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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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天光愈暗, 吆喝凉粉豆腐花的小贩声音渐渐消失在巷尾,电线杆边路灯递次亮起。
夏枕坐在房间书桌前,面前摊开本练习册,却一个字没动。
从在小巷子跟江炽闹了别扭后,她回家就这样坐到现在。
夏枕不是一个吵架了只会埋怨对方的人,即使起口角当时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但事后她先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她知道自己今天任性了。
她不是一个爱脾气的人, 但却屡次在江炽面前有小脾气。
只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危机感,她以前会害怕江炽生她气, 但最近, 她竟然也因为一些事情,渐渐把自己的害怕给抛到脑后了。
夏枕越想越苦恼, 越愧疚,脑袋都快低到桌面上去了。
她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现在情绪会这么多变。
对面江炽的窗是敞开的,里头没人, 装饰简约冷淡。
她不知道江炽去哪儿了。
从小哥哥总有许多可以去的地方,网吧,酒吧……还有许许多多夏枕未知的地方,江炽一向把她保护得很好,连打架都不会让她知道,更何况那些乱一点的地盘。
晚饭江炽也没有回来吃。
夏枕横竖写不下作业, 晚饭后出去散步。
天空泼墨, 银月凉钩, 星星稀零。
路灯白亮,映出一隅黑夜隐藏的模样,夏枕踩着自己影子毫无目的地走。
海边城市一向风大,夜晚风更是凉,在这大夏天里,吹着很是舒服。
身边不断有散步的人路过,三三两两话家常的阿婆,跟夏枕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追追闹闹的小朋友……
路灯下的影子由长变短,再由短变长……
夏枕目光低垂落在自己的影子上,某一刻视线稍微往后时候,忽然现自己影子后的不远处,有一小团跟在自己的身后,看模样是只小狗,身型有点小胖,小小只的。
夏枕登时被吸引了注意力,鬼使神差的,她停下了脚步。
后面那一小坨跟着一定。
夏枕再次抬步。
后头的一小团跟着往前走,跟排队似的。
夏枕再停,它停。
她走,它也走。
夏枕情不自禁笑了,她没有回头看,觉得有趣。
这里小巷纵横交错,走到某一个巷口的时候,夏枕一个转弯,躲在了墙后。
她眨了眨眼睛,侧头看。
不出意料的,几秒后,一只小短腿的小狗摇摇晃晃出现。
小狗毛绒绒的,毛黑白相间,似乎是没料到夏枕站在这里,被吓了一跳,四条小短腿一顿。
下一秒,夏枕看着它,眉眼弯了起来。
好可爱啊,这只胖胖的小狗。
很神奇的,在夏枕笑起来的同时,那只小狗尾巴摇了摇,靠近了夏枕。
夏枕从巷子里探头出来,左望右望,没见到有关注这只小狗的人。
她在小狗面前蹲了下来,短齐下巴,摩挲肌肤而下,挡住了侧脸,颈后肌肤白皙细腻,在路灯衬得跟淋了一层牛奶似的。
她看着面前的小狗,认真问道。
“你迷路了吗?”
小狗似乎听懂了它在说什么,蹭到夏枕跟前。
夏枕一向对毛绒绒的小动物没有抵抗力,抬手摸了摸小狗的头,毛绒顺,时常打理,不像是流浪在外的。
“你家在哪里啊?”夏枕轻声问,“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小狗微微仰头,任夏枕摸它的毛。
小狗眼睛滴溜溜的,被摸的时候眼睛微眯,耳朵动了动。
夏枕唇角弯了弯,情不自禁笑了声:“小胖胖。”
这时后头突然传来一声笑。
“这取名还真随便啊。”
夏枕生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回头望,就见一个长的女生抱手倚在小巷墙上。
这位女生五官实在好看到太有辨识度,夏枕认出来了。
是上次她出来散步时偶然遇见的女生,这次出来散步又遇到了。
易胭从墙上起身,来到夏枕身边,小狗瞬间噌的一下蹿到她脚边,蹭了蹭。
易胭逗了逗它:“小胖,你看,这位姐姐都说你胖了,下次看你还吃不吃那么多。”
小狗张嘴,嗷呜了一声,模样还装模作样委屈。
易胭笑:“还学会装惨了?”
夏枕见两者相处这么融洽,抬头问。
“是你的小狗吗?”
易胭说:“是啊,意外捡到的,养了一个多月了,捡到的时候还小小的,一个月大了不少。刚才去趟超市,转眼这小子就跑了,果然跟着漂亮姐姐走了。不过你是不是对它示好了,它眼很尖的。”
易胭蹲下来,摸了摸狗狗的头。
夏枕的确喜欢小狗小猫,她心虚地摸摸耳朵,它的确对它示好了。
“它叫什么?”她问。
易胭长披在身后,声音有股吸引力:“你叫对了,就叫小胖。”
说到这,夏枕才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面前这个女生的名字。
“你叫什么?”
易胭偏头看夏枕,下一刻在地上捡了根树枝,在细沙上写了写。
随即她扔了树枝,拍拍说,侧头朝夏枕弯唇。
“易胭。”
夏枕愣了一下。
几秒后,也跟着笑了,拿了树枝在地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易胭百无聊赖蹲在地上,瞧着她写字。
“夏枕?还挺好听。”
夏枕有点不好意思:“谢谢。”
“你很喜欢晚上出来散步?”易胭问。
“啊?”夏枕不知道易胭为什么这么问,有点懵,“没有啊。”
“两次遇见你都是在晚上。”易胭说。
夏枕这才现两次都是因为心情郁闷才出来散的步。
她刚出神这会儿,易胭已经开口问。
“你心情不好?”
夏枕被拆穿,脸上空白了一瞬。
她不会掩饰,一秒后慢慢啊了一声。
“很明显吗?”
易胭被她逗笑了,实话实说:“很明显,心情都写脸上了。”
夏枕想起江炽也这么说过她,说她什么情绪都写脸上。
“我这人吧,直觉还挺准的,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给我的感觉就是……”易胭微眯了眯眼,“挺舒服的。”
“那种毫不伪装的舒服。”易胭侧眸,唇形勾起,“太干净了,跟生活在城堡里的公主一样。”
虽然情商不高,但惹人喜欢,也柔软得让人想靠近。
夏枕懵了一瞬,易胭这话明显是在夸她,她再傻也能听出来。
她觉得不是这样。
夏枕抬手抓了抓耳朵。
“不是的。”她声音有点落寞,“我不好。”
“不好?”易胭不以为然,“这世界上有谁是百分之百好的?性格再好都又缺陷,好不好,看个人定义罢了。足够令自己喜欢,那就是好。”
“有的人性格令人着迷,躲都躲不开。”
例如,最近令她着迷的那位小羊羔。
夏枕在某方面,的确是天才,例如在数学物理上,她的智商超群,胜过旁人。
但是另一方面,夏枕是有缺陷的,从小生下来的不公平。
即便如此,但是从小到大她从未埋怨过,在人际上迟钝,在感情上不敏感。
可是,这些夏枕都没有意识到,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也不知道,她的干净柔软迟钝,都是另一个人日日夜夜心心念想的喜欢。
喜欢,那便是好。
不喜欢,即便再好也没用。
夏枕垂头,有点沮丧。
“我不好,我让哥哥生气了。”
易胭诧异地看向夏枕,这小姑娘,真的是傻气到可爱。
“你的错?”
夏枕想到的只有自己下午小脾气,点点头。
“他不理我了。”
这样的小姑娘,谁舍得生气啊,更何况长得这么可爱。
易胭笃定道:“他气消了就理你了。”
夏枕从小就很害怕江炽对她生气,不过江炽对她生气的次数几乎为零,她不知道哥哥一次生气要多久。
夏枕有点走神。
易胭在逗小胖玩。
过了一会儿后,夏枕声音细小,有点犹豫。
“喜欢一个人,是怎么样的?”
易胭闻言挑眉,她突然有点明白夏枕为什么今晚跟掉进了谜坑里似的。
易胭样貌惑人,直白又勾人,这种样貌,天生令人无法匹敌。
“喜欢啊——”
“就是想跟他接吻,想跟他拥抱,”她的声音带了丝沉迷,像是要坠入深狱,“还有,做.爱。”
一旁的夏枕已经呆了。
她从未接触过像易胭如此直接的女孩子。
易胭大概能猜到,夏枕估计连做.爱是怎么做的都不知道……只大概知道这个词的意思。
易胭现她还愣着,笑,也不掩饰:“没事,反正你早晚会明白,现在你还小,不知道也没事。”
夏枕眼眸微闪,除了惊讶之外,她没有其他意思。
她眼眸微闪了闪,低眸:“哦。”
易胭是个聪明的女孩,她知道在什么人面前,该摆出什么模样。
在外人面前,她本来就嚣张。
夏枕这种女孩子,最适合直接,易胭更是毫无顾忌。
小胖估计是饿了,在易胭脚边不满地小声叫。
易胭挠了挠它的颈下,凭着直觉道:“你喜欢你哥哥?”
“啊?”夏枕被这冷不防的一句,震得一个激灵。
易胭歪头,注视她。
“你喜欢你哥哥?”
同样的问题,夏枕今天被逮着问了四次。
下午在房间自省的时候,她就想过了。
可是,无果。
夏枕抬手抓了抓耳朵,声音闷闷。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但至少不是不喜欢。
易胭看她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挑眉。
“看来是喜欢了。”
夏枕再次被易胭震惊,倏地抬头。
在海风吹得树叶哗啦响的同时,夏枕看到了易胭好看的薄唇微微翕动。
她又说了一句话。
夏枕心里一震。
…………
易胭还要去酒吧玩,问了夏枕要不要一起玩,夏枕心里有点烦,便没有一同前往。
.
夏枕脑里全是易胭最后跟她说的那句话。
浑浑噩噩间,不急着回家的夏枕已经走到了喧闹繁华地带。
车水马龙,红灯酒绿。
夏枕在路边站了一会儿,看着车来车往,身边人潮拥挤。
在这一刻,夏枕心里无比清晰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她有点想……
不。
是很想。
她很想哥哥。
确切来说,是从小,她每一个割裂开来的时光里,全部都是江炽。
无一例外,全是他陪伴。
生命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几乎都会想到他,几乎扎根在血液里。
而时间太长,长到她都忘了,甚至从来不曾想过,她很依赖江炽。
这种依赖,甚至超过了对父母的依赖。
夏枕突然觉得自己坏极了。
只是她不知道,这种依赖,从小就是江炽下的局,他渴望把她侵占,渴望她的一切。
这一切,夏枕都不知道,直到此时此刻都不知道。
夏枕站在洪流中,又想起了易胭的话。
她说:“对于你这种人,如果不喜欢,你根本就不会去想喜不喜欢这个问题。”
夏枕仰头看了下天,云雾越来越重,遮星庇月。
她从热裤兜里拿出手机,想给江炽打电话。
她不是那种不讲理无理取闹的人,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恃宠而骄。
知道错了,她就会道歉,她不会仗着江炽对她好,就为所欲为,等着他来主动。
夏枕拨通了江炽的电话,转了身子,想走回家见面。
听筒里传来平冷的嘟嘟声。
一声又一声。
夏枕反向走回去。
然而下一秒,夏枕目光不偏不倚落在了斜对面。
一切都来得巧合又毫无预兆。
流光绚烂的酒吧门口,一群少年和少女簇拥着走了进去。
夏枕看到了易胭,但除了易胭之外,她也看到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太耀眼了,夺目得即使是在茫茫人群中,她仍能一眼准确找到。
江炽一身疏懒,变幻的光线隐匿了他的表情。
他的身侧有一个女生离他很近,他无动无衷。
但仅仅是看到这个女生离他很近,夏枕就已经很不开心了,不管他有没有理。
夏枕终于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吃醋了。
心脏就像被泡进了冰水里,又酸又胀。
夏枕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耳边的电话还在呼叫。
在一群人身影快没入大门的时候,夏枕不再看了,转身。
电话挂断传来忙音的最后一刻,那边的江炽像是有感应一般。
目光跨越人群,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已经转身的夏枕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