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Chapter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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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夕阳西下, 漫天绚烂的橘红色。奶茶店前聚了些人, 窸窸窣窣说着什么，有的凶神恶煞, 有的气定神闲。兴许是吵上了兴, 鸭舌帽男子拉着不明身份的店员小妹就走, 直挺挺走进了漆黑幽深的小巷。
两小学生放学偷玩路过, 便听见狭长不见底的深邃处传出如下对话。
-“你想干什么，你倒是放开我啊……”
-“上次为什么不让我给钱？”
“说吧, 多少钱？”
-“这种事情你竟然要给钱？”
“我是自愿不收钱的。”
-“你做这个不就是为了拿钱吗？为什么不收钱？”
-“可是和你这次不是为了钱呀！”
……
两个小孩子懵懵懂懂，总觉得这看似平常的对话中暗藏玄机，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他们秉着“不小心闯入社会阴暗面”的理念, 着实害怕被杀人灭口，灰溜溜地跑开了。
现在的年轻人，
都在偷鸡摸狗地干些什么呀！
后来霍夜辰肩负帮全队人买奶茶的重任，日日光顾奶茶店。碰巧遇上莫婉然值班时, 会友好地寒暄两句。这姑娘虽然嘴上不饶人, 不过挺善良。
尤其是把她刁难得面红耳赤时, 最为过瘾。
至于顾悠悠, 她仿佛陷入了一个怪圈。准确地说，她感觉自己活在梦里。光是接受莫婉然歪门邪道的推理成真就花了好长的时间, 若不是亲眼所见, 她定不会相信宗介和R, 实实在在是同一个人。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她和宗介并不算严格意义上的相熟, 了解和联系都建立在课堂与游戏之上，只是本能对他有些好感。
一般来说，细心的男孩子就容易女兮兮。但宗介又并不如此，他虽然平时十分随和，总想得周到，但关键时候又能展现出足够的男友力，比如顾悠悠打游戏坑被骂，他会偏袒地维护她，顺便带躺。
举个小细节。
和别的同学，不限男女，打荒野行动时，人人都会优先自己拿好装备，再让给队友。但每次和宗介双排，可谓是有求必应。顾悠悠说没倍镜，宗介会把唯一的四倍镜扔给她，然后瞅一眼她身上的装备，又把三级头二级甲让出来。
即便她从来不开枪，开枪也杀不了人。
他们跳伞要跳中部主城，顾悠悠技术太菜不会刚枪，他就会让她跳下去就躲在厕所里，他把人杀完再出来。杀人的过程中，他也不忘给她捡装备。
你懂那种从厕所出去一身三级头甲和包，枪支满配M4A1加M24的感觉吗？
简直称王称霸。
总而言之，有时候宗介会拉顾悠悠打游戏，但语音语调都十分官方：“来打一把？”而且说话算话，一把之后无论成败都不会继续。这让顾悠悠凭空生出一种“他其实漫不经心”的感觉来。
大概打游戏也是组长深入了解组员的方式之一吧。
说这么多，似乎跑题了。
好吧，书归正传，在风和日丽的初春，课堂上愈弥漫着瞌睡的味道，那本来是无数的日子中，千篇一律的一点。然而从那天开始，宗介忽然缺课了。
将近两周的时间里，他人间蒸。
顾悠悠旁边的位置总是空空如也，再没有人提示她出制裁和梦魇，也没有人在她领作业时帮忙接手。无人知晓宗介究竟去了哪里，去干了什么。只是教授仿佛没注意到这个学生的缺席，见怪不怪地按照进度讲课。
她本能地产生出担心来。
他是家里出什么事情了吗？又或者他本人出事情了？才如此长的时间都不来上课。
次次都下定决心回宿舍就消息去问问，但又止步于“我们并不熟，他万一不愿意被这样关心呢？”的想法，再三迟疑。直到某节课刚开课时，她正昏昏欲睡，突然看见QQ消息的小红点。
几条消息像姗姗来迟的家书闯入她的视野中。
宗介说最近比较忙，选择了请假缺课，麻烦顾悠悠帮他带学习资料。
“我不在的时候，我们小组就拜托你啦。”他温暖的笑容似乎还在眼前，“到时候回来给你带礼物，以示感谢。”
与之对应的是，R也宣布停播一段时间，因为要参加KPL春季赛，可能会在赛程的空隙见缝插针直播，但是不会像之前一样规律了。
所以为了见到R的真容，从不看KPL的顾悠悠专门查询了赛程，提早等在手机屏幕前，准备小心求证一下莫婉然的猜测。
第一场比赛由Run战队迎战KS战队。
Run战队是传统豪强之一，素有“战无不胜”之美誉，在之前的比赛中拿下大满贯，并且还在不断注入新鲜血液，据说上赛季的青年训练营第一签的便是这个战队。
比赛开始前解说便会逐一介绍参赛选手信息。
当介绍到Run的打野位时，顾悠悠游离在可比克薯片上的目光定住了。
“R这名天才型选手也是今年才加入Run战队的，他是青训营的状元，此番加盟可谓让Run如虎添翼。”解说甜美地介绍道，“他这个名字R和战队名字也是颇有默契哈。”
“打野：R，宗介。”大屏幕上也缓缓浮现出几个大字。
原来，真的是他。
精雕而成的眉眼，挺拔的鼻梁上架着轻便的眼镜。他正坐在层层玻璃之后的电竞座椅上，偶尔云淡风轻地和队友说几句，眸子锁定在桌面上，深棕色，比往日深沉。
队友转过身来说了什么，他摇摇头，手里依旧把玩着专用机，一举一动都那么从容，而且自信。
R回复了两个字，熟悉的嘴型她竟然读懂了。
每次她给他打预防针说“我想玩XXX英雄，大概会很坑。”“我要是坑了怎么办，你不要意外”时，他就会回复相同的两个字。
“不虚。”
所以那个中国文化课上暖洋洋的少年，真是R本人，如假包换。
本来做好了全局不拿蓝，没事就回家的准备，却现上单铠总能在自家蓝诞生的第一时间赶到，然后疯狂按集合。受宠若惊地过去，铠就站在旁边，确认蓝色的四方形标志出现在高渐离脚下，才飘飘然回上路抗压。
至于韩信，对面野区是他家，来去自如双uff从没断过。
对面高呼“上电视了”，四连超凡的标致出现在韩信的头像后方，R甚至已经胸有成竹地宣布“我的五杀。”
此处应有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乐团奏响的光荣凯旋曲。
于是——高渐离击败程咬金。
论坛随即出现了赞数过万的帖子：被抢了五杀怎么办？
热门回复如下——
1.马化腾：你这个问题充钱能解决，先充个648，五杀带回家。
2.女朋友抢了我的五杀，我是不是该草哭她。
3.你们说的是R吧，带粉反被抢五杀，惨兮兮哈哈哈，脸疼不。
阿夜逐一看完，啧啧称奇：“看来你是真喜欢这姑娘，换成平时被抢了五杀肯定上房揭瓦直接拉黑，今天居然心平气和坐在这里刷论坛。”
R关掉电脑，取下眼镜揉着酸疼的鼻梁，眼中零碎的星辰闪烁。
“气啊，怎么可能不气！”他气不过，重重叹了口气，懊恼一股脑倾泻而出，“早知道他要抢我五杀！我就！我就！我就……”
你就喔喔喔公鸡打鸣？
“我就把五个人头都给她了啊！”
“噗！”阿夜一口水喷在桌面上，摸索着把夺眶而出的眼球重新安回去，他许久之前便对这位小姐姐有所耳闻，R这个心狠手辣的游戏高手，暗恋搞了大半天对方还连名字都不知道。现在呢？跟未婚先孕似的，人还不熟，先宠为敬？
恕我直言，情窦初开的男孩子，着实可怕。
大学不比高中，时间表的自由度大大增加，社团活动成为了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以前都是学习之余抽空玩，如今已经沦落成社团之余抽空学习。
微信群和QQ群的艾特和“收到请回复”，往往最为致命。
顾悠悠业务繁忙，她面试成绩优异，成为校学生会活动策划部的干事，沉浸在活动策划稿中无法自拔，因其勤劳肯干备受部长青睐。最近有个赞助商举办自助餐晚宴，邀请学生会成员参加，她有幸榜上有名。
星期五晚上如约而至。
同行的除了一位同事，就是部长本人了。部长是个留着空气刘海的妆女郎，不化妆出门会死星人。单论素颜长相，中规中矩；上妆后效果颇佳，相机再来个美颜，称霸朋友圈。
她走的显然是冰山美人路线，平日里高高在上，眼线从眼角延伸上翘，对人爱理不理。但今天从上巴士开始，她突然平易近人起来。脸颊红扑扑的，超越了腮红的功效范围，反复叮嘱：“座位是固定好的，你们一会儿就跟着我坐哈。”
不是私会情郎时，才会有这个表情吗。
自出餐的地方十分气派，富丽堂皇的西式餐厅，还拉出了高校联合学生会晚宴的横幅，部长的步伐轻快起来，顾悠悠不由得担心她恨天高崴到脚。
有一张圆桌只坐了一半人，看来便是所谓订好的座位了。
“不好意思我们是不是来迟了？”部长把鬓挽到耳后，Dor芳香便越过盘子里黄澄澄的三文鱼，扑鼻而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部的部员顾悠悠和柳燕……”
其中一位络腮胡子的学长站起来和部长握手，眼角的笑纹都挤了出来：“啊学妹！欢迎欢迎……”
介绍完了我方阵容，该介绍对面阵容了，部长说到后半段却结巴起来：“这是学生会体育部的部长霍夜辰，这位是大二的学长，嗯……宗介学长……”她眉目带水，波光盈盈，原来娇羞的表情，是为这番。
顾悠悠霎时明了。
只是，宗介？
顾悠悠诧异地循着座位看过去，宗介带着蓝牙耳机，优哉游哉冲她挥了挥手：“你好，顾悠悠。”他似乎偏爱白色，又是简单的白卫衣，正面有不知名的黑色图腾，然后配牛仔裤，干净清爽。
部长巧笑倩兮的表情顿了顿：“你们认识？”
“一面之缘。”顾悠悠正准备开口回答，就被宗介抢白。
随着饭局的进行，一切都水落石出。原来部长精心打扮喜不自胜，皆是因为这桌上的心上人。霍夜辰笑得暧昧，目光不时在这边和宗介附近游移，完美地说明了问题。
她不善社交，尤其讨厌不明事理被拉去当电灯泡，不由得给部长打了负分，去拿了吃的也不怎么参与众人讨论，默默咀嚼，探索着刀叉的奥秘。
络腮胡学长说打游戏可以找宗介，他样样精通，尤其是王者荣耀。
部长旁侧敲击想套话，三番五次强调自己新手需要带，都被宗介巧妙化解。顾悠悠听着觉得烦，索性起身去拿罐装的可乐回来。可是拿回来后仿佛和可口可乐杠上了，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打不开。
她挣扎片刻，选择放弃。
一只修长的手却突然从旁边伸过来，不由分说拿走了易拉罐。那手要算上上乘，指甲形状美好圆润，手指骨节分明，隐约可见青筋脉络。
再回过神来时，一罐呲呲冒着气的可乐又出现在自己手里。泡沫漂浮在棕色液体表面，漫无目的地飘飘荡荡，和鹅黄灯光相得益彰。
“喜欢的女孩子类型啊？”偷看过去，宗介神色如常，礼貌地回答着部长连珠炮似的问题，并悄悄和她拉开距离，“随缘看感觉。”
顾悠悠啜了口碳酸饮料，刺激的甜味莫名很奇妙。
太帅啦！
因为在此次战役中的出色表现，R的微博关注一夜暴增十八万，直播间的订阅数和铁粉数也是一路飙升，居高不下。
在人群中隐姓埋名的顾悠悠竟然觉得有点想他。
实不相瞒，宗介从课堂上销声匿迹的前一天，顾悠悠还去他们宿舍附近的食堂吃了饭。C大的食堂安排非常奇妙，食堂坐落在不同的宿舍区域内，而宿舍需要刷卡进入。也就是说，你是A宿舍的人，就不能自己跑去C食堂吃饭。毕竟食堂由不同承包商承包，饭菜口味质量自然也不相同。
所以硬要去蹭饭的话，必须有人带进去，不然会被保安叔叔拦下来。
恰好呢，顾悠悠宿舍的食堂是全校最难吃，宗介宿舍的食堂是全效最好吃，于是就慕名去了一把。宗介那天穿着灰色卫衣和牛仔裤，配上即便是失眠的生无可恋也无法埋没的精致五官，很有少年感。
“我能去你那边蹭饭吗？”她打字时不知为何手有点颤。
宗介的回复比飞鸽传书还快：“能啊，我看看菜谱，挑比较好吃的一天你来吧。”研究现，一周期日中，周四的菜品荤素搭配适宜，菜色齐全，是上上之选，于是两人便约定在这天了。
顾悠悠还记得他帮她撑开沉重的食堂大门，风嚯嚯地倾泻而入。还有他路过水果和甜点区时，顺手就拿了个芒果布丁放到她餐盘里，过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又溜了个来回补上勺子。
分别时还一本正经地讲“晚上的菜也很好吃，你其实还可以再来一回。”那时候他微微笑起来，好看的薄唇微微弯起一个弧度。
顾悠悠把宝宝霜抹猪油一样拍在脸上，冰凉而油腻的触感终于唤回了思绪。在手机四四方方的小屏幕里看到他接受采访，和在中国文化课上和真人开黑，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她劝服自己只是对一个身在远方的同学感到怀念。
难得今天宿舍四个人都有空，大家就早早洗漱完毕，约好了一起打王者荣耀。他们一直寄希望于四黑匹配到一个绝顶大神带飞，因为列表里的人但凡和他们打完一局，总会以千奇百怪的理由拒绝下一局的邀约。
“看KPL的介绍，R好像是我们学校的诶。”萧蔷一边上号一边道，“我什么时候能在校园里偶遇他一次就好了……我一定会追随他道天涯海角的！”
接着就被刘悦抢了话题，她听说宗介是上一届的学长，虽然为人平和但在恋爱方面，拒绝人那是，惨得一批。无论肤白貌美的素颜女神，还是慢工出细活的化妆达人，统统一视同仁。
“顾悠悠在学生会的部长好像前不久才被拒绝了吗，那叫一个斩钉截铁不留余地，宗介这人，看来内地里是狠得很哪。”刘悦下了结论。
刚进入队伍的顾悠悠忍不住小声嘟囔：“我怎么觉得他人挺好的啊……”
萧蔷开玩笑说：“你这么笃定，你见过他啊……”
“啊……没……”顾悠悠惊觉失言，连忙捂住嘴，然而当她意识到宿舍其他三双眼睛不约而同聚集在她身上时，为时已晚。
在舍友的狂轰滥炸之下，她很快把和宗介的相识全过程托盘而出，本以为会被当成情敌拳打脚踢，然而全宿舍的阵营出奇一致——你你你快去把他追回来让我们开开眼！
不过闹着玩归闹着玩，大家起哄一阵现顾悠悠还是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一脸懵逼地轮流打量他们，觉得没趣，便问谁列表里有多的人在可以赶紧凑个五黑开局。
所有人悉数摇头，到了顾悠悠时，她再次重复：“啊……没……”声音拖得老长，却被莫婉然现了蹊跷，这犹豫的语气，欲盖弥彰。
其实看见宗介在线的时候，顾悠悠本人也是惊讶的。她以为他比赛期间会很忙，必然不会上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号。拉他一起打游戏，大概虚荣心会很满足吧，虽然和自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却有一种我的大神要带我和我的朋友们飞了感觉。
在这个不秀恩爱会死的年代。
她想让秀恩爱狂魔萧蔷看一看宗介帮神坑的自己拿蓝的情景，以解一年来的被迫吃狗粮的心头之恨。
但万一人家只是上来领金币的呢？拒绝了多尴尬呀。而且很可能和他们打了一把之后，宗介再也不会拉她打游戏了。
然而刻不容缓，莫婉然眼疾手快地抢了她的手机，像卖报纸号外一样在空中扬了扬——“呀！怪不得你要装，宗介在线啊！”另外两个人闻言，眼睛一亮，高呼：“拉他带我们！”
神使鬼差的是，忙的不可开交的宗介居然进入队伍了。
“大佬好！”齐刷刷的队伍聊天出现了，“大佬能开语音吗？”
当他们这么说的时候，顾悠悠想死的心都有了。现在才初春，怎么就这么热？
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一个和本人年龄并不相符的低沉声音传来：“你们好。”这个声音像磁铁，把她心上挠痒痒的狗毛全都吸附上去，在柔软的血脉间摩挲，很不耐。
莫婉然琢磨着说点什么，秒变老妈子：“之前麻烦大佬带我们家悠悠打游戏了，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挺好意思的，她很厉害，问题就是经常不添麻烦。”
好吧，前提是日常把撤退点成进攻，在队友死光光时不小心个“干得漂亮”不算在添麻烦之内的话。
听得出来他在极力憋笑，却还是有零零星星的笑声从麦里调皮地逃出来，溜进她的耳朵里。
合着不添麻烦你还有意见了是吧……顾悠悠往床铺的边缘靠拢，避开舍友如狼似虎的目光，那些人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果不其然，同为R铁粉的刘悦往这边使了个眼色，侧过头一字一顿地质问：“顾悠悠，你老实交代，你和宗介进行到哪一步了？一会儿打完这局不交代清楚，今天你别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