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听欢:夙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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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船上场景,甘青司单手拉过席若白手臂将他环在自己身前,席若白站定如影后,元夕飞回他掌中,猛地一掷,顿时剑身没入甲板,光影成圈散开,灵光所到之处皆是兰纹盛开,召鬼仓皇逃散齐齐跳上船舷,视线如饿狼般盯着赶至的三人。
君澈全然不顾周遭险境飞身到君轼身边,急唤着,“轼儿轼儿!”
不难听出君澈声音不稳,他连手都不敢碰君轼一分。甘青司跃至甲板飞快来到两人身边,单掌放于君轼眉心,就见无数黑线从中而出,纷纷涌入甘青司身体。如同丝的尸气在君轼的脸游动,在受到他体内灵力冲击时更是猖獗,君轼忍不住两者争斗身体不住痉挛,看得君澈痛心,咬紧牙关恨不得将满船召鬼灭尽。
君轼呼吸声愈急,甘青司见状鬼气一开,听得一声喊叫才收了心神。汗湿君轼脸颊,他粗喘着看向君澈,“哥……,”
“轼儿,可还觉得哪里不适?”君澈小心翼翼把他带进怀中,手在他惨色遍布的脸上轻抚。
“痛……,比哥你拽我耳朵还痛……,”君轼吸了吸鼻子,“哥,我能不去见阎王老爷子不?”
“谁让你去见了?”
君轼疲惫的闭了闭眼,“他们说要送我去见阎王老爷子……,”
话刚落音,桅杆与船舷上无数黑影站立,他们全身裹着黑布宛如地狱幽灵,一时间烈阳都无法驱赶的寒冽将他们包围。
君澈横眼扫过,怒道,“那哥就送他们下地狱!昶楚,万剑灵顶!”
昶楚剑身立化成百剑影,齐齐在空中直指召鬼。
“元夕!”席若白厉声一喝,元夕还未化形,他突觉胸中阵痛,那痛楚瞬间没入四肢百骸,他一时没力气支撑单膝跪倒在地,手按着心口竭力与其抵抗。
眼见席若白状况的甘青司当下慌然,“听欢!”他刚碰到席若白肩膀就觉他浑身紧绷,席若白十指已然扣破手心,呼出的气息极沉。
甘青司脑中灵光一过,他紧盯着船头的人,黑斗篷笼罩他臃肿的身形,全身无一寸皮肤露在其外,黑袍人身边站立的两个黑衣人也是相似扮相,甘青司不会错认,这股气息,他多年前就遇见过,“十年前通都之变,是你!”
黑袍人没有开口,单手一抬,一个鬼影慢慢浮现眼前,它成型时所有召鬼身后都现出成百亡灵,他闷声道,“十年后,你无尸可御。”
甘青司强抑住胸间沉痛,双目恨色,“十年前我父甘无衣可召百鬼退你,十年后我甘夙冶亦可召百鬼灭你。”
那人刚要动作就传来一句话,“阵势不小啊!”江溢落到甘青司身前,而后几个身影徐徐赶到将四人护在身后。
席若白用尽全力抓上甘青司手臂,“夙冶……,”
历历在目的血色刻在脑海,声音猛将甘青司拉回,他眼中仇恨淡去,道,“听欢,只有将残魂带出来你才能不受所制,你且忍着。你出来!”
未等席若白回答,面上痛苦之色化为不悦,残魂不耐地问,“你要作甚?”此时它也不好受,可这次却如何都无法入息避过,自知拖累了席若白他也不免自责,目光停在船头黑衣人之中,残魂一个冷噤,不曾现自己眼中满是惧色。
“成为我的召鬼或散魂选一个。”甘青司在此般情形下无法再衡量其他,只有将残魂放出席若白才能恢复如常,他不知道残魂是何阶位,但就算它是水行上阶,自己也只能为保它不散魂而召。
残魂一咬下唇,狠声道,“放我出来。”
甘青司当断立决咬破手指,血一点席若白眉心,手直覆他心脏。银白光点从他心口溢出,席若白逐渐恢复神色,清醒过来后,他伸手缓缓按在甘青司手背,问道,“夙冶,你要做什么?”“报通都血仇。”甘青司周遭满是戾气,唯有看着席若白的眼是柔情。
“你可看得清你面前是谁?”
甘青司微红双目和缓,他道,“是席听欢。”
席若白倾身亲在他唇角,等他退回再看甘青司时,那人又回复平日里笑脸,“这样你可冷静了?”
甘青司点头。
残魂化作光影附在甘青司身后,身旁席若白也重新拿起元夕,二人迎风而立,神色肃然。
当咸湿海风吹过时,死寂船上充满浓重血腥味,鬼影将几人围在其间伺机而动。站在正中的都是三国席灵师,默契自是不必多言,席子期、席若白、莫游、池九霄、风月闲、公良殊、单水寒与君澈二指立于胸间,其剑立在身前,霎时金光冲破天际四飞而出,符文从八人剑上显现,一字字往光阵印去。
破鬼阵!破鬼灭魂,上至鬼师下至亡魂无不畏惧,亡灵凄厉喊叫,有的化作烟雾散去,有的被困在金光中不得动弹。召鬼四处躲闪着不断追逐的灵光,甘青司和江溢两人齐召数鬼拦截,而他们则迅速朝黑衣人方向奔去。
不少召鬼和亡灵陷入死局,它们不断抵抗着灵力净化,试图激起更大的怨气,然而八人皆是仙术高阶者,所布破鬼阵又岂是普通召鬼亡灵能挣脱得了的。剑身仍在,其间剑灵轻飘于空中,八个剑灵双掌伸出彼此对上手心,各色瞳孔灌注充盈的灵气,阵法更是灵力加固,船上亡灵驱散,稍弱的召鬼直接散了魂灵。
黑袍人身前不断涌现鬼影,他们本是冲着几人方向飞去,可就在接近席若白他们的瞬间立刻转入阵中用鬼气蚀灵将召鬼救出灵阵,亡灵更是全部冲上去将其送出。
“回船!他们要过去!”甘青司呐喊,显然对方清楚他们所布之阵,当即决定袭击另一艘船,声音刚传出,几道身影立刻追击往回。
阵型大乱,席若白、席子期和莫游当下提剑斩灵,仙索也是在空中游动遇邪便缠,灵光鬼气相撞间,两道影子与黑袍人缠斗,面目决绝。与黑服几人相拼的正是甘青司与甘愿,两人神色生冷,一柄如影一把随行剑光交缠,黑衣人退到半空中,周身鬼影源源不断将二人阻拦。
甘愿身形淡去,随行贯入他身体霎时金蓝光耀眼无比,甘青司双手结印,鬼气刹那间进入甘愿身体,他脚下金色法阵大开,就连双眼都布满金光。
如影来到甘愿手中,他道,“甘氏乐平敬上。”
快到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甘愿破入黑袍人所召鬼影,一剑割开他身边防护的鬼气又一剑劈向他脑门。
黑袍人见势立刻召魂相撞自身闪向另一边,哪料他后边鬼影长啸后一脚将他踹出,蜀卿满目悲壮,“汝等鼠辈,纳命来!”
黑袍人在海水中拖出一条浪花,四个方向四位召鬼直逼他命门,黑色雾气一出又是几道鬼影破出对上。黑袍人刚升到半空,甘愿手中如影脱出,他头顶便是剑指百会穴,甘青司鬼气强压黑袍人,剑离他头顶不过一寸距离,两力相抗,黑袍人的面具开始崩裂。
几道黑影忽地撞开黑袍人,甘青司剑贯入一人胸膛,而剩下的黑衣人则挡在黑袍人面前护卫。甘青司收回如影旋身退到一众召鬼前,本该平静的海平面开始旋起水纹,未消半会,黑袍人抬起双手,无数亡灵从他袖中涌出,直直往甘青司的方向冲撞。甘青司见状一剑划开掌心,面上言文红得触目惊心,血字浮空,甘愿看了直喊道,“阿哥!停手!”
声音让船上的几人都侧了视线,海水汹涌,无数亡灵全部冲入甘青司身体,他身上煞气将脚下海水卷成令人生畏的漩涡。此时他的召鬼更是鬼力上涌,动作迅猛地与对方召鬼亡灵死斗。
席若白看不懂甘青司在做什么,可他知道若是自己不阻止甘青司定会没命。元夕身盈紫光,剑势越凌厉,奈何亡灵召鬼不断挡住他前进的道路,他根本无暇抽身。
正在此时,席若白忽觉寒气盘顶,抬头看去,桅杆上赫然站着三个人,说是人却并不贴切。中间的人面色白得近乎无半点生气,一簇烈焰燃在眉心,他眼空洞得灰暗如沉夜,好似将所有无情与冷漠都放在灰瞳中让人生畏,他的唇有着上好的弧度嫣红无比,像极用鲜血笔笔勾勒而成。一袭黑色大长袍,大袖与襟都是暗红疑火纹,晃眼望去,好似他立在一团烈火中一派森冷。
他身边两个男子一黑一白,二者似是扑了满脸水银粉惨白异常,又在其上施朱,添了脸蛋红晕却不见一点活气,他们唇微微泛着冷紫,且若有似无的挂着笑意。
正中男子察觉到席若白的视线微微低下头,瞳仁中的审视和压迫几乎让席若白喘不过气,他一转眼又放到海上的动向,“奈何桥怨魂太多,孟婆那丫头忙不过来,常生常殁你们且好生记下,切莫让黄泉和殊途乱了。”
两人拱手应下,男子身影逐渐消失,徒留两人手持名册站立。大风刮过两人的衣袂也未动半分,白衣人每念一个名字,黑衣人就会抬起笔在册上划一道。
席若白隐约听到一串串的名字伴着丧魂钟声,可当白衣人念出‘甘青司’三个字时,他如同被人扼住了脖子无法呼吸,消失的人是何身份他不必去猜,二人的身份更不必,从黑白无常嘴里出来的名字他自然清楚,殁勾魂,生索命。席若白不顾一切杀出重围,灵力高速消耗让他深感其痛,可若和那人比起来,却是算不得半分的。
黑常殁疑惑偏头去看身边的人,“生,册上没这个名字。”
白常生肯定的点点头,“是没这个名字,我只是好奇怎会有这么胡来的人,引灵入体,这不是急着上路吗?”
黑常眼光一定,“这人是个好材料。”
白常生问道,“什么好材料?”
“接班的好材料。”黑常殁又在册子上勾一笔,“下一个。”
白常生又开始念起一个个名字,神色倒是无一丝不耐。
鬼气绕身,亡灵入魂,甘青司的言文已经殷红若血,他如影一挥,面前黑衣人频频闪躲不敢迟疑半点。此时黑袍人已不再放出亡灵,他不停颤抖着双肩仿佛是在压抑着什么,甘青司也不犹豫再次提起如影直冲,就在他鬼气腾升时,海中蓦地亮起一大法阵,甘愿被灵光一照立刻感到火烧似的疼,他与多名召鬼一同退出,再次抬眼时阵中心的甘青司已被仙索紧紧缠住双手双腿,灵力灼烧着鬼气横生的他,凡是被仙索绑住的地方都渗出暗黑浓血。
甘青司饶是痛至心底也不出声,他咳出一口血,双手一震,奋力冲向面前的两人,黑衣人立刻持剑迎上,不过一个呼吸,如影生生斩断黑衣人手中长剑,鬼气割破他的右臂,少顷血流如注。他不曾停留错过黑衣人直面而上,就见黑袍人所布的光阵不断回缩,停于三人脚下下,赤色漫天璀璨。
席若白、江溢同时呐喊出声,两个人飞奔赶过,急色不胜惶恐,也不顾周身亡灵召鬼袭击,拼命朝甘青司方向去。
黑袍人布下的乃破鬼阵,非仙灵法高阶者不立,赤金银三色越高明颜色越深,虽是三层威力却有云壤之别,而平时除妖斩祟的灵光现今在席若白眼里如同夺命的恶鬼,他疯了似的运尽全身灵力往前追,不过一瞬间,黑衣人从甘青司身后抱住了他冲向光阵,两人连同破鬼阵坠入海中消隐,渐渐地,一切又归于安谧。
晚风吹起海浪层叠,所有召鬼、亡灵一时间消失殆尽,席若白仓皇望着不远处激荡的浪花,一口猩甜被他生生压下,“夙冶……,”血顺着嘴角滴入海中,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