方『插』上『色』彩明艳的点翠钗……一件件精致的首饰被小鸾仿佛不要钱一般往闻鹤的头上戴。
闻鹤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沉，在看到小鸾从错金檀木盒中取出发冠的时候，脸上终于出现了惊恐的表情。
“别戴了，别戴了，再戴头会秃的。”闻鹤觉得自己的头皮被坠得发疼。
“这是一定要戴的。”小鸾认真地说，她对皇家礼仪甚是熟知，劝慰道，“就这最后一个了。”
造型优美的鹤形发冠被轻轻戴到发间，小鸾才拍拍手，看着镜子里的闻鹤。
她的脸庞虽然略有些年轻稚嫩，但配上这庄严精致的发型，竟也能撑得起来。
作为随侍闻鹤的宫女，她还是最喜欢闻鹤这一双眼睛，像灵动的湖，活泼又深邃。
还未欣赏完闻鹤的颜，只见她家鹤姑娘马上就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闻鹤拿绢帕擦了一下鼻子，有些忧心忡忡：“待会册封大典，若在文武百官面前，我再打个喷嚏，我怎么办？”
“所以鹤姑娘您要忍住啊……”小鸾念念叨叨着为闻鹤披上软绸外袍，裙摆处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仙鹤，“这是大事，万万失礼不得的。”
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过了今日，也不能再喊您姑娘了，应以公主相称。”
闻鹤皱了一下鼻子，有些好奇：“说起来，我的封号是什么，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小鸾和几位宫女迎着闻鹤出了蝶宫，笑道：“您的封号是圣上亲自拟定的，应当是好听的。”
闻鹤一踏出蝶宫，就看到排为两列，身姿挺拔，服饰统一的仪仗队。
朗日当空，路旁青柳随微风摇摆，今日就连天气，也是极好的。
地上落了芬芳扑鼻的花瓣，装饰华丽的步辇正停在宫门之前。
闻鹤勉强扶住自己过于重的头，爬上步辇。
步辇缓缓驶向皇宫的正门——朱雀门之前，一路上鲜花芬芳，皇帝竟豪奢地命人将清晨的鲜花瓣洒了满路。
文武百官列于宫门之前，朝中重臣基本上都来了个齐全。
闻鹤透过步辇上的轻纱，偷偷往外看，只见百官之中竟有三人是她认识的。
站在前列的是傅女官，官至长史，暗红的官袍尤为显眼。
还有一位是那日在宫中遇到的王府世子徐景，另一位便是宗玚。
只见宗玚比传说中的镇国老将军略矮些，站在他身侧，站得挺拔，目光平视前方，一副我在认真听讲所以到底哪时候下课的样子。
闻鹤眨了眨眼，从步辇上走了下来，力求让自己的姿势保持端庄文雅。
她一下步辇，文武百官俯身便拜，动作整齐划一，衣袍甩动发出齐刷刷的声响。
闻鹤看着立在她前方的白石阶梯，大约有几百级高，台阶尽处是当今皇上与其他的皇家子嗣。
她偷偷回眼看身后的小鸾，不『露』痕迹地小声说道：“这么高，我要自己走上去？”
小鸾目光平视前方，嘴唇翕动的幅度很小：“我们会给您提着裙摆。”
闻鹤：“……”那你还不如抬我上去。
她又偷偷吸了一下鼻子，觉得自己现在非常需要擦一下鼻涕。
但是在外人看来，这位即将接受册封的小公主却是半分失误也无，就连上台阶的步伐也优雅非常。
好不容易，闻鹤来到了当今皇上面前，他还是带着和蔼的笑容，看到闻鹤的时候，笑容更加深了。
果然是闻袖的孩子啊，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还是像她。
李公公宣读完诏书册文之后，一旁的宫人呈上了公主金印。
金印上那只鹤雕刻得栩栩如生，皇帝取过金印，终于开了口。
“你的封号，朕也想了许久。”皇帝开口，嗓音沉稳，“不如就‘琢玉’，如何？”
徐缨的公主封号为“晋宁”，其他几位庶出公主的封号亦是寓意美好，而闻鹤的封号却仿佛阳春白雪，诗意且缥缈。
闻鹤其实想说这封号还不如什么健康吉祥身体棒棒来得好听，但她哪儿敢说话。
“既然是皇上亲自拟定的，那便什么都好。”闻鹤点了头，朝皇帝行了大礼，从他手上接过了金印。
金印入手，有些沉重，闻鹤觉得自己鼻子里的鼻涕马上就要忍不住流下了，于是偷偷吸了一下鼻子。
本来册封大典到了这里，再经过几个正常程序，也就算过去的。
但是此时，宫门外传来有节奏的马蹄声，一匹黑『色』骏马挤开宫外围观的人群。
一位身形似青竹的人来到朱雀门前，从马上翻身而下。
皇帝明显视力不太好，扭头问李公公道：“是谁来了？”
李公公眯眼看了一下，声音有些欣喜：“是何狷先生。”
“他怎么来了？”皇帝连忙道，“把何狷先生请上来。”
闻鹤站在皇帝身侧，攥着手里的公主金印，看着何狷一步步走上了这宫殿之上。
“臣此番前来，实是有事相求。”何狷行礼之后，站在皇帝身前，目光却放在他身后的闻鹤身上。
“有何事？”皇帝面对何狷，声音也谦恭了几分，“但说便是。”
“一是前来祝贺闻鹤公主的册封大典。”何狷说了一句没有实质『性』意义的话。
“二是……今日前来，想当着皇上的面，再问问闻鹤公主，可愿当我的弟子。”何狷拜了一礼，声线低沉。
闻鹤在朝服袖子之下的手开始颤抖，她感觉到一股凉气从脚底至冲上脑门。
辅佐当今圣上，教导当今太子的何狷，出言要收她为弟子，这代表了什么？
此言一出，百官哗然，甚至不顾礼仪，开始议论纷纷。
闻鹤深吸一口气，偷眼看了一眼皇帝，他看到了皇帝深邃眉目之中一闪而过的光芒。
那是猜忌怀疑的光芒。
何狷这是把她和他自己往深渊里推啊……
一位帝师，要收一位前朝血脉为弟子，这代表了什么？
上一刻还是百官跪拜，受封皇家公主，无限荣宠加身，繁华着锦，烈火烹油。
但下一刻，闻鹤就要被何狷这一句话推入深渊。
“何狷先生，你是认真的么？”皇帝开口，目光直视着何狷。
“当然还是要看闻鹤公主本人的意愿。”何狷谦虚说道。
闻鹤皱眉，何狷都在皇上面前说出这话了，她要如何拒绝？
她现在拒绝，不就是在嫌弃当今圣上和太子么？
更何况，何狷此言一出，怀疑的种子就已经埋下，她就算拒绝也挽回不了。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闻鹤身上，只见这位新受册封的异姓公主攥着手帕，神情紧张。
闻鹤开口，声音有些犹豫：“我……”
“我……阿嚏——”闻鹤响亮地打了一个喷嚏，然后拿出绢帕擦鼻子。
皇帝、何狷、文武百官：“？”
小鸾等人捶胸顿足，后悔不已，千交代万交代，闻鹤这还是殿前失仪了。
“闻鹤公主不用着急，喷嚏打完了再说答案也不迟。”何狷不动声『色』，他确定闻鹤不可能说出其他的答案。
闻鹤低头，颤抖着手缓缓地把绢帕收起。
就在她思考眼前这关要怎么过的时候，闻鹤抬头，晃眼的阳光之下，她看到了正对着宫城，百米之外的高耸阁楼上闪着的光。
不比可能是有近视眼的皇帝，闻鹤的目力极佳，她发现了百米之外的高阁顶端站着的人。
此人隐匿得极好，他身上的银环反『射』阳光，才让闻鹤发现了他的存在。
这人手中拉满弓，指尖羽箭微微颤抖，弓弦紧绷，箭尖正对着她身后的皇帝。
在这一瞬间，闻鹤马上想到了消除皇帝怀疑的办法。
她不动声『色』，没有出声提醒，只是慢慢等待。
等待箭出的那一刹那。
高阁之上的人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暴『露』，弓弦拉满，指尖一松，弓弦颤抖，羽箭带着势大力沉的气势朝着宫城之上的皇帝而来。
闻鹤此时刚刚慢悠悠收起了手帕，惊叫一声：“皇上小心！”
她往前扑了好几步，直直挡在了皇帝面前。
有什么比舍身相救更能展现忠诚呢？
在闻鹤的提醒下，皇帝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众人纷纷围上，保护皇帝。
只闻鹤一人迎着那羽箭而上，想要将它挡下来。
『射』箭的人臂力极佳，羽箭刚猛，擦着闻鹤的肩侧而过。
羽箭虽未伤到闻鹤要害，但却『射』中了她的右臂，沉重的力道将闻鹤的身形往侧旁带了好几步。
闻鹤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还未感受到手臂上的疼痛，就被羽箭的力道撞得失去了平衡。
她的身后，就是离地几丈高的宫墙，闻鹤眼前一黑，竟被撞得从宫墙上跌了下去。
皇帝此时惊魂未定，就看到闻鹤的软绸外袍在空中飘『荡』，带着挡下的羽箭跌下宫墙。
“快——快来人。”皇帝的声音有些惊慌，带着些颤抖。
一瞬间，许多侍卫涌上，整个宫城陷入了『骚』动。
闻鹤在跌下去的那一瞬间，她扭过头，往下看了一眼。
只见宗玚总是如万年寒冰一般的面容似冰雪消融，面上满是慌『乱』。
他奔过来，朝闻鹤伸出手，腰间悬挂的长刀熠熠生光。
闻鹤只觉这画面似曾相识，似乎出现过好几次。
她闭上眼，放心任由自己自由落体，跌下宫墙。
但闻鹤从未料到，往后余生，不论面前是刀山剑影或是荆棘遍地，也还是他站在身后，接住从云端或是深渊跌落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