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作妃为:与君相决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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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意思是、”我看着萧潋晨,声音轻得宛若落花虚弱的呻吟,他冷峻铁青的脸庞,是我前所未见的陌生,这一刻,他不像戴着面具,而是……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既是决裂,你就走得干净一点,带着孩子做什么。你不想要正好,留着给我,还有些用处。”萧潋晨背转过身,不愿再看我一眼。
“都、都说这孩子很可能先天不足了,就连这样、你都不肯放过吗?”虽说心里绝望之情已经满溢,但冥冥之中还是对他存着一丝希冀,即便他对我绝情,至少、也有个限度吧。然而,我还是高估了自己,他给我留着的位置,是愈陷愈深的泥沼,现下已经湮没了我的(胸)口,只觉透不过气的冤郁:“皇上不是已经大权在握了吗,还想着、用这可怜的孩子去要挟谁?爹爹已经被你打入天牢了,姑母待你也很温良,你何必、”
“你看看胡蝶那副模样,所以……胡家的人还是很奸诈的,我不得不防。”
“胡蝶一心讨好柳添香,连我的安危都不管,哪还会在意我的孩子、”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嘛,除了左相和母后,那些族人根本就不会管你的死活,为何要愿意做家族的一枚棋子,葬送一生呢。”萧潋晨抬手,逗弄着金丝笼中的画眉:“我还是很怜悯你的处境的,留下一个孩子,为你复仇,不是挺好的吗?”
原来,这棋局他早已布好。看来他对柳添香也未必是真心,不过利用她为自己夺权,而我呢,则更可笑,这枚棋子自己选了步死棋,他便再换一个,反正,不达目的不罢休。只怕从我进宫的那天起,胡家的抄家之罪就开始倒计。
“皇上,你不能、”
“来人,把胡贵妃带回鸾鸣宫,好生照料。”萧潋晨唤来侍从和宫娥,最后四个字,咬得格外坚决。
“胡贵妃也应该知晓自己现下的情境,孩子若是有什么差池,胡钦的罪可就又多了一条——教女无方了。”
“倘若……给皇上多添了一颗棋子呢?”我觉得自己唇角牵扯出的弧度,甚至整张脸都怪异极了。
“胡钦不是很喜欢归隐吗,要是胡贵妃如此配合,朕就网开一面,特赦他们父子回乡种地去。”
“谢过皇上。”我哑着嗓子,淡淡说了几个字,转身离去,大概是萧潋晨给的药还挺好,我居然能保持尊严,一直走到宫门外,而后实在体力不济,靠在丁香身上,回了宫院。
还未及回内寝,就在走廊上碰到了芍药,她低着头,手里挽着个包袱,但神情去并不黯淡。
“芍药姐姐,你这是?”丁香很是疑惑。
“自然是去流香宫,帮衬胡蝶啊,还用问吗。”我唇角泛起一丝苦涩。
“芍药姐姐,你怎么能这样!”丁香气急,欲同芍药理论,我却倦怠地摇了摇她的手:“行了丁香,我们走吧,别耽搁了你芍药姐姐的前程。”
*
虽然我都把自己关在寝房里,闭门不出,丁香也嘱咐宫女侍从们不要闲话,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那样重大的消息,宫女们在廊下打扫时,都忍不住要议论纷纷。
“那柳(妖)女如今是彻底得逞了,现下到流香宫恭贺皇长子出生的王妃内命妇,多得都要排到其它宫院了。”
“可不是嘛,皇上金口玉言,皇后之位铁定是她了。”
“真是的,也不知皇上怎就看中了她、”
“快别说了,人家可是将来的皇后,你还敢说这些酸话闲话,若是被好事的告到她那儿去,你还要不要命了!”
“是准备在皇子满月的时候,册立皇后么?”
“原先是这样筹划的,但这几日皇上抱恙,胃疼得厉害,大概要等到皇长子百日宴的时候在行册封之礼吧。”
“那我们贵妃娘娘该怎样?”
“还能怎样,至少有这么繁华的宫宇居住,比在牢里强了千倍,我看,皇上算很宽容了。”
“若我们贵妃娘娘也养了皇子,会不会、”
“我看还是算了吧,就柳(妖)女那狠辣的作风,绝对会防微杜渐、斩草除根的。”
“……”
丁香走到床榻边,轻轻拿过我手中的襁褓:“小姐,还是我来绣吧,别累着了。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皇上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自然有他的打算,不会让柳添香伤害孩子的。”
“丁香、”我想嘱托丁香替我陪伴这个孩子,可我说了又能如何,萧潋晨从来都是“出奇制胜”,根本无法预料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他真的要把孩子培养成一枚棋子吗,他真的那么恨胡家吗?这是我在幽囚岁月中,不停思量的问题。现下已经不敢再想,一想头就疼得厉害。
丁香安慰我的话,或许也有些许缘故,因为萧潋晨遣来的太医,几乎天天都过来请脉,问询用药都极其用心,他是想培养出多卓越的棋子?
“娘娘,如今龙种已满七个月,胎息仍有些弱,您千万要注意,不可再心思郁结,影响身体。”沈太医叮嘱了几句,知道我不爱听,又转身交代丁香。
沈太医又写了张药方,准备去外间煎药,我忽然想到什么:“沈太医,你这几日有去龙吟殿吗?”
“哦、臣没有去过。”
“我听宫女们闲聊,说皇上得了胃疾?”
“是的,皇上从前征(战)时受过伤,被箭刺伤过胃部,今年的冬天又格外冷,听前去诊治的太医说,皇上胃寒的挺厉害,不过这两日已经渐渐开始好转了。”
“这样啊……”我看了一眼沈太医,他只有在我刚开口的时候愣了一下,之后的回答都很从容,不过,这已让我知道,情形原不止于此:“你去煎药吧,我也是随意问两句。”
虽说我和萧潋晨的结怨已经深如泥沼,可还是忍不住想到之前,他唇角溢出的血迹,不会真的病得厉害吧?这又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为何脑子里总是冒出各种念头来?人家是皇上好不好,太医肯定会想方设法医治啊,我在这胡思乱想做什么?我竭力打消了脑海里的各种烦扰,脑子却还是不听话地做起了噩梦,梦见萧潋晨陷在一片黑暗中,脸色铁青的可怕,我正要开口寻问,他已经轰然倒地。
“小姐、小姐!你是不是被梦魇住了,快醒醒呀……”丁香摇晃着我的肩,我睁开眼睛,才觉自己已经出了一头的虚汗。
“小姐,怎么样,你还好吗?我让人去请太医、”
“不用了。”我疲倦地摇头,蹙眉看着丁香:“皇上那,有没有什么消息?”
“哦、”
“堂姐这么挂念皇上呀,那干嘛还屡次惹皇上怒,弄得皇上对我们胡家心存芥蒂,我怎么逢迎讨巧都没法子博他的欢心。”胡蝶走了进来,有些不悦地看着我。由于她现下没有位分,只是陪着柳添香,虽是太后的侄女,但爹爹已经获罪(胡家的门面一直是爹爹在撑着,伯父其次,而叔父只是个从三品的官位,如今爹爹在天牢收(监),胡家自然要低调为人,因此胡蝶只系着一件柳色披风,很是素净,但妆容却十分精致,柳叶弯眉樱桃口,额间花钿海棠妆,不见半点忧色。一旁的宫女上前欲将她的披风解下,她却一个侧身,避开了,没有久坐的意思。
“我就是过来传个话,免得呆久了,引出什么谣言来。”胡蝶看了我一眼,我知道自己这段时日的气色一向不好,但胡蝶并没有询问,而是将目光转到我圆隆的肚腹上。
“贵姬娘娘说,堂姐最好还是养个公主,若是皇子,只怕会被皇长子的贵气冲撞,养不大、”
“胡蝶小姐,你、你放肆!”丁香本就对胡蝶倨傲的态度十分不满,现下她又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气结,直接冲她喊道。
“住嘴!你这丫头,还没看清现下的情形吗,以为二伯父还位居高位呢。昔日仗着二伯父,你一个做下人的,还配和我一起玩耍,真是跟堂姐一样,不识时务!”胡蝶斥道。
“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我只觉心寒,真是近墨者黑,看来胡蝶已经被柳添香带得、快要成为第二个迷惑君心的讨厌女子了,或者说……她们之间,根本就是物以类聚。
“明日是涟漪堂姐的生辰,她这月十五就要大婚,因此这次是她在宫里过得最后一个生辰,你要不要去?”
我被胡蝶一提醒,才想起来,一直闷在房里,连日子都过忘了。几个月都没看见姑母和涟漪,我明天当然得过去。
“要去是吗?贺礼记得准备好,还有梳妆扮相上注意别犯了忌。”
“犯忌?”
“我就知道你肯定要我提醒,你贵妃的名号虽然还在,但已经连摆设都算不上了,你还能用贵妃的衣饰钗环,让贵姬娘娘心里添堵吗……”胡蝶又聒噪地说了一通,我直觉耳朵嗡嗡地响,让丁香放下了床幔。
意外的是,这次胡蝶却没有怒,只“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原来,她只是来确定,我明天到底去不去宁和宫。
*
次日,我到宁和宫的时候,姑母和涟漪都被嫔妃们簇拥着道喜,我没有挤上前的心力,只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
胡蝶说的没错,后宫里大概就我一个不识时务的——那些识时务的人,当然知道不能搭理我,因此都选择了无视,和我保持了至少几尺的距离。
“贵姬娘娘到——”随着内官尖细的禀告声,众人都侧头看了过去,柳添香抱着襁褓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
柳添香行了礼,走到涟漪身边,巧笑倩兮:“小皇子给涟漪姑姑拜寿呀。”
我和她们隔了挺远的距离,但我觉得,柳添香手中的襁褓,是向我倾斜的,我看着婴孩粉嫩的脸颊,心里却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孩子,长得和萧潋晨像不像?我失落的眼神看不真切,但已经有人回答了我。
“哎呀,小皇子好可爱哦。”
“是啊,一脸的贵气和福相,眉宇跟皇上好相像。”
“……”
我真的很想问萧潋晨,他为什么要一次次的骗我,究竟有多大的乐趣?我蓦地起身,想往外走,却被柳添香叫住了。
“贵妃娘娘,这么急切地起身,是想看小皇子吧。”柳添香笑着,轻哄怀中的襁褓,朝我走来:“后妃中,就只有贵妃娘娘没见过我们皇儿了,本该带着他到鸾鸣宫请安的,但皇上说天气寒凉,怕他伤风,就耽搁了,现下给你补个礼。”
我本能地往后退,却在柳添香的眼中,看到自己苍白单薄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