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晋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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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范永斗刚接到皇太极的书信时,也是迟疑了很久。也不是银钱数目的事情,以范永斗此时的势力,别说垫付五十万两,便是垫付一百万两,问题也不是很大。
更不是担心担心皇太极会不会还钱,毕竟对于建奴来说,钱财倒是小事,没有了可以来辽东抢劫,反正是无本生意,花起来自然不会心疼。
范永斗担心的是同王启年的接触。生意人嘛,自然喜欢和蠢一点笨一点的人打交道,不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何况范永斗也深知,自己干的事情倘若被查出来,别说满门抄斩,诛十族也够格了。自己闷声大财,日子好过的很,如今吃饱了撑的去和王启年打交道?这王启年自己也听说过,算得上大明顶级的聪明人,把范文程范先生都算计的很惨。倘若在着接触之中被这王启年现了破绽,顺藤摸瓜的找出了自己走私销赃的罪证,这可如何是好?
再说了,有钱人最怕露富。自己如今富甲天下,也一直不敢声张,低调的很。倘若让这王启年现了自己的财富,到时候起了贪心,到时候联手哪位大官来算计自己的财产,这可如何是好?大明朝官员的贪婪,自己可是见识过不少。
范永斗想了半天,到底还是决定照做,一方面是建奴自己的大主顾,晋商八大家,其它七家正在虎视眈眈的觊觎自己的份额呢,惹恼了大主顾可不是小事。另外一方面也是对于宁完我的信任,十几年接触下来,范永斗和宁完我已经有了很好的私交,想必这货不会坑自己吧。
虽然如此,范永斗到底还是留了一手,没有自己亲自去。
范永斗膝下有儿子,长子范三拔,次子范三捷。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地位比次子要高出很多,范永斗便把其带在身边,言传身教走私销赃的本事。原来父子二人都常驻张家口,如今大雪开始封路,没办法去辽东,走私销赃的事情便暂时耽搁了下来。再加上年关将至,所谓富贵不还乡有如衣锦夜行。范氏如今达了,范永斗自然要回家祭祖,顺便显摆一下,给祖宗长脸增光,这才带着长子这才到了介休。
至于次子范三捷,命中注定没办法继承家业。范永斗索性从头到尾没让他掺和进此事,只是把他安插在京师,负责和京师各级官员打交道,性质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各类驻京办。心里的算盘打的很响,倘若自己的事情没有败露,范三捷凭借着和京师官员的关系,子孙后代也能走科举一途,也算是给次子安排了一个前程。倘若自己的事情败露,范三捷也还有一线生机,家族不至于断了香火。毕竟次子从来没掺和进走私销赃的事情,又有京师官员的关系在,到时候还有可能开脱出来。
此次皇太极亲笔来托,再加上钱银数目也还可观,于情于理来说范永斗都得亲自跑一趟京师才算合乎礼数。只是安全起见,范永斗就留了一手,派出了仆人快马加鞭赶来京师,让范三捷出面来办理此事。
山西离京师并不远,再加上有路况还算好的驿道连接,范永斗的仆人昼夜兼行之下,一天半功夫就到了京师。
范三捷一向在京师负责和京官交往,对于人情往来之事倒是熟门熟路。接到范永斗的信后,见到是皇太极亲自所托,范三捷便不敢怠慢,紧急从范氏票号中开出了五十万两的银票(记名式承兑汇票),又准备了大批的礼物,第二天一大早便前来春风得意楼拜访。
王启年自从忽悠熊珊之后,就一直在等着建奴送钱上门,眼见着二十来天都过去了,还没有动静,正在考虑要不要进一步加压呢。
就在此时,方汉来报,门外有大官人求见。
王启年这下大为开心,财神爷上门了,估计是建奴派来送钱的人到了。便吩咐方汉道:“有请贵客大厅相见。”
方汉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方汉领着范三捷来到了大厅,落座之后,方汉又命人献上香茗,然后行礼告退。
范三捷见到主人没有出来,心里也明白怎么回事。便耐心的喝着香茗,打量着厅内的摆设消耗时间,等待着主人的出现。
按照此时的礼仪,倘若是地位很高的客人来访,主人则需要大开中门,在门口相迎。倘若是地位稍高的客人来访,则主人会在厅前相迎。如果客人地位和主人相仿,则主人会在厅内相迎。客人地位稍低一点,便是如今的情况,客人要在厅内等待主人。最后客人要是地位很低,则只能在门口投递门刺,连门都进不了,只能在门外等候,等着主人召见。
如今的情形还算可以接受,这王启年虽然有些无礼,好歹还是拿自己当平辈相待。这货也是自我感觉良好,如果不是王启年知道这货今天是来送钱的,只怕连门都不会让他进。什么玩意儿!好好的汉人不做,竟然去做建奴的爪牙。
半盏茶之后,王启年施施然的出现,一进门便笑盈盈的拱手道:“怠慢了!怠慢了!在下刚好有点紧要事情处理,倒是让足下久等了。”
范三捷也笑吟吟的站了起来,拱手做礼道:“无妨,无妨,倒是在下来的冒昧,打扰先生了。”
双方以平辈之礼见过,然后分宾主坐下。
王启年便开口道:“未知足下高姓大名?”
范三捷便开口道:“不敢,在下山西范三捷见过王先生。”
王启年一听到“山西”二字,又听见其姓“范”,心里便明白了大半。山西姓范的又同建奴有勾结的也就范永斗一家最有名了。于是开口道:“可是山西介休范家?看足下的年纪,想来必然是汉斋公的公子,令尊汉斋公可好?(查不到范永斗的字和号,这里给他编了一个斋号“汉斋”,意思是汉奸。)”
范三捷一听此话,顿时大吃一惊。自己家族达起来还没多久,而且行事一向低调。即使贿赂京官,也是以晋商的名义出面,从来没有单独用过范家的字号。这王启年从来没过去山西,何以对范家知根知底呢?不仅知道范家的存在,似乎还知道自己父亲的号“汉斋”。
听到王启年提及自己父亲的号,范三捷赶紧站起来以示尊敬;又听到问候自己的父亲,便开口拱手回答道:“劳先生问候,家父还算安康。”然后坐下开口道:“先生果然大才,一点也没猜错。在下正是出自介休范家,家父讳永斗,家兄范三拔。”
王启年听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几乎就想把手中的茶盏招呼过去,深呼吸了几次,这才忍了下来。在王启年心目中,倘若为了一个崇高的目标,不得已采用下作的手段,这还可以接受。像晋商八大家这种,纯粹为了自己的私利,不仅走私物资资敌,还替对方打探消息,策反官员,简直是败类中的败类。你看,这货如今又替建奴来交好自己。
范三捷却没猜到王启年的心思,接着开口道:“在下此次前来,实在是冒昧的很。些许薄礼,还请王先生笑纳。”说完之后递上了礼单。
王启年结果,稍微扫了一眼,倒还算丰厚。平日里和周祥春来往较多,见过周祥春收礼的流程,便照着规矩把礼单放在桌上右手边,开口道:“所谓无功不受禄,不知足下所来何事?”
范三捷久和官员打交道,自然知道此时的规矩,王启年的意思就是你是有事来求我的吧,倘若能办到,自然好说,办不到,礼单收回去吧。心里却说道,你又不是官员,怎么也来这一套规矩。
想了想,范三捷便开口道:“寒家靠经商糊口,在辽东也有几个朋友,受辽东的朋友所托,给先生捎来了一点心意,此其一也。此外,在下也听说过王先生的大名。王先生在东江可是把建奴算计的很惨,连皇太极都亲口承认,大明诸人之中,独惧启年兄一人。小弟实在佩服的紧,此次冒昧前来,却也是想同启年兄结交一番。”(这话说的有水平,前面刚见面,自然是“王先生”的称呼,到了夸赞王启年的时候,便偷偷的换成了“启年兄”,再到后面,就开始称兄道弟起来,关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说完之后,范三捷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牛皮信封,放在桌上,隔着桌子朝王启年推了推,开口说道:“辽东的朋友给启年兄捎来一点心意,总计一掌指数,还请启年兄查收。”
王启年接过信封捏了一捏,里面厚厚的一叠,倘若全是一万两一张的银票的话,五十万两应该差不了。只是此事还得拿捏一下,倘若如此轻易答应,倒叫建奴小瞧了自己。
见到王启年不收,范三捷便接着开口道:“辽东的朋友托小弟给启年兄致意,还有几句话托小弟转达给启年兄。如今天寒地冻,大雪封路。东江苦寒,又太过遥远。再加上年关将至,启年兄没必要吃这分苦头,千里迢迢的赶去东江。不若就在京师享受这花花世界,醇酒美人。京师物价腾贵,倘若启年兄不够开销,但请开口,这位辽东朋友当竭力满足。将来若有那一日,辽东的朋友必然不会忘记启年兄的恩德,封妻荫子自当不在话下。”
这话王启年听明白了,这位所谓的辽东的朋友,八成就是指的皇太极。皇太极这货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你呆在一边享受就好,钱不够尽管开口。只要别来掺和我和东江的事情,便是给大金立下了大功。你在一边玩我也给你干股,只要你不来搅和,倘若有一天我成事了,肯定会给你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