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泪洒胭脂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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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义昌果然在那夜动叛变,但傅渭川早已察觉到李义昌和冀州方面来往匪浅,将计就计,反倒将了李义昌的军。李义昌当场饮弹自尽,他势力主要分布的新洋阜、栖成乡等地方也开始洗牌,清算下来,重要人物就只有王衍忠在逃。
尘埃落定后,已经是一年里最冷的时节。
傅嘉年站在卧室外间,看着窗外冷森森的松林,总觉得面前的窗户形同虚设,那股冷意扑面而来,吹得人心底都是寒凉的。他想起上回,陈煜棠为他挡了一枪,在这里养病,他从外头回来时,她也是站在这里,往外头看去。
不知道那时候,她看到的是怎样一副场景,是人间四月草长莺飞,还是滚滚松涛无边空寂?
这时候,外头响起敲门声,傅嘉年默然,并没有理会,那人停止敲门,在外头说道:“嘉年,唐先生找你,说是要看望一下陈小姐。”
说话的正是张东宁。傅嘉年迟疑了一下,转过身,朝着门走了两步,将手放在把手上,停止了动作。
张东宁等了会儿,小心说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他现在就在门外,是不是……”
“你不是正在养病,怎么这样多的事情?”
“我的病假今天结束,跟督军报个到,正好遇到唐先生在大门口,便把他带了过来。”
“能不能请他……”傅嘉年说了一半,似乎不知道如何拒绝对方的请求,后头的话噎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不出声音。
门被人用力拧开,唐明轩温文尔雅的一张面孔出现在傅嘉年面前,他眼里神色却是一片沉寂,一进门,没有说旁的话,径直四下看了一圈,就要去拧卧室的门,显然心里憋着一股怒气,只是隐忍不罢了。
傅嘉年当即上前拦下他,锁紧眉头,话语却没有什么底气:“你就不讲究一点礼数?”
唐明轩这才冷冷问:“陈煜棠到底怎么了?我找遍了各处医院,都没有找到她,她一定在你这里。你为什么藏着掖着,这么久不让我见她?”
张东宁不太清楚情况,只是稀里糊涂将他带过来,看此情形,也拉了拉唐明轩的胳膊:“唐先生,这肯定是有什么误会的地方,你先冷静一点。”
唐明轩好不容易才过来,自然是不肯同意的,两人正在拉扯的时候,傅嘉年轻轻笑了一声:“你们两个重伤病号,别在这里推推搡搡的了,谁也折腾不起。唐明轩,是我没有照顾好她,你进去看吧。”
他主动将门打开,卧室里是淡淡的花香味,地上没有铺地毯,裸露的地板被打扫得极其干净。唐明轩抢先一步走进去,看见房间正中,有一张宽大的床。金色的床幔被卷到两旁,深金色的流苏静止在半空,一切都像是凝固一样。
床上躺着的人正是陈煜棠,她看上去比唐明轩记忆里虚弱了许多,纤长的睫毛有气无力的耸拉在眼睑,透不出半点生气。
张东宁走在后头,叹息道:“原来陈小姐真的在这里,我只听你好些日子没出房门,还以为是他们讹传的。嘉年,我后来打电话给你,不是说陈小姐没事吗?后来又生了什么?”
唐明轩将要走近,却被傅嘉年拉住:“她现在仍然昏迷不醒,你不要再吵她。”
唐明轩闻言,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抓住傅嘉年的领口,脸上温和的神色早已消失不见,只嗬嗬的喘着粗气。
张东宁上前去拉开唐明轩,被他一个手肘抵到肋下,当即直不起身。
傅嘉年垂着眼睛,淡淡说道:“她从那天受了重伤一直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你要打我我没有意见,但请你不要惊扰她。”
唐明轩依言放开手,把他拉到外头,合上房门,压住怒气问:“是王衍忠害她成这样的?”
傅嘉年摇了摇头:“凶手还没有找到。我在她家斜对面的别墅里现的她,里头除了她没有旁人。”
张东宁万分痛惜;“是我不好,我才是没有保护好陈小姐的那个人。怪不得嘉年。”
傅嘉年惨然一笑:“你自己的命都是好不容易捡回来的,还说这些做什么?”
唐明轩攥了攥拳头,末了,落寞地吐了口气:“你既然没有找到凶手,为什么不去查?一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荒废了?”
傅嘉年抬头,沉寂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我早已让陈煜棠告知你,除了李义昌以外,还有个更厉害的角色潜伏在荥军内部。你是不是自负你要强过我,刻意忽视了我的劝告?”
傅嘉年微微一笑:“算是吧。但我的确没有想到对方有这样厉害。况且你空口无凭,我也找不到什么可疑的人物,实在没法同我父亲知会。”
唐明轩抬起手,重重在傅嘉年肩膀上拍了拍:“我虽然不知道他是谁,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愿意和你一起把他找出来。”
傅嘉年重重点头,刹那间想起什么,叹了口气,去柜子里拿出一封信来交给唐明轩。
唐明轩看着看着,手指开始微微颤,搁下信封,面上还算平静,声音却难掩波澜:“这的是当年的那封检举信?你都查出什么了?”
傅嘉年伸手,指尖点在左下角的一处不起眼的星星点点的污渍上:“你看这里。”
唐明轩眉头皱起,用手轻轻摸了摸:“这油渍有什么问题?”
“你闻一闻。”
唐明轩自然也没有闻出什么所以然,只有一股陈旧的纸张气息,中间夹杂着丝丝缕缕难以名说的东西,因为太过浅淡,完全无法辨认出。
“我那天听见井诗轩说到香料出油的事情,猛然想起贺家来,怀疑这上头的油渍是贺家的香料留下的。”傅嘉年苦笑一声,“于是我去了香道馆,找贺冰瑞帮忙鉴定上头的油渍究竟是什么东西留下的,其实是想让她认下当年贺家栽赃陷害的事。不曾想,却正巧遇到她父亲。”
唐明轩看了他一眼,态度出奇冷淡:“的确是贺炳华那个泼皮把你交送给李义昌的。贺炳华欠了李义昌钱,自然会想法子给李义昌办事,乞求宽限债务。陈煜棠来找我,提及贺炳华的时候,我就料到了这一点,因此直接就去找了李义昌。但一码归一码,不能证明这封信就出自贺家,是有心人故意沾染了香料的油渍也说不定。”
“我有证据。贺冰瑞帮我鉴定出来,这油渍出自奇楠沉香。”
“奇楠沉香?”唐明轩将信将疑,“这东西可不是随便谁都有的。”
“我原本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油渍会出现在信的左下角,可你看这样,”傅嘉年拿过信,顺势坐在茶几边,将信放在茶几上,双手自然而然地压在信的两个下角,“这样阅读的时候,手腕子会不可避免的和信纸有接触。而奇楠沉香油性很大,这样按压之下,很有可能出油。贺冰瑞的父亲,手腕上正戴着一串奇楠沉香手串。”
唐明轩神色恍惚,往后退了一步,喃喃:“我从一开始就误会她了?”
“贺冰瑞在帮我鉴定的同时,也承认了,她从自己大哥口中听说过贺炳华造谣污蔑唐家的事情。原本她选择站在四艺堂一方,我很是欣喜,可她同时又将事情败露的事情告诉了她父亲,以至于我被这父女俩囚禁两天后,送去了李义昌那里。”
他见到唐明轩脸上的神色,叹了口气:“抱歉,你可能一时无法接受,但当年的事情,总算是水落石出了。我想陈家也是出于对你祖父的敬意,才那么珍重他留下的一套工具。”
唐明轩摇了摇头:“其实我也怀疑贺家。我家的秘籍丢了不少,其中也有很多关于挑选木料的篇章。选拔四艺堂成员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家和贺家来往较为密切,贺家的长子更是三天两头来找我祖母讨糖吃。我家擅长的不光是木雕,挑选木料的技艺也是一绝。我家一倒,受益最多的除了陈家,还有贺家。”
张东宁默不作声站在一旁,听了这话,也禁不住插嘴,为陈煜棠打抱不平:“那你为什么一直在针对陈小姐?”
“我最先就是和贺冰瑞接触,现她很简单,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钱。可陈煜棠不一样,她明明不缺钱,却还要起早贪黑亲自料理自己的厂子,分毫不肯假手于人;明明没有人教她,她又非得在私下琢磨木雕,荥州城但凡和木雕有一点关系的人事,她都要找个机会去参加一下。我觉得她要复杂许多。”唐明轩黯然笑了笑,“后来了解她之后,我才明白,她才是最傻最简单的人。只要是长辈留下的东西,她就不管不顾,拼了命也要传承下来。”
傅嘉年下意识朝着卧室房门看了一眼,轻轻说:“我想她只是因为没有亲人,想从这些里头获得一丝温情吧。”
唐明轩愕然看向他,茶色的眸子里多了情愫,看上去终于不再是疏离客气的样子,有了一丝人情味。
傅嘉年微笑道:“其实我也是这样。想必你也如此?”
唐明轩匆匆别开头,口气冷硬道:“我没有你们这样的情怀。我学这些东西,只是想为我祖父报仇。”
傅嘉年耸了耸肩:“随你怎么说吧。医生过一会儿要给煜棠检查。你说得对,我在这里起不到任何作用,是该为她做点有用的事。这么些日子,我让朋友帮忙调查的事情一直搁下没有过问,不晓得现在如何了。咱们走一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