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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别扭
耿修武的这一天过得不是很愉快。
他一大早去见耿老爷子,结果收获的自然是训斥一通。他今年四十二岁,比早逝的大哥要小两岁,从小耿修文就是众人学习的榜样,而他家老爷子教训他最多的一句就是“瞧瞧你大哥……”
耿修武那时候很想不开,妒忌自家大哥妒忌得要死,常常借口回去看外公外婆跑去华东省玩儿。
他也就是在那时认识了潘明哲兄弟。
潘明哲跟他大哥一样是家中最出色的一位,可潘明理跟潘明哲的关系却好得不得了,最明显的就是潘明理疼潘胜男那个劲头,比潘明哲还像她亲爹!
虽然现在明面上跟他打交道的都是潘明哲,可耿修武跟潘明理的关系更铁,他们是一起扛过枪、一起睡过大通铺、一起吃过一碗饭的好哥们。潘明理那豁达的脾气是最让耿修武服气的,这家伙没什么心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认定自己是对的就死不悔改,现自己是错的就虚心面对,耿修武可以心平气和地在众多质疑中扛下耿家这个担子,少不了潘明理的开导。
他的能力固然比不过死去的大哥,可他真要是像他们说的那么差劲,他们还会把耿家交到他手上吗?
潘明理说得对,拿出事实来反驳外面的质疑声才是最有力的反击。
回到住处后接到潘明理的电话,耿修武阴郁的心情也消散了一点儿:“潘明理,难得你小子肯打电话来啊,有什么事儿?”
潘明理说:“是有事儿,我现在在岚山,来找成钧。”
听到成钧这名字,耿修武脸色不大好:“成钧那家伙对魏其能还真是死心塌地。”
潘明理说:“瞧你说的什么话!成钧是看在他老师的面子上才跟着魏其能干的,魏长冶才刚死你就对魏其能打击报复,你说他能不帮着魏其能吗?成钧那个人认死理,你就别跟他计较了。当年我们好歹也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非要弄到老死不相往来有意思吗?”
耿修武不说话。
耿修武当初跑去华东省念书,成钧也寄住在他亲戚家,三个人确实是好兄弟。正是因为感情好,所以当初接下耿家这个重担后耿修武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找成钧来帮自己,潘明理要顾着自己家,成钧却是不用的。
结果成钧不仅没来,还跑去帮那时候被许多耿家人视为眼中钉的魏其能。
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可这着实伤了耿修武的心,听到岚山这个词就觉得憋闷,听到成钧这个名字就更难受了。
魏其能需要他帮忙,他就不需要吗?
耿修武说:“我这个老朋友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他这个老朋友我也不想认了。”
潘明理知道这事儿不好劝,一个不好连自己都会卷进去。他说道:“我不管你们了,随便你们。我要跟你说的事不是这桩,我想跟你说的是季春来的事。”
耿修武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季春来是谁。
他皱起眉头,潘明理突然提起这人做什么?
等等,岚山!耿修武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迟疑地问:“那个季春来,他不是还在岚山监狱里面吧?”
潘明理:“……”
这家伙该不会是忘了?
沉默良久,潘明理说:“你给下边打个招呼,要不然那些想找季春来救命的人恨死你。”顿了顿,他补充,“……说实话,我真怀疑你是怎么玩转耿家的。”
耿修武“啪”地挂了电话。
潘明理把听筒挂回去,摇着头说:“还是这脾气。”
他们三个人少年相知,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各奔东西,这两个人却还是没变过。成钧一样认死理,耿修武一样容易受激,他依然夹在中间两边都不受待见。对于潘明理来说,要是将来哪天三个人可以重新坐在一块好好地聊聊天,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潘明理回到季春来那,正正经经地替耿修武向季春来道歉,用比较委婉的理由把真正的原因带过去了。最后他郑重地说:“到时修武他一定会亲自来向你赔礼。”
季春来还没说话,成钧已经冷笑着说:“潘明理,你和稀泥这么多年就不觉得烦吗?”
潘明理看着成钧:“成钧,你和修武好歹也是朋友一场——”
成钧脸色冷:“他做的那些事把老师辛苦营造的好局面全毁了。”
潘明理也被他撩起了火气:“那你为什么不去帮他!他当时忙得焦头烂额,身边连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能撑下来已经很不错了!你知不知道你当初选择帮魏其能而不帮他有多伤他的心!”
成钧沉默下来。
郑驰乐向关靖泽投以询问的目光,关靖泽用口型跟郑驰乐说悄悄话:“回头再说。”
关靖泽知道这潘明理三人的恩怨,他们也算不上反目成仇,只是见了面彼此都不痛快,还不如老死不相往来。
后来成钧离开岚山另寻展,耿修武不也没为难过?说白了也不是多大的事,就是昔日的老朋友各都有了各自的立场,想法、做法都已经凑不到一块而已。
关靖泽瞄着郑驰乐。
郑驰乐不是成钧那种人,相较于死板的原则,郑驰乐更看重的是感情。
所以他跟郑驰乐之间应该没有那样的冲突。
可郑驰乐现在最重视的人就是他师父季春来,这个人不重名利,光执着于追寻医理,六十多岁时才肯停下四海为家、游走各地的脚步回淮昌安顿下来。
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季春来走的时候会把郑驰乐也带上。
当初吸引季春来回淮昌的……似乎就是岚山这个药材产地?
关靖泽暗暗盘算起来。
既然成钧准备搞项目,以成钧的能耐也不至于搞砸,要是再让他父亲加一把火,岚山的开也许能提前。
搞活这个药材产地好处非常多,毕竟如果它的效益起来了,其他地方就会有人自地效仿。
关靖泽在基层时也没少跟商人、农民打交道,无论口号喊得多么好,群众觉悟有多高,推动市场展的原动力终归还是利益。只要把看得见的利益摆出来,不用号召都会有人想办法克服困难把事情办好。
更重要的是,季春来碰上了这事儿应该也会留下来吧?
可惜他现在才只有十一岁,很多东西都不能直接参与。
看来要尽快让父亲更加看重自己才行。
关靖泽皱起眉头思索。
郑驰乐见关靖泽若有所思,悄悄伸手在他手背上掐了一把,无声地摆口型:“想什么呢。”
关靖泽瞅着他,没答话。
郑驰乐被他瞧得一愣,也不说话了。
他记忆里的关靖泽就是这模样的,多说半个字都像要了他的命似的,整一个闷葫芦。
从关靖泽忽悠成钧留下时郑驰乐就看明白了,这家伙就算变小了也不会改变他那工作狂本质,心里头永远在琢磨着该怎么办事。
如果关靖泽是十一岁的关靖泽,郑驰乐也许还能开导开导,可换成是跟他一样已经活了二十五年的关靖泽,他开这个口总归有点儿不太合适。
连佳佳都还没会说话,他们之间缺少了必要的沟通桥梁。
名不正,言不顺。
郑驰乐收回了自己搭在关靖泽手背的手,跑过去跟潘胜男搭话。
关靖泽盯着自己被郑驰乐捏了一把的手,眉头皱得更紧。
如果他的感觉没出错,郑驰乐刚刚好像一下子冷淡了很多。
这种状况关靖泽早前也猜测过。
以前郑驰乐来闹他都是借着佳佳的名义,“回到”这边以后郑驰乐之所以对他毫无芥蒂也是因为以为他只有十一岁。
他不是十一岁的关靖泽,所以郑驰乐的态度会改变也不奇怪。
没错,一点都不奇怪。
要是郑驰乐突然跟自己无话不谈、密不可分,那才是怪事。
关靖泽说服自己摆平心态。
他安静地看着跑去跟潘胜男说话的郑驰乐。
郑驰乐很快就顺利取得潘胜男的信任,哄得潘胜男乖乖伸出小手给他把脉。作为交换,郑驰乐又伸出手给潘胜男学着摸脉。
郑驰乐的人缘本来就好,那张脸仿佛天生就长得叫人想亲近,两个“小娃儿”一下子就混熟了。
关靖泽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郑驰乐,直到潘胜男已经彻底卸下心防,大大方方地撩起裤脚给郑驰乐看腿伤才转开视线。
他看向已经转移了战场的潘明理和成钧。
潘明理和成钧似乎谈完了,并肩朝里头走来。
成钧站在牢房前,恭恭敬敬地对正看着郑驰乐给潘胜男问诊的季春来说:“季先生,我有件事想让你帮忙。”
成钧和潘明理的对话季春来听了大半,隐约也猜出这两个人跟耿家有关系。
当初的事季春来问心无愧,但也能理解耿修文的死对耿家造成了多大的损失,他身无牵挂、四海为家,这牢坐起来也没多大怨气。
听成钧语气诚恳,季春来问道:“什么忙?”
成钧郑重地说:“这几年承包制慢慢铺开,农村也渐渐焕出生机。岚山这边是天然的药材产地,应该因地制宜地进行开。今天有人提醒了我一个很重要的事,想要开好岚山,对岚山一带的村民们进行技术培训、传授试点经验是必须要,这是做出成果、做出效益的保证。我大学学过几年,但很多经验是大学里面学不到的,几年前我就开始跟一批比较熟悉的村民摸索,成效却不是很大,只能种好特定的几种药材。因为开项目一旦批下来就会涉及无数人的利益,我希望季先生你能帮我们把把关。”
听着成钧清晰的思路,关靖泽眼底掠过一丝赞赏。
成钧和魏其能这几年同样是呆在岚山,魏其能只觉得自己被困住了,成钧想到的却是该怎么改变岚山。如果在山顶时他没有提出那个建议,成钧恐怕就跟以前一样离开岚山到处奔走,想方设法推动岚山的开吧?
关靖泽无奈地瞅着自己的“小手”,要是他再大个十来岁,成钧这种一心干实事的人他肯定会去结交。
郑驰乐那边已经对潘胜男的腿伤有了大致的判断,因为这次见面比前世要早上两年,治疗起来会更加轻松,季春来前世能治,这时候自然也能治。
他对潘胜男说:“我师父一定会让你正常走路的。”
潘胜男还是有点不确定:“你不骗我?”
郑驰乐一脸正经:“不骗你。”
自家侄女越长越漂亮,潘明理对于接近潘胜男的同龄异性还是挺有戒心的,听他们说得起劲就凑过去问:“你们两个小娃娃在说什么?”
郑驰乐看透了潘明理护崽的意图,咧齿一笑:“我们在说您的拉链……”
潘明理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往身下看去。
郑驰乐露出恶作剧得逞后的狡黠笑容:“……说您的拉链质量不错。”
潘明理被他给逗乐了,作势揉着拳头准备揍人。
郑驰乐敏捷地跳出好几步,相当无耻地躲到关靖泽身后模仿着关靖泽的声音说:“想动他一根指头,先踩过我的尸体!”
关靖泽:“……”
潘明理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扭头对自家侄女说:“别跟这种小混蛋走得太近,会被带坏的。”
潘胜男在潘明理看不见的角度朝郑驰乐竖起两根大拇指,意思是连她一脸凶悍的叔叔都敢挑衅,真厉害!
郑驰乐笑眯眯。
革-命友谊建立了!
关靖泽本来已经把心思放到正事上,被郑驰乐这么一闹腾又回了笼,他看看笑眯眯的郑驰乐,又看看笑盈盈的潘胜男,转开头说:“出来这么久,我先回去看书了。”
郑驰乐一愣。
关靖泽已经往外走去。
郑驰乐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
潘胜男跑到郑驰乐身边说:“他好像有点不太高兴。”
郑驰乐说:“你怎么知道?”
潘胜男说:“他刚才那模样跟我爸很像!我爸不高兴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绷着脸对我妈说‘我去书房’、‘我还有事’。”
郑驰乐:“……”
他怎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