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六章 屋頂夜,談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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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故,当时,展昭和在下才会同坐在京中名店白樊楼的屋瓦之上,头顶明月清风,脚踩万井喧阗,将京城夜景尽收在眼底。
西边马行街夜市灯火明亮照天,数十里街道被辉映得如临白昼;南边州桥夜市一带,亦是烛火通明不遑多让。樊楼内乐音飘扬,笑语诗声,一片靡靡之音。楼内园林造景,九转回肠,飞桥流水,花树松林,小楼青砖,烟霞岩洞,显得闲适而幽雅、淡雅而平和,让人即使身处喧嚣中心,心灵却仍能获得一方宁静。
展昭是带着我从后门偷偷溜上来的,我们选了个最靠园林深处的楼子屋顶安栖,图个相对僻静。
其实在下本来想趁机让展昭带我上新城东南角的繁塔去看看的——
繁塔是座巨型佛塔,共有九级,塔高二十多丈,视野必定非凡,立于其上远眺,说不定会令人顿生自云端俯视众生之感叹,可惜这座塔平日靠自己的力量铁定上不去……
展昭回我,说那塔顶之前和某锦毛鼠较量时曾上去过,确实视野辽阔,景色非凡,不过塔顶立足面积甚小,只适合单纯观景,却不适合于其上吃酒聊天。
所以在下只好放弃,退而求其次,改来京城这座火红的摩天楼楼顶。
我将怀中揣的吃食一一拿出,没忽略视觉艺术效果,在屋瓦上将它们排成个五瓣一心的六菜梅花队形。展昭在我忙着抽东掏西的时候,一直好奇地瞅着我,那眼神颇具论文评审教授的架势,当我从袖里掏到第六样综合坚果盘时,他送给我一道赞赏的目光。
所谓谦虚即是美德,我秉持着中华文化的传统,纵使内心得意,却没有正面接受他的赞扬,反而自谦挥手曰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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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跟展昭坐在樊楼的琉璃青瓦之上,喝酒吃点心,偶尔停下来吹吹风、赏赏月,顺带品闻着暮春风中浮动的暗香,嘴边闲聊着一些小杂事。
像是什么包大人最近胖啦,腰带越绷越紧应该很快就得重新制作、公孙先生最近不知去做啥了晒得好黑,仙风道骨的气质都快消失了,是不是想改走乡土路线?王朝昨日在河边走路恍神踩到狗翔翔,结果马汉一点道义也没有,立马就窜开了十尺,不愿同他走在一起。赵虎近来长高了半节指宽,就兴奋地不停炫耀,把大伙烦得一个比一个暴躁,估计再过几天就有人要真爆了。
另外也顺便聊到一些民间趣闻,比如说什么城北一家妇人勇猛一胎生出五个娃啊、听说有人在太学附近看到一只狗般大的不明生物飞在空中,被人以为是幽灵浮空,取了个「幽/浮/」的称呼啊、或是城西李爷院子里那只公鸡最近啄遍附近无敌手,成为百畜之王,连狼狗都不敢招惹牠,益嚣张了,还会跳到路人头上逞威無時無刻喔喔喔喔地胡乱报时等等……
我们便如此一路聊到了月中天。
彼时,盒中那些吃食差不多已所剩无几了,展昭那坛酒也几欲告罄,我的那份倒只喝了二成左右,于是便将自己坛中的酒倒一半入展昭的坛里,想到刚聊起的【步快郑平大街追猪记】,兀自乐得直笑。
展昭在一旁看着我,嘴角微勾,双瞳温柔如水。
待我笑毕,他也没立刻话,脸上挂着浅笑,一双眸子瞅着我直瞧,瞅得我都开始怀疑自己牙缝是否塞渣了还是污垢是否调皮探出鼻頭了让他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他才不急不徐,一派平静道:「小春今夜找展某出来,不仅仅只为了登高吃酒吧?」
他顿了顿,复道:「……是大人他们要你来的么。」
注意,这边使用的是肯定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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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噎到。
真要形容那一剎那我心底的感觉,倒蛮像是在大考前夕偷打电动打得正欢乐的时候,忽然有人无预警地把插头抽掉,然后待你傻楞过后正要作之时,却猛然现凶手竟是双手插腰成大字形站立在你面前的老娘亲一样,背景可能还有一股无名火在延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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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也不完全算是包大人他們要我來的。」我心虚地咽了几口口水,「其实……我本来就有打算找天约展兄上屋顶喝喝酒的,包、包大人他们的事,只是顺便而已,顺便、顺便啊……」
我越说越小声,这不是欲盖弥彰吧?
好在展昭並没像老母般火,却是唇角轻抿,淡淡勾起一抹弧度,摇了摇头,仰头灌去半碗竹叶青酒。
一时无言。
「那个……我……大人他们……他们也是关心你,是故……」
「展某明白。」
展昭遥望着远方万盏灯火,默了半晌才开口:「………展昭近日的行止,有如此令人操心吗?」
「唔,这个……」我得说得委婉一点,免得刺激到这刚失恋的青年:「其实你表现得很正常,完全没有问题。可是应该就是太……太正常了,所以大家才更担心吧。」
展昭聞言一顿,片刻後方道:「……展某没事的。」
「生了这种事,说没事是不可能的吧。毕竟年娘子不是展兄的心上人吗……」然后又间接因你而死,咕哝到一半,我终究是止了口。
「小春,你……」展昭皱眉,「我同年娘子之间,尚未到那个地步……」
「可你对她有好感,她却……以这形式结束………你……你真的,还好吗?」我愈说愈憋屈,有种安慰受害者家属的纠结感。
展昭看我一眼,欲语还休,最终选择撇过头去,将视线投回远方,只是沉默。
四方周围,只剩下白樊楼内阵阵喧嚣吵嚷的杂音,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我听着嘈杂的人声及阵阵飘扬的乐曲,随着展昭了一会儿呆,而后讷讷道:「……展兄,其实你不需要总将心事都闷在心里的,偶尔同他人倾吐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就算别人可能没法给你什么实质帮助,但说完心里总会纾解一些。」
隨後望着半白半黑的天空,有感而,不禁喃喃:「而且,人的心就见方大,若积压着太多事情,又不宣泄,总有一天得承受不住的……」
「我受得住的。」
展昭很快回了一句,声音极轻极低,迎风而散,宛若自语,语意却是决然。
我却是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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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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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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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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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骂我偷懒?
用删节号骗篇数?
小孩子不懂事!
在下像是这么混的人吗!
在下明明是为了要真切地展现出当时我和展昭之间那股沉寂的气氛,才用心良苦地使用这么多删节号在重建现场,不然你以为画点点就容易啊!
要将这么多点画得既浑圆又整齐,也是很费工的好吗不要小看这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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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等等,给我说清楚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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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當時我與展昭之间这股沉寂的气氛持续了一阵子,望着他那翦将自己化作漠然的侧影,我不禁思绪翻飞,一些过往回忆逐渐涌上心头,有些离得近,色彩图像还算清楚,有些离得远了,被堆压在心底,早已褪成黑白,可轻轻碰触,却又瞬间鲜活了起来。
「……展兄,你还记得迎春楼的春花吗?」
没等他响应,我继续往下说:「其实,我曾想过助她赎身,可那时她却问了我一句话,说自己若能出得迎春阁去,难道我便愿意让她天涯海角地跟着流浪?当时我并未想太多,只是笑着反问她,难道她真会想跟我过这样流浪的生活?那时,她也笑了,没有回我,只是后来便拒绝了我要替她赎身的提议。」
「她恐怕,是怕成为你的负担……」展昭出声,可说到一半就止了口。
我对他笑了笑:「不愧是展兄,心细如,立即就察觉到了!」
展昭微微蹙眉,没有作声,卻是將视线转移了回来。
「是啊……她不怕跟着我到处飘泊,无根无家的,她只怕成为我的负担而已。」我望著灯火通明的夜空,有些自嘲,「只是我啊,当时却没能想到那么多。春花死后,有段时间我常会不住想,若当时自己能毫不犹豫地正面答应她,她是不是就愿意和我离开呢?如此一来,她今日或许仍能好好活着也未可知。说真的,我为此消沉了一阵呢。」
展昭神色有些动容:「小春……」
我朝他笑道:「哈,别担心,这件事我早看开了,其实还是多亏了你们。出事的那一阵子,你们老在街上把我拽走,带着我在汴粱附近到处遛达,弄得最后,我都没精力消沉了。被你们这么一搅和,当时我的心绪也开了,逐渐把事情想通,心底那股自责也就渐渐揭过去了。」
我莞尔一笑,定定望着他,衷心道:「所以,展兄,不管你有何烦心伤心的事,倘若擱於心上,觉得难受了,都可以来找我,小弟很乐意当展兄你的地洞的,真的!也许其它事情吧,我大概只能扯你后腿,可若说当个好听众,听展兄牢骚之类的事情,我估计应该还可以胜任吧。当然,前提是展兄愿意信任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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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良久无声,一双眸子深深浅浅地朝我落来,在那广宏的墨海深处,星光浮碎,点点掠动,确实让我看出了其中些许的触动。
就在我以为自己成功和他打开谈心的大门之时,便见他缓缓张开薄唇,惹得我内心一阵激动期待,然后听着他缓缓吐出了五个字——
「为何是地洞?」
………
………
「呃……」
不,这五个字组合在一块在下怎么有点听不懂?
不对老兄你放错焦点了吧?!
地洞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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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抽动着头皮,对向展昭一脸真疑惑的表情,不得已,只好先同他解释一下这「地洞」一词的由来。
「这是……我家乡的一个老故事,内容大概是说有一个人得知一个天大的秘密,可又不敢向人透露,结果闷得成天透不过气。后来憋得实在难受,终于忍不住冲到山上挖了一个大洞,然后对着洞口把秘密吼了出来……吼完人舒爽了,他便将洞掩埋,开开心心下山去了……」
「何谓天大的秘密?」
「呃……就是他现他们国王头上长有两只驴耳朵来者……」
「那岂不是妖怪?!」展昭很震惊。
「……诶?大、大概吧。」这我不太确定,也有可能是基因突变来者。
「妖孽误国,此人竟当作不知,一点作为也无有?」展昭不可置信。
「……人家只是名帮人剃头的小民而已,就莫要太难为他了吧?」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至少该想办法知会有能力应对之人……」展昭皱眉。
「人家不过只是一名剃头的……你要他去找谁?烧香求吕洞宾保庇吗?」
「小春指吕祖?为何會於此時提到祂?」展昭不解。
「吕洞宾是剃头业的守护神嘛。」
「……展某只听过有人称吕祖为剑仙、酒仙、诗仙,或者花神仙,还从没听人说过祂是剃业的守护神……小春是从哪听来这说法的?」
「不就是从前有个皇帝得了瘌痢头,顶上生疮,把剃破他疮的剃头师都给砍了,然后吕洞宾显灵……」
展昭打断我:「……等等,历来帝王的生活起居一向有专人伺候,必定十分精洁,怎会生出瘌痢头?不知小春说的是哪位皇帝?」
「不就是朱元璋吗?」我愣了一下。
「朱……?哪一朝代曾随朱姓……?」展昭疑惑。
「明……诶?咳!咳咳咳咳咳!」
「明?」
「明、明……哦!我明白了!呵呵,是我记错了,那朱元璋好像不是皇帝,他应该是……是权臣才对!」
「权臣?朱……元璋吗?展某孤陋寡闻,却是着实未曾听说……」展昭歪着脑袋,似乎真在认真回想。
「呃,还是说他其实是乱贼来着?我、我有点记不清楚了。看小弟这记性衰退的……哈、哈哈哈!」
「乱贼?可是……」展昭又皱起他那道斜飞的剑眉。
喔不!打住!
老大我拜托你别再问了!我快要顶不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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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真的迷茫了!!
我到底为什么要在三更半夜爬上屋顶,和展昭在这边对驴耳国王跟吕洞宾的事迹展开对质辩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