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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红粉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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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丝绕树,娇鸟啼花,元乾八年的春天来的格外的早。

方是三月中旬,崖州城内外便点了苍翠,浸了芬芳,衬显的州治县所一派欣荣之像。刺史府庭前院外尽是游蜂戏蝶,引得不少年轻儿郎春心荡漾,系了红布条在刺史府外的苍松上。这些红布条上皆用蝇头小楷写满密密麻麻的墨字,略一窥便知是少年郎留给佳人的情书。这是崖州本地的习俗,凡是年满十四的良家女子都会在日暮前来刺史府前一窥一探。若是有自己的名姓,便会在红布条上再系一蓝布条,中意与否便在一言一句之间。

但在刺史府前系布条,可是有辱衙门威严的,按照大唐律例衙役们大可拿了人扔到衙门里交由刺史大人处置。是罚是打还是变着法的讨要银子那就是便宜行事了。不过这些少年郎多是本地豪门大族的子弟,其中一些大族的族长便是崖州刺史都要礼让三分,衙役们也不想自讨晦气,只装作没看见,半叉着腿眯着眼睛懒洋洋的歇息养神。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早先系过红布条的少年郎三三两两的结伴而来,虽是极力隐抑,却仍是满面通红。这些少年郎多是十五六的年纪,正是春心懵懂之时,怕已是急不可耐,只待月上柳梢头,便要执佳人素手,一吐爱慕之情了。

崖州城乃模仿长安而建,也是按坊市划分,每个坊市相当于一个独立的生活区。

长平坊毗邻刺史府的一处酒肆中,聚集了不少士族子弟。与那些刚知南国红豆为何物的同宗族弟们不同,他们正到了考取功名,光耀门楣的年纪,那些你侬我侬的情话早抛诸脑后,周身气力尽为报效朝廷。他们多三两个一桌,温半坛陈酿就着一盘子酱羊肉,谈诗词歌赋,论典籍经注,大有天下大任降于己身,济世安民方为男儿的念头。虽然大唐朝开设科举,人人皆需考学才能入将拜相,但毕竟世家大族枝繁叶茂,根基深固,他们的子弟较之寒士更容易得到考官的青睐。更何况,还有察举制这一条捷径可走。

这些世家儿郎高谈阔论,指点江山,好不热闹,而二层的雅座内却有一人眉目紧锁,独自饮酒。那人生着一对丹凤眼,卧蚕眉,身材虽不算高挑,倒也还匀称。一身素色长袍曳地而下,倒是衬显出几分出尘气度。

他便是荀家长房独子,荀冉荀徐之。从裴渊的别院一出来,他便跟扶春一起乘马车回府,不料半路却被人拦了下来。对面马车走下一个身着鹅黄色长裙的妙龄女子称自己是梅萱儿,得知荀冉恢复神智要好好与他吃席酒食,庆贺一番。荀冉的记忆中,梅萱儿是一家酒肆的老板娘,早些时候做过方芸楼的花魁,后来荀冉为她赎了身,她便用自己多年来攒下的金银开了一家名叫芸渡的酒肆,以作生计。不用在那合欢场里强作欢颜,梅萱儿自然对荀冉感恩戴德,这番延请也算是理所当然了。

“荀公子,还要添酒吗?”

荀冉方是回过神来,嘴角微微一挑,挥手示意对方坐下。

萱儿两颊瞬时染满了红晕,虽是娇羞不已却还是坐到了少年公子的身旁。

“荀公子若是喝够了大可先回府,这事还需从长计议。”

少年轻摇了摇头叹道:“萱儿,这事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得蒙刺史大人赏识举我为孝廉,得以报效朝廷。只是我朝定制,凡被举为孝廉者必在原籍郎署任职,若是政绩优异方可入朝为官。如今我荀家不若往时,时间拖得久了,我怕......”

萱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有何难,郎署里多是闲职,你每日仅需花上半日功夫处理公文,剩下的时间多去柜上走走,便是你三叔也不说不出什么罢。再者说,现下还是在崖州做事好些,若是出了什么事多少有个照应。”稍顿了顿,她将一个黑色的包裹递给了少年:“这是我整理的经注名篇。你虽是孝廉不用参加科举,但这些基本的东西还是要时常温习的。”

荀冉心中一沉。萱儿虽然说得隐晦,但他能听出对方在提醒自己他的根基在崖州,若是自己轻易奔赴朝廷任职,名声上可能好听些,但却是将荀家大权拱手让出。再者说,他前世不过是个本科毕业后就组建乐队搞摇滚的文艺青年,怎么可能对古代这些经学名著有涉猎。便是那些国学专业的研究生,也不可能通读这些典籍。自己现在虽然有荀冉前世的一些残存记忆,但却是零零散散,若不及时查漏补缺,让人看出端倪,别说是孝廉,便是这荀家大少爷怕是也做不了了。倒不如趁这个机会,恶补一些基本的儒家典籍,等到时机成熟,再谋取入朝为官。

“萱儿,你对我真好。”荀冉忽然攥住萱儿的双手,眼中闪出一抹精光。他前世的女友因为自己搞摇滚乐队没有赚到钱,便果断跟他分手,嫁给了一个房地产商,引得他整日借酒浇愁。不管这梅萱儿是报恩也好,是真情也罢,他至少感受到了前世从未有过的那一抹温情。

“荀公子......”梅萱儿的脸颊瞬时染上了两抹红晕,双手想要挣脱,却被对方钳制无法抽脱。好在这是二层雅座有帷幔遮挡,不然要是让旁人看了去,那......

“公子想必也是乏了,不若先回府休息吧,我这里还有些事要忙。”

荀冉点了点头:“你也别总那么劳累,多休息些。我过些时日再来看你。”

说罢荀冉便和婢女扶春一道走出了酒肆,独留梅萱儿痴痴的望着少年的身影呆。

......

......

天似穹幕,月色如钩。

梅萱儿今日早早关了酒肆,将自己锁在闺房之中。

烛光摇曳,她此刻正端坐在矮几前绣着一只荷包。只是她似乎心有所思,手中彩线走走停停,那针一不注意竟挑破了手指。

啊!

她只觉一阵吃痛,血珠当即便晕了出来,她赶忙将手指放入口中吮吸。

“小姐,您让我买的金线我买回来啦。胡裁缝那里就只剩了这一卷,本来他不想卖的,挨不住我软磨硬泡。”婢女竹萍刚一进门便现自家小姐在吮吸着受伤的手指,连忙赶上前去。“小姐,您怎么又受伤了。这些事情竹萍去做便可,怎可让小姐受累。”

梅萱儿白了她一眼:“这种东西重的便是情义,若不是我亲手做的送予他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小姐有意,那荀公子不一定领情啊。不然,不然为何现在他还不把小姐接到府里?”

梅萱儿心下一沉,竹萍说的也不无道理。原本他说自己搬出方芸楼满一年,他便来接自己入府。可现在看来,他却是没有这个意思了。

“竹萍,你觉不觉得荀公子这次昏迷苏醒后,变了许多?”

竹萍轻咬嘴唇思忖了片刻:“人还是那个人,只是他性情好像变了许多。原先公子谈吐总是温文尔雅,不疾不徐,让人如沐春风。现在嘛,倒是爽朗直接了不少。而且公子好像忘记了不少东西。”

梅萱儿点了点头。

看来自己对他的判断没有出错。她曾经看过一本医书,上面记载人脑受到重击或者长时间昏迷,有可能会忘记一些事情,不过这些记忆有可能会慢慢的恢复。荀公子虽然现下忘记了一些事情,但至少还记得她......

忽然窗外响起一声春雷,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雨水顺着房檐泻落,形成一道幕墙水帘。

这崖州虽然四季如春,但正月过后的这两个月却有着倒春寒的情况,若是落雨,更是有些寒意。梅萱儿仅仅穿着一件薄纱,此刻便咳嗽了起来。

“小姐,您可多穿些衣裳啊,这几日天气可是说变就变。”竹萍见梅萱儿苦于相思竟连身体也不顾,十分心疼,赶忙拿来一件单衣披在了梅萱儿的身上,悉心叮嘱着:“您也不用过于担心,荀公子赎您出方芸楼的那年不是赠予您一诗吗。奴婢看的出,公子还是在意您的,许是现下事情多忙不过来吧。”

是啊,那是诗经国风里的诗。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愿得一人心,白不相离,从他救自己出方芸楼的那刻起她梅萱儿这一生便只愿予他一人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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