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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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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头的是个上了些年纪的大爷, 头胡子都夹了白,背也有些驼了, 但筋骨还不错, 爬山很利索, 说话时中气十足。另两个正值壮年,身强力壮, 陶泽安昏睡期间就是他们轮流着背的, 背个人加开路完全不带喘气儿。最后一个还是半大小子,叫梁峰,浓眉大眼,虽然长得结实,性子也算沉稳, 但稚气尚未脱尽。

几人都来自雁鸣山附近的梁家庄, 彼此间沾亲带故,以叔伯之类相称。采药时既分工明确又能互相担待,气氛颇为融洽。

老大爷爬山年头久,认识的草药最多最全,也最熟悉它们的生长环境, 负责定方向,是整个队伍的核心。

雁鸣山深, 进山一趟就是五六天甚至十数天, 山道难走, 到处都是纠缠在一起的草木刺藤, 又不时有猛兽出没,两个壮年人就负责最累的开路、夜间警戒以及危险处的采药工作——不少稀罕的药草总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上,采摘是件极需体力和胆量的事儿。

至于梁峰,今年才十五岁,虽已爬了两三年的山,却多是在小山打转,头一回进这雁鸣山深处,经验不足,三人就当带了个小徒弟,见习为主,没指望他能挑大梁。

他倒也勤快,平地采药、递送东西、生火做饭什么的从来不需要人开口。救下陶泽安后,喂水喂食之类的事儿也是他照顾的——当时陶泽安进了空间,一困在里头就近一天,身体留在外头毫无知觉,是梁峰用小火把粥熬得稀烂一点点给他灌了些进去。

有空间那奇特的雾气恢复精神,身体又进了食,醒来时的陶泽安只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了。

带头的梁大爷问了他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为何会晕倒在这雁鸣山中。陶泽安没法解释,只说了名字,其他的推说不记得了,称只知道醒来时躺在一条山涧旁,可能是摔到了脑袋。

大概是捡到陶泽安时,他的模样实在太过狼狈,身上的衣裤撕成一条一条破破烂烂,穿着一双脏到看不出原样(山里不辨方向走了一夜弄的)但明显不合脚的鞋——虽然没人能看明白它是什么材质的——几人都露出了些同情的神色。

梁大爷拿起腰间挂着的小酒壶,宝贝地嘬了一小口,上下打量了一番陶泽安的小身板儿,叹了口气:“……可怜见的,怕是有人养的‘引药人’罢。许是采药时不慎跌落,被人抛下了,或者摔得不是地方,或者吓得厉害,得了失魂症了。”

陶泽安听得一脸不解,其他人看他却更同情了几分,不再进行这个话题了。梁峰还安慰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生生把他的头揉成了鸟窝。

陶泽安一头黑线,顶着鸟窝头私底下追问了许久,才知道这“引药人”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靠山吃山,这雁鸣山附近,有不少采药过日子的人家。

药分三六九等,价格各不相同。最普通的白菜价还不一定卖得出去,得低三下四看收购人的脸色,一大麻袋也就能卖几个铜板。珍稀一点的,价格就直线上升,可以待价而沽。再珍贵些的,比如五百年往上的人参之类,寻着一株,中间商都会听着风声主动找上门来。

而最少见最珍贵的,则是灵草。

灵草是一些只有在极苛刻的环境下才能生长的植物,无比娇贵,但无一例外具有非常神奇的功效,祛病延年什么的不在话下,起死回生都不是不可能。但寻常人吃了一般受不住,多是仙家收去经过特殊处理后用作他途的。灵草难得,只有寥寥几个大仙门才有办法种植,小门派只能四处搜寻,仙人们出手大多非常阔绰,药农们有时挖到一株稀罕的,甚至一辈子的吃喝都不用愁了。

但是,极高的利润必然伴随着极大的风险。灵草不但难寻,近乎可遇不可求,生长的地方也全都极险要,且往往有猛兽守着——更有甚者,还可能出现比寻常野兽更厉害百倍的妖兽——普通人就是找着了,也不一定有命取到。再者,灵草的收取、保存也极困难,一个不慎,稍稍碰断一片叶子,或者没有及时放入玉盒中保存,都会灵气全失,立刻枯萎。

高利润,高风险,总会刺激人走些旁门左道。有人便动了歪点子,专门攒钱去外乡买些小孩儿——附近知根知底的人家哪怕再穷,也是不愿把孩子交给这些人的——从小训练他们攀爬和采药的技能,稍稍长大一些,便带上他们专门去传说有灵草现世的地方寻药,危险的事由这些买来的小孩做,得了灵草全归主人家,这便是“引药人”。

因为去的都是最危险处,引药人的一生大多非常短暂,且往往终其一生也过不上一天好日子。

小时候训练艰苦不说,为了他们能进入些狭小的地形如石缝、溪洞等,也为了节省开支,他们得到的吃食都很少,总是饿得皮包骨头。但这些与正式寻药后的日子比,都不算什么。

主家不会像寻常药农,估摸危险程度再决定动不动手,一找到灵草,只会两眼放光地强迫引药人去采。

这个过程总是九死一生,险峻的自然环境是一方面,凶恶的野兽是另一方面——为什么叫“引药人”而非“采药人”?便是有时他们甚至要充当诱饵引开妖兽,属于灵草的“引子”。

至于采草时一不小心弄坏了一株,更是会遭到惨无人道的毒打,也更容易在下次成为“诱饵”。

怪不得梁大爷一提引药人,其他人脸色都变了——这种损阴德的事,是寻常人决计做不出来的。

梁峰怕陶泽安难过,小心地觑着他的脸色,安慰他:“梁爷也就那么一说,也许不准呢!你看,你虽然瘦巴巴没几两肉,但至少脸挺白净的,看起来不像吃过太多苦头的样子……”

梁峰本不擅长安慰人,说着说着大概觉得这实在算不上理由,挠了挠头,嘿嘿憨笑了两声,笑中带点抱歉,下结论:“但这都过去了,你摆脱了他们,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陶泽安蹲在溪边,掬水洗了把脸,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清澈的溪水倒映出一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线条精致,白白净净,大眼睛长睫毛,微微仰头盯着人看时总有点无辜又乖巧的味道,小时候被老妈的闺蜜们星星眼地捏过不少次脸蛋。

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十几岁时的模样。

陶泽安摸了摸自己手肘处的一点小伤口,大小形状跟记忆中一模一样,是他十四岁那年在学校做实验时不小心烫的,一直到后来还留了点疤。但此时,它才刚刚结痂。

他长出一口气,难怪衣服鞋子都大了一圈,自己不仅穿越了,还莫名回到了十四岁光景。

难怪梁大爷这么个老江湖都看走了眼。一来,他出现的地方蹊跷,跑来的那一路,据说正是雁鸣山特别陡峻处。二来,他抽个儿比较晚,小身板单薄,这会儿比同龄孩子都瘦弱些,有十五岁已非常结实的梁峰作对比,显得更加可怜巴巴。

一个小孩儿,孤身一人出现在雁鸣山深处,又摔着了脑袋,除了采药不慎跌落,还能有什么缘故?

陶泽安正消化穿越和身体缩水的事实,梁峰却是误会了,看他小小一只窝在溪边沉默不语,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地骂那些养引药人的:“真是些丧尽天良的东西,迟早会遭报应的!”

“咳……”陶泽安摸摸鼻子,不好分辩,只好转移话题,“仙人?那是什么?”

梁峰可怜他的遭遇,当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详细地解说了一番。

原来,这是个热衷于修真的世界。所谓仙人,其实说是修真者更准确,通过某种特殊的修炼方式,追求长生不老、坐地飞升等目标。虽然“修仙”离真正的“成仙”也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修真者往往身具大能,飞天遁地呼风唤雨都是谈笑间事,在普通人眼中,也与“仙人”没差了。

修仙需要极高的资质,说是千里挑一甚至万里挑一也不为过。大小仙门每二十年才集中收徒一次,只有十到十四岁间的女童、十到十六岁间的男童才可以参与选拔,经过重重筛选,能被仙门带走的都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不说那家人会喜极而泣觉得祖坟冒了青烟,整个村子都会与有荣焉,热闹得跟过年一样。

陶泽安点点头,又问了些更具体的事儿,这回梁峰就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了。显然,他掌握的消息有限得很,更多的是对“仙人”的狂热崇拜和美好想象。

陶泽安却是实实在在地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

刚穿越时差点被一群修仙者顺手秒了的事儿给他的刺激太大,总觉得不长点本事,他孤身一人在这世界太没安全感。再者,按许多小说电视的歪歪,万一修真成了大能可以破碎虚空呢?也许还有机会回到原本的世界呢。

虽然老爸是个常年不沾家的工作狂,老妈是个热衷游玩和派对的享乐主义者,但好歹他还有很多朋友,还有二十四年间一点点收集起来的“小宝藏”,有各种成长的痕迹。平时不觉得多么珍贵,真失去了,却又是分外留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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