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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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开玩笑？”我说。

杜家昌一本正经的回答我：“当然不是。”

“如果不是在开玩笑，那你为什么要说笑话？”我真是有点不懂他的逻辑思维，“难道你认识过哪个女人喜欢在牢里生孩子的？”

杜家昌没有理会我的讽刺，他沉稳的说道：“刚才我已经讲过了，我做你的辩护律师，我需要你的绝对坦白。同样的，我也会对你坦白我的想法。韩欣，在一切还没开始前，你需要有个心理准备，我也需要有个心理准备。我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共同的预期，并且我们能一起为之而努力。”

“好。”杜家昌说完，我觉得或许是我想问题太偏激了，“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我也还是那句话，我真的全不知情，我是清白的。杜家昌，我真的不想坐牢。”

“可是已经有人犯错了。”杜家昌挠挠眉心，“韩欣，总要有人坐牢。”

有护士推着大车说借过，我和杜家昌闪身让她过去。等到护士离开，我和杜家昌又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了。

想不起来要说什么，我们干脆就不说了。还有一项检查要后天才能做，我和杜家昌决定先回他家去。

杜家昌和何姐不住在一起，不过知道我会来，何姐早早就在家里等着了。杜家昌的车刚在门口停下，何姐连忙跑了过来：“韩欣啊！韩欣！你可算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我从车里下来，何姐给了我大大的一个拥抱。她身材微胖，抱起来暖融融的。虽然我不太喜欢和外人这般亲近，但我却没有推开她：“何姐，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

“你再和我说这样的话，我可要生气了。”何姐稍微和我拉开些距离，她亲切的帮着我整理了额前的碎，“韩欣啊！我就拿你当我亲女儿一样……最近你来我家住吧？好吗？这样我可以照顾你啊！”

杜家昌不是很赞同：“妈，你住的小区治安不好，韩欣住在那里不方便的。不如这样，你们都在我家住吧！”

“有什么治安不好的啊！”何姐不高兴的嘟囔说，“大律师，你是不是觉得天底下就你这里最安全？”

其实不用杜家昌觉得，这里确实是北城安保系统最好的小区。这个小区我听老周和我说过，这里不但有最好的监控系统，还有最棒的物业服务。二十四小时的全天监控，外加二十四小时的轮班巡逻。别说是外人，就算是苍蝇想飞进来都要登记。

杜家昌说他住在这里时，我还相当意外。毕竟以杜家昌的车看，他确实是不像能买得起这里小区房子的人。

“这里是我租的，以我目前的收入我买不起这里。”在我看来，杜家昌坦率的有点过头了，“律师也算是高危职业了，尤其是像我这样总赢官司的人，很容易被寻仇。所以啊，我不得不住个安保措施好些的小区……韩欣，你暂时就住在我这里吧！”

“可是你家只有一居室啊！”何姐皱眉，“我们要是都过来的话，要怎么住？”

杜家昌拿出钥匙和门禁卡，他招呼我们上楼：“没问题的，挤挤还是可以住。妈，客厅有一张折叠床，我可以先住这儿，卧室里的大床就给你和韩欣住。”

“那行吗？”何姐的眼里满满的是对儿子的心疼，“家昌啊！你平时上班比较忙，需要休息好的。不然……不然我回家去吧？”

何姐这话说的，非常的不忍心。可能是顾虑到我和杜家昌孤男寡女不方便，何姐不太想让我们两个单独住这儿。而杜家昌似乎也不想只有我们两个住，他估计也怕说不清：“妈，你先在我这儿住一段时间吧！韩欣最近在拘留所里吃住都不营养，她还怀着孕呢！需要吃点好的，补补身体。”

“对呀！”何姐停住不再跟着我们往前走了，“那我还是先去买点吃的，什么鱼啊鸡啊的，给你们两个都好好补补……家昌，你最近是不是又瘦了？你啊，妈怎么说你都不听，你就是太卖力工作了。什么事儿你不能太着急，都得……”

在我过去的印象里，何姐就是个知心大姐姐。有时候爱和我一起八卦新闻，有时候会念叨下我瘦弱的身材。而和杜家昌站在一起，何姐完全展示了她母爱的一面……我现在也是母亲，对于何姐无微不至的关心，我十分的感同身受。

以后我对我的孩子，或许也会这样吧？

可是当着我这个外人面，杜家昌不是特别适应何姐的关心。何姐把他当成小孩子，这点让杜家昌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杜家昌说我们两个之间没有秘密，但是家庭生活这不部分应该不包括在内。眼看着何姐有越说越多的趋势，杜家昌很“适时”的打了个喷嚏。

“哎呀，你看看我。”何姐停住了没问没了的话，她推着我和杜家昌往楼里走，“别在这里说话了，先进去暖和暖和吧！快进去吧！”

我和杜家昌到了电梯里，等到电梯门关上他才说：“我妈有点……紧张过度了。”

“可以理解。”我的双手叠放在小腹上，笑道，“做母亲的可能都会不放心自己的孩子吧！”

“是啊！”杜家昌按了18楼，“可是我妈忘了，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杜家昌家的楼号不太吉利，不过户型倒是很不错。全南朝向，采光充足。虽然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杜家昌打开房间门，我还是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请进吧！”杜家昌从门口的鞋架上拿拖鞋给我，“不好意思，我家比较乱……我最近一直在忙个案子，所以没怎么打扫卫生。”

我站在玄关处，一边换鞋一边打量杜家昌的家。杜家昌先我一步进门，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榻榻米上放着的文件和档案……杜家昌太谦虚了，这种程度要是算乱的话，那我家就属于灾后现场级别的了。

杜家昌住的房子，是纯日式装修。客厅铺的榻榻米，就连厨房都是日式居酒屋的设计。墙壁贴了和风样式的壁纸，窗户的阳台上还挂了鲤鱼旗。客厅的墙壁上挂着一幅一米高的书法，上面写的也是日文。

“这是房东自己写的。”见我在看墙上挂着的书法，杜家昌说，“我的房东是个日本人，他很喜欢我们国家的文化，所以就在这面买了房子。不过住了几次，他受不大了北城的气候，又搬走了。正好他认识我的师兄，正好我又在这个小区找房子，他就低价租给了我。”

“是吗？”

我状似醒悟的点点头，但是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实我很想和杜家昌说说，我不是太感兴趣听他的事情。不过一想那样好像太绝情了，毕竟我现在人在屋檐下，总不好太客套疏远了。我搜肠刮肚的想着，想着要和杜家昌聊点什么……一直到何姐买菜回来，我都没想到合适的话题。

何姐买了不少的菜，又是鱼又是肉，她大包小包拎了不少。我想上去帮帮忙，何姐连忙把我送回了卧室：“你不用管我，等着吃饭就行。你先好好休息，吃完饭洗完澡，你早点睡觉。哎呀，你本来就够瘦的了，这么一折腾，又瘦了那么多……快去休息吧！韩欣，厨房交给我就行。”

“你去休息吧！”换下了运动服的杜家昌从浴室出来，他也帮着何姐劝我，“韩欣，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你好好睡觉吧！”

何姐回到厨房做饭去了，杜家昌从卧室的书架上拿了几本书，他也准备出去了。在他关上门前，我连忙叫住他：“杜律师！”

“有什么事儿吗？”杜家昌不太适应我对他的称呼，“不用那么客气，你叫我的名字就行。”

我不好意思直呼杜家昌，可是我也不好意思去掉姓氏叫他的名字。犹豫了一下，我忽略掉名字的问题，直接说：“你能留下来和我聊聊天吗？”

“韩欣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杜家昌误会了我的意思，“你现在不适合聊案子的事儿。你不用心急，我们很快会有大笔的时间用在研究案子上，到时候你不想说都不行。”

我轻轻叹气，说：“不，我不是想说案子，我是想找人说说话。不用说案子，随便让我说点什么都行……被关的这段日子我天天都是自己，好长时间没有人和我说过话了。”

杜家昌用手里的书拍拍手掌，他走回来坐在飘窗的阳台上：“好。韩欣，你想说点什么？”

说点什么……我摇摇头：“我不知道。”

杜家昌坐在窗户边，夕阳的余晖像是在他身上镀了层光亮一般。杜家昌的皮肤白皙，阳光下一看似乎比女人的皮肤都要好。他看着我笑了笑，说：“这就难办了，我比较擅长有主题的聊天。”

我看着杜家昌，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我想要聊点什么。卧室的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何姐做菜的香味儿一点点飘了进来。我只是看着杜家昌，现在这样的时刻，即便是不说话，都让我感到非常的安心。

是的，此时的情景让我安心，也让我感到快乐。或者我需要的，并不是有人和我说说话而已。现在我需要的，只是想要有个人陪。

有人陪着我，有人望着我，有人能将我从水牢里的阴暗记忆里拉出来，即便是一个毫不相干的男人，也好。

杜家昌的思维非常的敏锐，很多话就算我不说，他也能懂的。在阳台上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靠着，他开始翻阅手里的书：“韩欣，你放心休息吧！我不会离开的，你要是想说话，我就陪着你说说话。你要是不想说话，我们就这样呆着也行。”

“谢谢。”我很感激的说，“谢谢你，杜家昌。”

杜家昌笑笑，他觉得这是小事儿一桩：“你忘了吗？你是我的委托人，我应该要照顾好你的。”

“是吗？”听着他的话，我也笑了。气氛变的越来越轻松，我也开他的玩笑，“你对你的委托人都这么好吗？接到家里管吃管住，还陪着聊天……你实话告诉我，你的律师费是不是特别的贵。”

杜家昌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书，但是我听他的语气很轻快：“我的律师费嘛，别人的就不说了，你的我是不会要的。”

我愣了一下，接着从床上坐起来问他：“为什么？那怎么好意思，咱们非亲非故的……律师费需要多少你告诉我，我一分钱都不会少的给你。”

“不用了。”杜家昌说，“我接你的案子，本来也不是为了赚钱。”

“那怎么行！”杜家昌能把我从拘留所那样的环境里带出来，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我是比较穷，可我这个人是不会随便赖账的，“你是律师啊！你就是靠着律师费生活的……你要是给我个友情价，我会非常高兴的。但你要是不收钱，我是不会同意的。”

杜家昌翻书的动作停下，他抬头看我，眼神里有着探究的目光：“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倒是被他的疑惑问住了，“你做律师难道不收钱的？要是这样的话，你做律师干嘛？你还不如去当慈善家。”

我这个人，天生不会说话。明明是很感谢杜家昌的帮助，可是一着急，话又说的满满是挖苦的味道……杜家昌没有生气，他只是笑了笑说：“韩欣我都说了，你安心休息就行。律师费，你早就给过了。”

给过了？什么时候……还是说我失忆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愁眉苦脸的坐在床上冥思苦想，我这样的表情逗的杜家昌笑意更胜。他把仔细的给书本折了角放在一边，他问我说：“你知道我妈妈是哪天辞职的吗？”

这个我肯定不会忘，打死都忘不了：“在我被抓的那天，当时你妈妈还来送我。”

“那韩欣，你知道我妈妈为什么辞职吗？”杜家昌又问。

我摇摇头，这次是真的不知道了。

杜家昌深吸口气，他接着笑了笑说：“你认识我妈也有段时间了，我家的事情估计你也清楚……我爸妈要供我和我弟弟读书，这么多年来一直奔波劳累。我还记得我小时候，我妈经常不回家，最多的时候都会打三份工。那时候我就誓，等我有一天上班赚钱了，我一定让我妈想想清福，让她不用再打工，不用再受累……你知道为什么我和我弟弟的助学贷款都还完后，我妈妈还要在周虎那里上班吗？”

我对何姐的了解，仅限于平日里聊天。很多事儿都是她和我说我听着，我很少主动打听她家的事儿。

“因为我外公病了。”杜家昌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他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我外公非常的重男轻女，他的退休金和房产全都给了几个儿子。我妈是女儿，自然是什么都分不到的。当然，我妈也从来没惦记过我外公的钱财，你也了解她那个人，她十分的自力更生。”

何姐的娘家生活，简直就是我家的翻版。杜家昌的外公和我的父母差不多，也是只会压榨女儿剩余价值的爹。吃香喝辣的时候想不起女儿生活的困顿，一旦生病立马找上门来。

“我外公得的是癌症，已经晚期了。”说起自己的家事，杜家昌有几分漫不经心，“他的宝贝儿子不同意给他治病，更过分的是，他们把我外公直接送到了我家来。我外公被送来的时候，他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每天上厕所都要人抱着去。我妈不忍心，所以就把我外公留下进行照顾……也算是老天有眼吧！幸好我妈为了照顾我外公辞职回家，不然周虎被抓，我妈多少会受到些牵连。”

我为何姐的好人有好报感到高兴……只是这和我的律师费有什么关系？

杜家昌话说了一大圈，终于说到了我身上：“我和我弟弟刚开始赚钱，我们家的经济状况目前还算比较一般。我妈想给我外公治病，根本拿不出钱来……感谢你给我妈妈的三万五千八百块钱，那笔钱算是解决我家好大的难题。要是没有这笔钱，恐怕我外公下葬都不可能了。”

“你外公去世了？”

“是啊！”估计何姐年轻的时候没少受气，说起外公的死，杜家昌的态度很冷淡，“他死的也算比较及时吧！要是他再在医院里住上个十天半个月，我们恐怕要为他的医疗费砸锅卖铁卖房子去了……所以说好人有好报，韩欣，你也是一样。不仅我妈妈，我们全家都非常感谢你给的那笔钱。”

我这辈子很少最好事儿，这是真的。我从小心就比较狠，路边看要饭的我都不会给一分钱。没想到难得慷慨大方了一次，还得到回报了……杜家昌诚挚的和我道谢，我却非常不好意思：“我也是慷他人之慨，送的是老周的钱，出手就比较大方。”

“是吗？”杜家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么说，我感谢错了人吗？既然这样的话，我还是去给周虎先生当辩护律师吧！我这就去给郑国邦打个电话说明一下。”

“……”杜家昌怎么说变卦就变卦？我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