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女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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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如意宫内殿,客人一走,再无闲杂耳目,蓥娘半阖的双目猛地睁开,瞪向女儿宁然,将强压在心中整宿的火气喷出,也冲口怒道:“昨日那狂徒劫你喜轿,你怎的不拔剑杀了他?”
宁然端起香茗,眯眼浅啜,暗自转动眸光,搁下茶盏时不慌不忙地答:“宁儿技不如人,拔了剑,只划伤了他的颈子……”顿了顿,她忽又笑道:“不过也多亏了他,林昊然死了,女儿也蒙他所救!母妃,此人不过是狂妄一些,揭皇榜强逐名利,您又何须在意他?”
蓥娘沉着面色,看女儿眉眼弯弯地笑着,也不知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只隐隐感觉不安:“你用‘红泪’伤他,他居然还能活着?”那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中毒还能自解不成?
宁然又捧盏,低头,浅啜,不欲被母妃觉察自个的心事,目光垂落于茶盏时,恍惚又回忆起山洞里、她与那少年相处一夜时的情景……
那一夜,她似乎瞥到:他身上纵横交错的鞭刑伤痕,竟会自行愈合、伤疤也渐渐淡去……
在她面前,那少年说自己名叫羿天,并悄然用指尖将“羿天”二字写于她的手掌心。
今日,她却在宫人口中得知:他在天子面前说自己叫“丁小郎”。
不知为何,她只愿相信他是羿天,而非“丁小郎”。
什么石门弟子?石中徕的师兄?一个自幼长在穷山坳无名村里的少年,不该有这样的身份!
但,若仅仅是村野小子,他为何有如此身手?为何画得出灵山之上的天机观?为何胆识过人敢与当今天子立下赌约?
他以揪出真正的万魔村这样一个出人意料的谋略,来为无名村无辜惨死的村民鸣冤,如此心智胆魄,如此果决气度,连元臻都不及他!
无名村山坳里九死一生的少年,与她再度重逢时,宁然隐隐觉:他不再是那个遍体鳞伤、只知默默隐忍的村野小子了。那次历劫之后,他仿佛元神觉醒了一般,开始逐渐施展自己的能力,开始反击!
在他身上,仿佛有许多谜团未解,极是神秘,却也如此的让人着迷!
兀自想得出神,宁然听不到母妃还在问些什么,手中半盏茶水,仍能倒映出她的眸光,茶盏里水光微漾,狐媚眸子里却已然泛起层层涟漪……
……
当如意宫的宫人忙碌端送午膳时,下了早朝、寻回凤女的晏公,已然走出宫城,与凤伶一道搭乘马车,打道回府。
“晏公,您不是说——”凤伶坐于车厢内,卷竹帘,眺望外头飞逝的景物,悠然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与您相见么?”
“你都跑到如意宫当傀儡了!”替身新娘?今日回想起来,晏公仍愤愤难平,“老夫再不出面把你拉回来,你还想在如意宫待到几时?”
他是做梦都没有料到会生那样的事,这个好侄女竟然一声不吭地跑去如意宫,以身涉险,就为了摆脱李戬的纠缠?摆脱天子钦点的姻缘?
“侄女啊,你为了逃脱一个陷阱,跳入另一个陷阱,你知不知道如意宫主子的城府有多深?你只不过是被她利用,就这么傻乎乎帮人做事,傻乎乎地乘上喜轿,帮宁然公主脱身!可你自己呢?险些成了林昊然的新娘!成了那个间接害死元臻的凶徒的新娘!”
“晏公,您老莫要生气!”凤伶回眸轻叹,“侄女素来不会鲁莽行事,且有几分识人的眼光——贵妃娘娘她确实有些手腕,但她气魄不凡,不拘泥于雕虫小技,也料定了林昊然一旦迎错喜轿,见了我,是断然不会出手伤我的!”
“再者,即便林昊然错迎的是我的喜轿,天子改了主意要将我赐予他,他若欣然应允,世子李戬定然头一个站出来反对!而他又是世子举荐之人,一旦二人之间产生嫌隙,僵持不下,我便能从夹缝中脱身!”
听她娓娓道来,晏公暗自吃惊:这个侄女心思缜密,连他都未曾想到的事,她也早已预料到了,有那几分把握,才敢放胆去冒这个险!而眼下这个结果,也的确是如她所愿——
林昊然死了,匡宗在见到凤女之后也改了主意,并未立即下旨将她钦点与世子李戬。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她的此番表现,连他这个官场里摸爬滚打数十载的老臣子,都不得不心生佩服!
但,唯一让晏公感到难以接受的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与如意宫牵扯上关系!
“伶丫头,你来长安之前,你爷爷就托人送来亲笔书信,让老夫多加照应!”晏公想了想,重重一叹,道:“罢了,从今日起,你不必再住私邸别院,就搬入老夫府上,以老夫义女的身份,住下!”他原本还有诸多顾虑,但眼下已不得不做此决定,让兵部侍郎来给伶丫头撑腰,总好过于眼睁睁看她投奔如意宫去!
“不过,你得答应老夫,从此不得与如意宫的人再有瓜葛!”
晏公为人刚正不阿,能让他做出这样的让步,通融她在兵部侍郎的宅子里住下,等于直接将晏氏满门推到了东宫储君之争的明处,将来要直面更多的艰难险境,这一点,令凤伶万分感激。
但是……
晏公怨她不该投靠如意宫,然而,除了如意宫还有谁能帮她?当时的情形,她是先来找晏公帮忙的,却连兵部侍郎都束手无策!若是将来再遇到类似的情形……
“多谢晏公……不,义父!”心知倔老头的脾气,容不得她反对,于是凤伶口头答应下来,见晏公满意地颔笑了,她心中却另有打算——
昨日虽出了一些意外状况,未料到豢龙余孽会横插一脚,但,好在有惊无险!
贵妃娘娘说自己用人从不用废柴,说镇国公之女兰心蕙质、外柔内刚,是个能成大事的人,而她果然也做到了!
手中悄然握紧蓥娘赐予她宫中行走的一枚令牌,凤伶心知:从今往后,她可以出入宫城,离至高权利的中心,更近了一步!
纷争、暗斗,更多的陷阱与危险,也将随之而来!
“义父,伶儿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趁晏公决意给她撑腰之时,凤伶开了口,却说出了一句令晏公大惊失色的话……
……
同一时刻,身处如意宫内殿的宁然,也冲母妃蓥娘撒娇央求道:“母妃,女儿这回可是好不容易从左大人与蛮真人挖的陷阱里跳出来,偏又来了个狂妄小子,不知何时竟也揭了皇榜!您看,那件‘点红’嫁衣还挂在泰宁殿呢,女儿心里不踏实!您能不能答应女儿一件事?”
“答应你……何事?”
蓥娘话一出口,就后悔不已——果然,阿宁弯着狐般妩媚而狡黠的眸子,巧笑嫣然地说出一句令她也同样大惊失色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