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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逢春 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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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越面上露出几许怀念和追忆:“我离京前,还答应逸哥儿,今年上元节会带他出来看花灯的,谁知……”那孩子生得酷似自己,又聪明好学,他不免极是喜欢,谁知,两人的父子缘分竟这么短暂。

姜筠静了片刻,回道:“今日不便,改日若得空闲,我陪诚然兄喝几杯。”

韩越瞟一眼姜筠身后,只见那女子戴着兜头大风帽,又因低垂着头,看不大清楚面容,但韩越知道,那一定是姜筠的妻子,曾经或有可能做他继妻的女人,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韩越拱手致别道:“我看到卖糖葫芦的摊子,不免想起逸哥儿的旧事,这才驻足不停,谁知竟巧遇佑安贤弟,你今日多有不便,咱们改日再叙。”

两串糖葫芦再一次爆刷存在感,姜筠也拱手致别道:“告辞。”然后,另一只空闲的手拽过逢春,拉着她扬长离去,街上人流众多,姜筠可不想弄丢漂亮老婆,还是亲自牵牢最放心。

离了闹街,两人依次进入车厢,车厢角落置有小小的琉璃风灯,既能照明又不易引火,两人坐定后,姜筠递一串糖葫芦给逢春,眸中含笑道:“呶,给你,这会儿没人了,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逢春伸手接过圆木签子,轻轻笑哼道:“二爷不是买给嫤姐儿和晏哥儿的么,若是叫我吃了,他俩还怎么尝新鲜呢。”

“明知故问。”姜筠一手揽住逢春,笑道,“快吃吧,还有一串呢。”糖葫芦不是干果,可以随便往小桌子上放,他得一直捏在手里,逢春伸舌头舔一口糖霜,入口冷甜冷甜的,轻声咕哝道,“我只吃一串就够了,那一串你吃吧。”姜筠看了下手里的糖葫芦,确认道,“真只吃一串?”已咬上山楂果的逢春点了点头,见状,姜筠伸手去掀窗帘,将另一串糖葫芦赏给随行小厮了,他不大爱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一串糖葫芦上有六颗山楂果,逢春一颗一颗挨个吃完后,忽嘟起嘴巴道:“还想吃……”姜筠无语地瞪起眼睛,低斥道,“你这丫头,真是可恶!我才问过你,是不是只吃一串就够了,我刚把那一串送出去,你又掉头说还想吃——”逢春将圆木签子丢到小桌上,扁扁嘴道,“没了就不吃呗,你凶什么呀。”被小媳妇说凶,姜筠如她所愿,十分凶狠地咬出去一口,低哼道,“敢说我凶,那我还真就凶给你看。”

待回了家里洗漱过后,姜筠的凶劲儿还没消,一阵狂风骤雨过后,逢春直如被打残的娇花,一片芬芳的凌乱,姜筠搂着身娇体软的小媳妇,神色餍足地笑道:“明年上元节,我还陪你去看花灯,还给你买糖葫芦吃。”

逢春懒懒地哼出音儿:“嫤姐儿和晏哥儿越来越大,以后你还能唬住他们么,就你那个宝贝丫头,要是知道你晚上出去看灯,她不缠着要跟去才怪。”

姜筠轻轻笑道:“待他们大了,不用他们缠说,我也会带他们出去玩儿。”他小时候得不到的童趣,他会让儿子女儿一件不落的享受到。

“二爷是个好父亲,比我那个亲爹可强多了。”逢春低叹一声。

姜筠抚了抚逢春的脸颊,低声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他不疼你,我疼你……”这话说者真心,听者窝心,逢春在姜筠臂弯蹭蹭,笑的开心,姜筠抱着明显高兴起来的妻子,忽想起花灯节上的巧遇,不由道,“说来,韩越也算是个好父亲,就是婆娘运不大好……”上一世,短短几年内死了两任妻子,这一世,元妻逢珍已故,又娶的继妻逢瑶,也不像是个能当好妻子的料。

逢春跟着感慨:“初二那天,我七妹妹找祖母哭诉,说韩姑爷一直不肯理她,求我祖母帮着说和,我祖母没应她,只告诉她,叫她以后在夫家规矩点,好好当个儿媳妇,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你管她怎么样了。”姜筠缓缓翻了个身,又将逢春压在身下,低笑道,“过年真好啊。”

已被摧残的很惨的逢春低骂:“你个不知足的……”

这头的夫妻俩如胶似漆,亲如一体,另一头清平侯府逢瑶所居的正院里,却是夜景凄凉,栋哥儿已经沉沉地睡下,冬夜漫漫,逢瑶毫无睡意,便守坐在儿子的旁边,自逸哥儿病夭后,韩越既不在正屋留宿,也不在这里用饭,只每隔两三日过来看一下儿子,除大年初二解了一次禁足令外,之后,她又不被允许出院门了,这样孤寂冷清毫无欢乐的日子,真是太难熬了。

今日是上元佳节,听丫鬟回报,说二爷吃过晚饭没多久,就出门看灯会去了,逢瑶捧脸发呆,她偶听逢兰提过一回,因逢春是正月十五的生日,所以只要日子方便,她姑爷每年都会带她出府看花灯,这样明月高悬的大好夜晚里,逢春肯定又高高兴兴地看花灯去了吧,可是自己……却只能留在屋子里独自静坐。

逢瑶望着跳跃不止的烛光,思绪蓦然飞到五年前——

那一日,她没带丫鬟,独自在府里散心,偶遇在湖边发呆的陶逢春,她因心里又嫉又羡陶逢春,便开口讽她‘麻雀要飞上枝头做凤凰啦’,那时的陶逢春罕见的与她针锋相对,嘲笑着回她‘七妹妹若是喜欢,我让给你如何?’。

那时的她,只觉心头大怒,谁稀罕嫁给一个傻子,哪怕他是长公主的嫡孙也不稀罕,她似乎说了什么‘姻缘天注定,五姐姐的好姻缘,我可羡慕不来’之类的话,陶逢春冷冷答她‘你的确羡慕不来’。

旧时之景,历历在目,过往之语,犹在脑海——

如今的陶逢春,婆婆待她好,夫婿待她更好,又一身荣华,满体富贵,还生了一对矜贵的双生子,这样的舒坦日子,她的确羡慕不来,逢瑶默默咬紧下唇,要是当年嫁入嘉宁长公主府的是她,那陶逢春如今拥有的一切,就应该是她的了。

母亲原就打算把陶逢春嫁给嫡姐夫的,清平侯府才应该是她的归所,凶巴刻薄的婆婆,薄情冷意的夫婿,碧海青天的孤夜,这些才是陶逢春应该过的日子。

她要是早知姜筠会由傻变好,她一定抢走陶逢春的婚事。

逢瑶正自幻想走神之时,忽听门外传来轻轻的传报声:“二爷来了。”逢瑶忙收起那些胡思乱想,从儿子的床边起身相迎,栋哥儿还不足周岁,逢瑶尚把他养在正屋,待他再大一些后,才会由奶妈带他住去厢房,逢瑶才走出辟出来的婴儿隔间,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已走了过来。

“二爷。”逢瑶双手交叠在腹部,柔柔的唤道,腕间佩戴的金玉镯子,因双手下垂的动作,发出清脆的撞击之音。

韩越点点头,神色冷淡的‘嗯’了一声,此时的韩越依旧穿着湖蓝色的棉质长袍,宽大的玄色毛氅也披在身上,应过一声后,韩越再无半句话语,脚步一抬,径直进入栋哥儿所睡的婴儿房,压根没有一点解外氅留宿的意思,被冷落在原地的逢瑶,眼眶一热,已有眼珠在闪动欲落。

韩越进了婴儿房,缓缓在床边坐下,静静看着熟睡的次子,栋哥儿已过七个月大,小脸生得白白胖胖,看着极是虎头虎脑,敦实富态,看罢一会儿,韩越又从床边起身,离了隔间,径直往屋外走,逢瑶再忍耐不住,伸手扯住韩越的小臂,低泣一声:“二爷!”

“放开!”韩越蹙眉转头,轻斥一声。

逢瑶扯韩越的动作愈发牢固,哭得梨花带雨道:“我不放!二爷,就因我没照顾好逸哥儿,你就要冷待我一辈子么!是不是要我给逸哥儿偿命,二爷才肯原谅我!好好好,只要二爷吱一声,我立刻就去给逸哥儿偿命!”

韩越用力一抖手臂,震脱逢瑶的拉拉扯扯,被抖开的逢瑶因重心不稳,一个趔趄之下,竟跌坐到了地上,韩越也不去扶她起身,只眉目冷沉的斥道:“你也是大家闺秀,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是一番哭啼做派,你到底懂不懂何为端庄,何为淑德?整日哭哭啼啼寻死觅活,成何体统?”

逢瑶拿帕子捂着脸哭道:“你既不叫我出门,又不肯理我半句,你叫我如何?谁家夫婿像你一样,这么待自己妻子的。”

韩越深吸一口气,声音冷冷道:“你要是真觉在韩家受了委屈,我可与你和离,你再找一个待你好的男人嫁去罢。”

逢瑶一呆,然后又哭道:“我哪有这个意思,我已经跟了你,又给你生了儿子,你还叫我嫁谁去,你个没良心的……”她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了,要是和离再嫁,还能说到什么像样的人家,逢瑶接着再哭道,“没照顾好逸哥儿,是我的错,是我不对,二爷已禁足我这么久,又冷了我这么长时间,难道这处罚还不够么?这大节下的,别家夫妻都在团圆过节,二爷却仍不理我半分,我心里难过啊……”

韩越闭了闭眼,再道:“好好照顾栋哥儿吧。”说罢,拔腿就要走。

逢瑶见韩越依旧还是要走,不由伸手抱住他的小腿,仰脸哭着问:“二爷,你到底还要冷我多久,我真的知错了,求你留在屋里吧,栋哥儿好久都没见爹了,逸哥儿是二爷的儿子,难道栋哥儿不是么……”韩越没再强行离去,逢瑶顺势拽着韩越站起身来,伸手环住他的腰,偎依在他的胸口,哭得哀声幽怨,“二爷,求你,别走了。”

韩越低下眼睛,蹙眉看了半晌趴在怀里哭的女子,最后,留在了正妻屋里,见夫婿终于态度软和,逢瑶心中不由欢喜,端庄贤惠地替他更衣,然而没过多久,留宿在正屋的韩越,又让逢瑶刚欢喜起来的心情,直接降落到寒渊之底。

自打出了逸哥儿的事,两人已有两个月没再同床,据丫鬟们汇报过来的消息,韩越宿在书房的这一段日子,也没宠幸哪个通房,黑暗之中,逢瑶咬了咬嘴唇,纤纤的手指悄悄摩挲过去,欲探伸进夫婿的衣襟,韩越本已有些昏昏的睡意,陡感有只手摸在自己的身上,不由清醒过来。

逢瑶见韩越没有抗拒之意,指尖一挑,柔嫩的纤指滑进衣下光裸的胸膛,不待逢瑶蹭近韩越身边,韩越已豁然坐起身,径直挑掀帐帘,下床穿衣,任凭逢瑶如何叫他也不再理会,裹上玄色大氅后,韩越直接摔门离去,逢瑶难忍羞辱,伏在床上痛哭不止。

第88章 逢春V

已经哄到床上的男人,最后又摔门走了,逢瑶直气得哭了大半夜,待哭得又乏又累后,才孤枕独被的睡下,而身在嘉宁长公主府的逢春,因今天是她的生辰,姜筠以此为借口,把夜宵时间一延又延再再延,直到更深露重时,逢春也才又乏又累的歇下。

冬夜漫长,嫤姐儿和晏哥儿睡得又早,是以一大清晨,两个小朋友都风风火火的起床了,在各自屋里看到兔儿灯和莲花灯时,一个兴奋地又蹦又跳,一个嘴角微微露笑,然后,两人目标一致的冲向父母的正屋,而此时的逢春和姜筠,因妖精打架的太过超标,这会儿还沉沉地睡着。

如此一来,可苦了大丫鬟瑞云和小雁——既要拦着少爷姑娘别往里头闯,又不能惹两位小祖宗生气,好难噢,俩娃娃被奶妈和丫鬟教育了半天‘打扰父母休息的孩子不是乖孩子’后,嫤姐儿决定‘那我要去找祖母’,晏哥儿表示‘我要等爹娘休息完’,小姐弟俩意见不一致,遂一个蹦跶去了明萱堂,一个歪在暖炕上伪冬眠。

逢春是被摇醒的。

然而,姜筠摇醒了逢春的神智,却摇不开她的眼皮儿,姜筠轻亲逢春的脸颊,嗓音含笑道:“醒醒吧,虽然这阵子不用天天去请安,也不好真的睡到日上三竿吧。”

逢春困得很想哭:“都怨你,没完没了的闹……”平时只要睡眠时间充足,她稍一狠心,就能立马起床穿衣,而今天,逢春只觉自己才沾上枕头,眼皮才刚合上不久,就又被催着该起床了,逢春一脑袋昏昏的困倦,“什么时辰了……”

姜筠口吻悠悠地说道:“已过巳时一刻了。”

逢春慢慢睁开眼睛,她这是直接睡到九点半了?

姜筠拍拍逢春的脸蛋,笑着说道:“嫤姐儿和晏哥儿一大早就醒了,见咱们总也不起床,丫头跑去娘那里玩了,儿子还在次间等着……”逢春想到嫤姐儿那张小嘴儿,脸色微微发黑,这小丫头百分之九十九会给姜夫人嚷嚷,我爹我娘还在睡觉觉,姜筠半压在逢春脸前,又笑道,“没事,若是娘真的问了,我就给娘说,你想给我再生个儿子,老一辈都盼着多孙多福,有了这个理由,娘应该不会说什么的……”

逢春朝姜筠皱皱鼻子,嗔道:“你连娘都蒙啊你。”明明就是自己贪欢来着。

姜筠毫不羞愧地回道:“这怎么能算蒙呢……”想再生孩子,肯定需要两人多多努力嘛,姜夫人大概会理解的,将逢春捞着坐起来,姜筠用指腹描着逢春的眼角,再道,“我只是会这般对娘说,你可别往心里去,我没催你赶紧再生孩子的意思。”距离双生子出世已快三年,两人恩爱的频率虽不算很多,但也称不上少,逢春一直没再怀孕,说实话,他心里还挺庆幸的,一旦逢春再怀孩子,他又得跟着紧张好久,顺便,美好的夜生活也要被剥削掉了。

逢春展颜一笑:“我了解……呃,你刚说,晏哥儿还在次间?”

“是啊,这个傻小子,也不知道出去玩。”姜筠笑了一笑,起身去搭帐子,“起吧,别叫傻儿子憨等着了。”

逢春与姜筠穿好衣裳去到次间的时候,只见晏哥儿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貌似很懂行地在翻书玩儿,逢春放目一瞧,原来是自己正在看的某册话本子,昨晚随意搁在炕上,忘了收回她的小书箱,姜筠在炕边坐下,将漂亮儿子搬坐到怀里,摸着他的大脑瓜笑问:“晏哥儿能看懂书么?”

他能看得懂才怪——逢春在心里默默吐槽。

晏哥儿窝在父亲宽厚的怀里,十分实诚的摇摇头,小嘴里吐出几个词:“爹爹,娘,都这样,我也这样……”

小东西这是在表述,你们都会这样,那我也会这样,姜筠乐不可支道:“我家晏哥儿真聪明,都知道翻书玩儿了,真是个乖宝宝……好儿子,等你再长大一点,爹爹教你念书识字。”

小小年纪,居然照模学样的翻书玩,而没有不懂事的撕书玩——对此,逢春表示很欣慰。

过了正月二十后,姜筠再度恢复去书房上课的日子,姜筠在去年连过县试和府试,今年七月就可参考院试,一旦院试通过,就有秀才的功名了,小儿子由傻变好,已是天降美事,如今在读书进考上又愈发长进,姜大老爷颇觉满意,闲暇之余,常会考较姜筠的功课。

说来,姜大老爷也是一朵奇葩,母亲是长公主,舅舅是当今天子,哪怕他不学无术是个纨绔子弟,只要长到了合适的年纪,差不多也能捞个油水肥差,然而,姜大老爷在青少年时期,就特别上进,对读书写字之类的日常,充满了极大的热情,嘉宁长公主见儿子如此好学,自是为他请名师聘大儒,最后竟然金榜题了名。

一般来讲,王公侯伯子弟中多出纨绔败类,像姜大老爷这般能自考为官的有爵之家子弟,实属凤毛麟角,因有姜大老爷做榜样,姜二老爷也在母亲的期盼中,拼着脖子读呀读考呀考,最终在举人学历上止了步,虽不如长兄厉害,但也是相当难得了。

逢春默默感慨,上天是公平的,姜大老爷脑瓜子灵光,然长相欠缺,姜二老爷生得绮年玉貌,然学识略薄。

二月初九,晴雪成婚。

逢春按照之前所言,这一日,又叫瑞云、小蝶、小鹤三人去喝喜酒,午间,待逢春和姜筠午睡之后,几个闲下来的丫头,在屋外的彩廊下低低磨牙。

小鸽轻声感慨道:“二奶奶待碧巧和晴雪两位姐姐真好啊,每人陪了九十九两银子不说,还赏了不少料子和首饰。”

这份嫁妆都能嫁个家底很不错的小家碧玉了,尤其给碧巧和晴雪所配的男人,都是颇利落能干的小伙子,两人的婆家在长公主府也颇有体面,奴才丫头能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碧巧成亲时,小雁去喝了喜酒,这一回轮到晴雪成婚时,便换了瑞云过去,小雁倚坐在廊椅上,悄声嗔道:“你个小丫头,也是跟着二奶奶陪嫁过来的,早先更是在迎香院里伺候过,这里头的事,你难道还不清楚么?”那年二奶奶落水之后,记忆全失,原来服侍的两个大丫头翠浓和红玲,被老夫人直接发落罚离了内院,“自晴雪和碧巧两位姐姐被指派给了二奶奶,两人对二奶奶尽心又尽力,二奶奶自然会厚待一番。”

说来,小鸽和小雁被安排进内院后,一直都在迎香院伺候,那一段日子真是:“翠浓和红玲都是三太太的人,待五姑娘一惯不怎么上心,一昧地去讨好奉承七姑娘,哼,待我们这些小丫头,也是又苛刻又严厉,整日耀武扬威的骂咱们……”

想起旧日时光,从小丫头熬成大姑娘的小鸽,心中大是不忿:“好在换了晴雪和碧巧两位姐姐来,若跟来的还是翠浓和红玲……”

小雁嘴角微微泛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若还是她二人跟着陪嫁……”即意味着三太太的眼和手,还紧紧贴在二奶奶身边,毕竟红玲和翠浓两家人的性命,都捏在三太太手里,待到大夫人整顿五姑娘的陪嫁丫头时,与三太太有点关联的小鹊和小蜻,也叫大夫人剔了出去,只有她和小鸽与三太太没什么干系,这才被留了下来,新补进来的小蝶和小鹤,更是从外头买来新调|教好的。

想起自己被提拔成大丫头时,二奶奶对自己说过的话,小雁再道:“咱们二奶奶是个和善人,只要咱们待二奶奶尽忠尽心,二奶奶也不会亏待咱们的……”伸手轻拧小鸽的圆脸颊,轻轻笑道,“你也不用羡慕碧巧和晴雪,等你到了年龄时,二奶奶也会替你细细打算的,现在,只要好好当差就成,咱们素日的一举一动,二奶奶都瞧在眼里呢。”

小鸽大力点头,笑着应道:“我知道。”二奶奶给晴雪和碧巧挑男人时,多上心呀,又是叫人打听,又是请二爷代为相看,在送嫁之时,更是出手阔绰,叫她们嫁得风风光光,还叫院子里的姐妹过去喝喜酒,真好。

“翠浓不是给了一个老财主当妾么,我年前回家探亲,我娘跟我说,那老财主已厌弃了她,把她赏给下头的管事了。”小鸽爆料着昔日顶头上司的近况,因翠浓颇有几分姿色,在被老夫人撵出内宅,命她自行婚嫁时,被她爹妈送给了一个好色的老财主为妾,换回了不少礼钱。

至于红玲,过得也不甚好,她配的那个男人,酗酒好赌,喝醉了赌输了常打婆娘,听说红玲有一回劝自己男人少喝少赌后,还被打流产了一个已成形的男胎,说起来,红玲这桩婚事,还是三太太亲自做主配的呢,她可真能糟践人。

小雁摸摸脸颊,叹道:“妾就是个物件儿,爷们不喜欢了,送人赏人也是常有的事,哪有当正头娘子好……”说着,眼神微微一凝,二奶奶嫁入长公主府后,因二爷既无妾室也无通房,这院里的彩霞和绿桑,仗着有一点美貌,不免动了歪心思,趁二奶奶不在时,在二爷跟前妖妖娆娆的乱晃,哪知二爷完全不开窍,这几年下来,二爷只守着二奶奶一个人,那俩丫头便也完全歇了爬床的心思,又常凑在二奶奶跟前卖乖讨好,心知肚明的二奶奶,待两人总是淡淡的,瑞云已和自己一道提了大丫鬟,和玲也常能进屋伺候,就她俩还被隔在屋子外头做活呢。

“小雁姐姐,你想什么呢?”小鸽比小雁年岁小,故以姐姐相称。

因和玲在侧,小雁不想直言唾弃彩霞和绿桑的为人,便随口回道:“在想七姑奶奶呢,她年前没照顾好逸少爷,叫逸少爷夭亡了,听说七姑爷一直冷着她,这都二月份了,也不知和好了没有?”

小鸽扁扁嘴,没有吭声,心里却道——七姑爷永远不和七姑奶奶和好才妙呢。

那一年初夏,七姑奶奶又到迎香院找茬,在自己捧盘献茶时,故意失手打翻茶盏,浇了自己半袖子热茶,七姑奶奶骂了自己半天不说,还对五姑娘说,这小丫头真是没规矩,就该打一顿长长记性,翠浓最是讨好七姑娘,不待五姑娘开口表态,就啪啪甩了自己响亮的八巴掌,自己心里委屈的要死,还得感谢七姑奶奶的恩典,快晚上时,五姑娘让小雁姐姐悄悄给了她一些药膏子抹伤处。

五姑娘出嫁之后,痴傻多年的五姑爷突然病愈,又待五姑娘宠爱有加,为着这茬事,七姑奶奶当真是嫉红了眼睛,七姑娘一向瞧不起五姑娘,小鸽只盼着,自家五姑娘以后能越过越好,如此一来,就能把七姑娘气得心肝肺全是疼的,只要七姑娘过得不痛快,她就比得了赏钱还痛快。

韩逸去岁十一月十三病夭,直到今年的二月十五,韩越才解除了逢瑶的禁足令。

二月十五这日,逢春和韩氏结伴去伽蓝寺,去取姜夫人供在佛前已满三个月的五块玉璧,其中三块是给韩氏的三个儿女,另外两块是给嫤姐儿和晏哥儿的,两人取了东西,又拜了一遍佛爷,赶在晌午前到了清平侯府,韩雅顺路回家看母亲,便邀同乘一车的逢春去娘家吃顿便饭。

逢春没什么犹豫,直接应了——反正逢瑶大概还在禁足中,又碍不着她什么事。

两人在韩府门口下车时,忽闻前面有两匹马哒哒哒地小跑过来,韩雅和逢春展目一瞧,只见来者正是韩越和随行小厮,不过须臾,行至韩家大门口的韩越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过来牵马的小厮后,便对韩雅和逢春抱拳行礼道:“大姐!五姨姐!”

逢春略还半礼,温声应道:“七妹夫。”

韩雅眉目温和,笑着问道:“二弟,怎的这会儿回来了?”

三人一边往大门里进,韩越一边与大伯家的大堂姐闲聊:“今日没什么要紧差事,回府陪母亲吃顿饭。”

按照古代的规矩,哪怕是姐夫或者妹夫,抑或是大伯子小叔子,也得多注意避嫌问题,是以,逢春只跟着韩雅安静而行,一句话也不与韩越多言,不过,韩越回答韩雅的话,颇值得玩味——回府陪母亲吃顿饭?也就是说逢瑶还在被冷藏中喽。

进了侯府二门,又略行片刻,韩越自往韩二太太的院子拐去,逢春跟着韩雅挪向韩大夫人的院落,穿过一道月洞门,走过一片春意绽放的花林时,迎面走来一个穿深蓝色长袄的丫头,头发梳得十分整齐,髻上插了一对小小的偏金簪,正是许久不见的老熟人——折杏。

身为韩家二奶奶逢瑶的陪嫁大丫头,折杏既认得韩府的大姑奶奶,也认得自家的五姑奶奶,是以,快步走上前来福身问好,逢春口气悠悠道:“原来是折杏啊。”折杏正要开口说话,韩雅已拉着逢春继续前走,口内笑着说道,“快些走吧,咱们今日临时过来蹭饭吃,早点过去,好嘱咐厨房再加几个菜,若是去得晚了,还得等呢,唔,对了,你想吃什么?”

“大嫂既问了,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想吃一道香辣大虾,越辣越好。”逢春笑嘻嘻应道,韩雅既爱吃虾,又较嗜辣,她点这一道菜,也不算特别出格。

韩雅微微惊奇道:“昨儿晚上不是才吃过么?”嘉宁长公主府各房主子的饭食,都提前一天会让各房过目,若有添的删的,只要和厨房那里交代好就成,昨儿晚的饭食明明就供有香辣虾。

“哎呀,别提了,昨儿那么一盆香辣大虾,我才只吃到五个,嫤姐儿和晏哥儿还一人吃了仨呢,二爷吃了小半盆,其余的都给丫头吃了。”逢春轻轻地抱怨着。

闻言,韩雅声音好笑道:“噢,我知道了,你一吃辣,极容易上火,二弟是恐你又上火,才只让你吃那几个吧,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嫤姐儿和晏哥儿还小,吃辣的容易呛着,你可注意着些,别呛着孩子了。”韩雅一开始很是艳羡姜筠待逢春那么好,后来相处得时间长了,韩雅也慢慢想通了,逢春上半辈子遭罪,如今这是后福到了,自己千娇万宠的长大,夫婿的品行又已极是难得,她哪能奢求那么多,事事都顺心如意呢。

逢春又笑道:“不妨事,虾肉在温水里涮过后,才给两人吃的。”她吃过五个香辣喷喷的大虾后,可恶的姜筠同志说道,要么她不许再吃,若是想继续吃,也要和两个小娃娃一样待遇,过了温水的虾肉既没滋又没味,吃了还不如不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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