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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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香飘溢而出,蒸出白煞煞的雾气。
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老姑娘憋了那么久的气,终于长长舒了出来。
“还好,没出岔子。”
她心有余悸地拍着心口,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晃晃悠悠地坐回到对面,整个人都瘫在了沙上。
沉默,一连许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平静好听的嗓音传入耳中:“你没有想对我说的话吗?”
嫩草纤白的指尖在杯上轻轻点着,嘴角挑起一抹清淡的笑意,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刘伶,眸中似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刷的一下,刘伶刚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糟糕,只顾着婆婆那一茬的事儿,忘记这里还有另外一位祖宗。
刚才自己可算把他利用足了。
什么栗子哟!
第一次见面的,她哪儿知道他昵称是啥,胡诌一个应付婆婆。
挤在他旁边坐着、说他是自己远房表弟、一肘子狠狠撞过他……细数过来,她丢脸丢大了。
老姑娘额上的汗又渗出来了,脸腾地一下红了。
“好像装得不好,曝光了……”她尴尬道。
“嗯。”嫩草淡淡应了一声。
咦?就这样?这冯栗是不是言语无能啊,自己都这样欺他了,他咋就不骂自己?
老姑娘一愣,悄悄抬头,有些琢磨不透嫩草的意思。
这表情……是生气了,是很生气呢,还是特别生气呢?
她踌躇了下,知道总之是自己的不对,于是自暴自弃道:“如你所见,我性格不温柔,声音也不嗲,性格上缺点似乎还挺多的,怎么样都不是男人心仪的温柔女子……相亲撒谎,真是件挫事儿。我俩这事儿,就这么吹了吧,真对不住你了……”
嫩草抬头,清凌凌的眸似含着一泓清泉,不说话,目光只静静地掠过刘伶胳膊上的某处。
刘伶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手臂望去。有那么三秒钟,老姑娘整个人都木了。脑袋里仿佛点燃了无数的爆竹,噼里啪啦地炸得她神魂出窍,险些昏死过去。
这,这,这……
这黑布到底是咋回事儿?
她,她,她……
她慌乱之中,为什么会连这个都忽略了,忘记扯下来?
雪白的毛衣上,右臂的那块黑布,可怜兮兮地耷拉着,却绝对是异常扎眼、异常鲜明!
这可不就是自己相亲时糊弄嫩草,说自己年轻守寡的有力证据!
一把将手臂上别的那块黑布扯了下来,刘伶嘴角抽搐了几下,差点没哭了。
在符昊面前诅咒诅咒渣人也就罢了,效果还好。可以起到给他添堵、刺激他快点离婚、让自己早日脱离苦海等一系列作用。
可是,被婆婆撞见自己相亲、诅咒她儿子……这不是摆明了要气死婆婆嘛!
刘伶虽然脾气暴,有时候还有点儿胡闹,但总而言之,心眼儿直,心肠好。人对其有一分好,她必还人十分好。
所谓滴水恩,涌泉报。
说到这儿,不得不说符母——陈奉之是一个手腕极强,极精明的主儿。
刘伶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性子人品,不打听清楚了,陈奉之敢把家门大开,迎进这么个媳妇儿吗?
老太太早知道儿子那点儿破事儿,纸包不住火,到时候可不好看。
为这,陈奉之当真下足了力气。刘伶的母亲有糖尿病,她时不时弄点儿国内买不到的好药送过去。刘伶的侄子要上初中了,本市最好的中学要进去不容易,她打通了关系弄到了一张入学通知书。刘伶的表妹那个专业不好找工作,她立刻找人办妥了事儿……
好钢用在刀刃上。
这一点一滴的小事,虽然看上去不大不小,但人家老太太有心,把老刘家那点儿糟心事儿打点得利利索索,老刘家哪个不说老太太的好?
陈奉之是这么琢磨着,改日倘若刘伶真现了符昊的问题,也不好说离就离。
嘿,还真让她给琢磨透了,刘伶这不就是不敢让老太太知道自己出来相亲,才有了方才那幕荒唐剧。
荒唐剧是演完了,符老太太有没有瞅见自己胳膊上这块扎眼玩意儿……说实话,刘伶是真不知道。
她现在低头瞅着那抹黑,脸色惨白,牙关咬死,想死的心都有了。
……
“冯栗,我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我骗了你,又利用你帮我骗婆婆,这是我不对。可纵我有千般错,这么大的事儿,你看见了怎么不提醒我一声?你知不知道,会出人命的!我老公虽然是个渣,死一千次都不解我恨,可我婆婆是个好人!”
老姑娘说着说着,声音就大了起来。她向来是个大大咧咧的主儿,婚姻不顺的事儿,哪儿是第一次见面就能和人说的?
可她急成这样,什么也顾不了,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越的脸红脖子粗。
“刘小姐……”
嫩草要说话,可是话音一下被截了下来,刘伶神挡杀神,佛挡灭佛,双手撑在桌上,眼睛都红了。
“你心里不舒服,我是知道的。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敢保证自己什么时候不会有不得不瞒着老人家的事儿?倘若别人把你那点儿挫事儿在你家老太太面前抖出来,来气你家老太太,你会怎么样……”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嫩草,眉眼间尽是忿色。
“刘小姐……”
“我就说长得好看的都是渣,皮相越好的心里越阴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就在刘伶气急攻心,语不饶人的时候,嫩草忽然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唔……”
老姑娘气急败坏,张口就咬。
那牙口锋利的,嫩草连忙松手,可纵然如此,年轻男子纤白的指尖也现出了整齐的齿痕。
让人意外的是,他不气也不恼,眼底含着清润柔软的潋滟水波。
在冯栗静默的目光下,刘伶终于回过神儿了,脸蛋腾地一下又红了。刘伶你这呆子,被鬼迷了眼啊!人家有什么责任帮你圆谎?刚才没直接揭穿你,就算你运气了,还想人处处帮你?凭什么啊?做梦都没这么美的事儿!
刘伶颓然地坐回了原位,刚才的斗志烟消云散,小声地道了歉,然后一动不动地趴在桌上……
按她的想法,自己这次出丑出大了,嫩草既然看到了她的真实面目,还是趁早走吧!
当年天桥下的“老骗子”果然念力强大,她真体会到了孤煞的味道……
不仅孤煞,还倒霉煞呢!
可是,嫩草不仅没走,还挺直了腰,气定神闲倒了杯柠檬水,递给刘伶,和声道:“坦白说,我对刘小姐很有兴趣。”
他脸蛋雪白,眼眸清亮,坦言说,这真是个好看的男人。
刘伶现在没有观赏男色的心情,推开柠檬水,额上的冷汗凉飕飕的,只道:“别开玩笑了。”她都快郁闷死了,哪有空管嫩草打什么主意。这个时候,摆明了是自己理亏,如果换成符昊,没把柠檬水泼过来都算好了。
“如果我说,我没有开玩笑呢?”
冯栗心胸坦然,秀目闪闪,微笑地看着刘伶,当真是文质彬彬,风度翩翩。
这桃花来得太乱了,她压根儿没任何想法。
婆婆会怎么想,会不会被气得生病……她根本不敢想。
说起来这事儿曝光,也怨不得别人,也许婆婆没看见这糟心的玩意呢!
老姑娘自欺欺人地想。
嫩草见她面色一会儿悲,一会儿闷,死气沉沉的模样,和声笑道:“你果然挺冲动的。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
他越笑,刘伶方才压下的火气越是沸腾。
眼见着,一股子邪火又要往上冲了……
嫩草点了点她手臂处,温言道:“仔细看看,那玩意是自个儿沾上的。那位阿姨来的时候,我见你那么急,顺手就帮你扯下来了……不然,你以为老人家的性子,看见你戴这玩意儿,还会不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顿了顿,他继续笑道:“何况了,就算你戴了这个被那位阿姨知道,她也不知你为谁戴的,又哪儿会被气着。好端端生着这脑瓜儿,莫非是糊涂了?”
指尖轻轻弹在刘伶的脑门上,说不出的亲昵暧昧。
被这么一解释清楚,刘伶傻了。
她稀里糊涂,那天不知是怎么回去的!
天上不仅掉馅饼,还掉了个金龟婿下来。
这世上,有这么好运的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