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等闲花里送郎归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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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没事吧。”傅嘉年的声音忽然传来,陈煜棠抬头,只见他撩起窗帘,漆黑锃亮的马靴正踩过一地亮晶晶的玻璃碴子,不过两分钟的功夫,便立在她面前,斜了斜嘴角,“吓傻了么?”
她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他的眉眼很好看,眸光如同黑夜里的星子,柔和而耀目,全然不见刚刚的愠怒。他过来,是已经消气了吗?他这样的人,想必没有什么值得叫他生气……或者是伤心的吧。
这时候,张东宁小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傅参谋,间谍被击毙了。”
他声音很轻,陈煜棠未能听见只言片语。
“你们受惊了,现在事情解决了,那我先……”他看向陈煜棠,不知怎么的,就瞧见了她脚踝上的伤口,止住话头,皱了皱眉。
“我没事。”陈煜棠低了头。
“煜棠。”他紧挨着她,凑近了一步。
“我真的没事。”她往一旁退了退,不小心踩到一大块玻璃碎片,险些滑倒。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用了很大的力气,一把稳住了她的身形。她撞在他怀里,肩膀有些疼痛,他却没有再松开手,而是心痛至极似的喊了声:“陈煜棠!”他身上有淡淡的、陌生的烟草香气,随着他的体温,不断传过来。
她转过头去看着他,眸子里似乎腾起一片迷迷蒙蒙的水汽,如同干涸了一个月,忽而下了场淅淅沥沥的雨后,空气中浮起细密的水滴,飘落在人脸上,总是舒适的。他望着她的眸子,觉得莫名的悸动,只想凑得更近一些。
他见到她眼里的不安,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站在原地没有动弹,温和下口气:“你是怪我之前错怪了你么?我同你道歉,凭着之前的情形,我的确以为你包藏了什么人,现在向你和你的……未婚夫道歉。我不应该怀疑你,你不要在意。”
“我没有在意。”她勉强牵动嘴角,笑了笑,轻轻往回拉自己的手腕,“你刚刚还帮了我的忙,我当然不会计较这些。”
他却不肯松开:“这窗户坏了,找工人换新玻璃起码要一星期,你继续住在这里不安全。”
“不碍事,我……”她还要照顾唐明轩,听了他的邀请,心乱如麻,求助似的,惶惶下意识回头看了爱德华一眼。
他不晓得怎样曲解了她的意思,慢慢放开手,悻悻笑说:“是啊,你的未婚夫还在这里,你也总能想到办法的。脚上的伤,记得让他带你去看医生。再会!”
他后面的话吐得很轻,亦是正式至极。甚至直到说完了,才带上迟钝的笑意,有些恍惚。
他铁了心不再等她的回答,便转身,撩开那层浅绿色的窗帘,信步离开,背影笔直。
陈煜棠怔怔看着帘子落下,过了好些时候都没有再动弹,直到爱德华医生问道:“陈小姐,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她才回过神。
爱德华医生在医院里还有一台约定好的手术要做,必须马上回去,便嘱咐了陈煜棠两句,约定好第二天再过来给唐明轩换药,匆匆离开东郊别墅。
客厅的大扇玻璃都碎掉了,任何人都可能随时进来。存折和大额现金都在卧室的保险柜里,除此之外,家里没有什么可偷的东西,她便将客厅的那尊盘龙吐珠挪去了工作室里,已是五六点的光景。陈煜棠怔地看了看那随着风前后浮动的浅绿色窗帘,总觉得傅嘉年好像随时会再次撩起这帘子,重新出现在她面前似的。她甚至是有些盼望,这样的事情真多会生。
卧室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呻yín,将陈煜棠从梦境里唤了回来。她快步走进卧室,光影昏暗,只能朦朦胧胧看见一个人影蜷缩在床上。
她走到床边,摸索着,正要拉亮床头柜上的台灯,床上那人忽然一抬手,勾住了她的脖子,她猝不及防,摔倒在床上,下一秒,一个冰凉的东西抵在她额头,咔嚓一声,上了膛。
她的后背紧贴在他怀里,心在胸口咕嘟咕嘟地跳着,半晌不敢出气,见他也没有什么动弹,才大着胆子说道:“是我。”紧接着拉亮了台灯,侧过头去看他。
唐明轩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面色潮红,意识不像是清醒的。他刚刚大概是下意识的防范,看清了她的面孔,才将手枪挪开,意识又模糊了。
陈煜棠保持着被他揽在怀里的姿势,小心将他手里的枪拿下来,放在床头柜上,才安下心来,去扳他的手臂。他锁得死紧,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丝毫不肯放手。她担心碰到他的伤口,不敢用力推开他,无奈之下,只能一点点转过身去,面对着他,将手臂隔在两人身前。
她看着他熟睡的面孔,心里反复想的却是傅嘉年的音容,只觉得隐隐的痛意不断袭来,只能闭上眼睛。心弦绷了一天,终于能得到一丝休息,睡意袭来,她当即沉沉睡了过去。
陈煜棠再醒过来时,昏黄的台灯依然亮着,而面前,是唐明轩一双棕褐色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她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却现他的手臂依然死死扣着自己。她很快冷静下来,也盯着他,语调冷冽:“你放手。”
“我想问问你,我冒死为你的工厂拼来一点回旋余地,我们的约定还算不算数?”他的嘴唇依然是苍白的,眼神却冰冷得叫人害怕。
她面对他的质问,有些恼,顾不上心里深深的后悔,咬牙说:“我是生意人,自然是讲究信誉的。”
“好。”他的手掌忽然抵住她的脑后,淡漠的唇正要凑过来的时候,她忽然抬手,狠狠一掌打在他脸上,顺势挣开了他的怀抱。
他这次没有避开,随着清脆的一声,他偏过脸去,脸颊上慢慢浮起红痕。他冷冷朝她笑说:“我只是试探一下罢了,看来你还是放不下那个傅嘉年。你也听见了,他们叫他傅参谋,这不是个小官,他那么年轻……”
“这些是我的事情,你管不着。唐明轩,你不要仗着自己是个病人,就要为所欲为。”她深感屈辱,喘着粗气,半晌都没有平息过来,强打着气势,冷声喝道,“如果你欺人太甚,我马上就去告你。”
他脸上现出一丝戏谑:“今天如果不是陈小姐,我恐怕早就被傅嘉年抓回去了。”
“你什么意思?”
“包庇好像也不是小罪吧。”他玩味地笑着看着她。
“你以为我会被你威胁?你如果是单纯的为了合同的事情,被荥军现,他们怎么会摆出这么大的阵势?你身上还配了枪,去冀州的目的绝对不简单。”她因为激动,脸颊上泛起红晕,眉头微微蹙起,神色肃然。
“如果光是合同,他们当然不会对我怎么样。可我已经将第一批家具送去了冀州,怕只怕有些人会给我扣上一顶私运物资的帽子,”他耸了耸肩,漠然将她望着,“现在不光是你一个人,傅嘉年也被牵扯进来了。如果傅渭川知道他这么无能,在眼皮子底下放走了人,会把他怎么着呢?”
陈煜棠沉默了一下,警告道:“只要你不再做过分的事情,我不会对你怎样。”
他收起了刚才挑衅的表情,换了副原先的淡然神情:“那还请陈小姐给我做点吃的。”
他这样一说,陈煜棠也觉得胃里饿得有些难过,当即开门,走出卧室。
落地窗坏掉了,春夜的风带着些冷意,撩起窗帘,嗖嗖地灌进来。陈煜棠多盯了那窗帘几眼,总觉得会有个人站在那帘子后头盯着她,心里不太安稳,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将窗帘拉开来。
外面是薄薄的暮色,能看见浅淡的月亮在天际露出一道白光。附近人家有狗在不停地叫唤,犬吠声绕了许多个弯子,并着回声,层层叠叠地传过来。
陈煜棠打开灯,去了厨房。里面的东西还算齐全,但她却无心做什么丰盛的大餐,而唐明轩刚刚才做了手术,也吃不得什么油腻的吃食。她便只煮了白水面条。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面条出锅,她盛出两碗,端回卧室的路上,又下意识地看了眼落地窗,总觉得有些胆怯。
她平日里独身住在这栋房子里,便是战战兢兢的,东郊风大,半夜就是鬼哭狼嚎的声音,她因为害怕,便向来早早睡下。如今这扇玻璃碎掉了,更加没了屏障。
她心里咯噔一声,快步走进卧室,关好门后,不忘拧上锁。
唐明轩在她身后,看见她的举动,笑说:“你好像很害怕。”
她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将面条从盘子上拿下,端到他面前。素净的阳春面,带着面食煮熟后,特有的甜香气息,氤氲开来,衬得人眉里眼里,都是温柔的气息。因为刚出锅的缘故,碗边儿是滚烫滚烫的,她有些拿不住,忙不迭地递给他,又担心他刚动了手术,也像她这般被烫到,递过去之后,迟迟不肯撒手。
他却一指抵住碗底,一指扣在碗沿,擦着她被烫得灼热的指尖,就这么平静如水地接了过去。
“还没有问你,这些荥军为什么忽然撤走了?你用了什么法子叫他们相信我不在这里?”他眉目轻敛,一边挑起一点面条,一边问道。
陈煜棠不敢揽功,如实答道:“他们好像抓到了旁的什么人。”
他的筷子一抖,面条溅落回汤碗里,重复着她的话:“抓到了旁的人?”
“我听见几声枪声,然后他们就撤走了。应该就是如此。”她抬眼看了看唐明轩,见着他脸色阴沉,心里一跳,“你认得那个人?”
唐明轩的目光望着汤面,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过了半晌,才恹恹说道:“你知道那个被抓的人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