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节 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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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句俗语,“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意思是事情的开局如何并不重要,关键是解决问题的人选一定要妥当。
摆在罗开先眼前的事情恰巧就是这样。
秦翰此人是好是坏,一时之间很难有一个确切的结论,但是面对解决这场突如其来的争端,他无疑十一个十分妥帖的人眩
如果宋帝赵恒派来探寻事情究竟的是一个主战的将军,恐怕罗开先会在恼火之下拧断对方的脖颈,然后在仓促间筹划攻略开封府,如果宋帝派来的是一个内阁大学士,恐怕也会因为言语和观念的争端而扯破脸皮两者无论哪一样,罗开先想要停在灵州休养生息的谋划都会全盘落空。
推演开去,恐怕罗开先的汴京购粮之行就会变成开封府杀戮,进而陷入难以掌控的糟糕局面。
所以,这场谈话到了转折之处,罗开先对秦翰这个人还算是有了些许的好感——尽管秦翰此人只是个不像太监的太监,但这个太监除了具备武将的武勇荣耀之外,同时还有文人的眼界与旁人不具备的机变之能那就不得不让他刮目相看了。
而反过来,对秦翰来说,‘卫四郎’此人凭借武力行事横冲直撞不提,一口蹩脚的官话也是横蛮生硬不通人情世故,但细究起来,却也是有理有节自成方圆,更难能可贵的是,这横蛮粗暴的‘卫四郎’几番言语从来是对公不对私,半点没有歧视他秦翰这半残之人,反是当作平常人一般!
这最后一点,对于心态敏感细腻的秦翰而言,真的可谓是不可多得。
言语交锋了半响,到了末了,罗开先与秦翰这二人,一个有意平息事端,一个处事机变灵活,两人倒是相谈融洽起来。
罗开先继续煮水沏茶,坦然而自信,秦翰则悠悠然捧杯续饮,心境平和之下竟觉得这平素没当回事儿的贡品‘石乳’1喝起来也算温润滑口,倒是暗自排解了之前心头的不快,他颇为平静的说道:“如卫四郎你所说,彼等即敢纠结闹事,便是取死之道!可任由卫四郎你随意处置,但为之人那石元庆可否交与老夫带回请我朝陛下责罚?”
死了千多人算什么?那就不算事情!千多人里面,既没有世族大家,又没有朝中大阁的门生故吏,至于些许富商阔贾的帮闲之流,既然敢贪图人家财物擅闯人家田园,就不该怪责主人家驳手斩杀!
反正秦翰是不在乎的。
至于石元庆,却是个关键人物,不管是处于皇帝的托付,还是为了照顾同济的情面,他还是觉得有必要开口求情一番。
罗开先轻轻摇了摇头,重新为秦翰续杯之后,才坦然道:“不瞒秦将军,那石元庆乃此次祸,卫某断不会轻饶!当然,他不会死,而是要和他人一样要服劳役,待劳役结束之时,旁人或会开释,他却需要赎买自身1
“卫四郎仁慈1秦翰点点头表示认可,在他看来,这种惩罚比之自家朝廷的刑罚简直太过轻微,要知道按宋律,这里劫掠之类的盗匪罪行,最好的结果也是刺配八百里之类。
而他之前给石元庆求情,其实仅限于口舌求情,因为虽是同属统军之人,又同是宋帝身旁亲信,他和石保吉却难说什么军伍袍泽之情,甚至平素也没少了诽议纠葛,所以,只要确定石家子没有性命之忧,便无谓其他。
除此之外,什么禁军几百士卒,盐帮排帮许多人,都和他没有任何干系,面对罗开先这样一个冷面人,他连开口询问的兴趣都无。
话到此处,秦翰的试探任务已经基本完成,盯着罗开先纹风不动的面容,他换上一副笑容,颇为感叹式的试探说道:“老夫着实老朽矣,先前卫四郎你所说仅凭手下数百人,就可搅动汴京周围不妨告知四郎,汴京周界禁军与厢军无所不在,区区数百人恕老夫冒昧,何能如此?”
他这问话不仅有些低声下气,还确实很是唐突,杀场征伐,哪里有问敌将谋略的?
这里就不能不说,秦翰此人的太监身份,实在是能屈能伸的楷模——他问了得不到答案,不会有任何损失,若是能得到答案,那么罗某人说的每一个字词都会是他的收获。而且,一旦有了收获,无论对把握时局,还是在宋帝赵恒面前讨得先机,都会大有益处。
罗开先嘴角微微一抽,心中对这老家伙顺杆爬的本事颇为叹服。不过,他也是不在意所谓预想中的作战方略泄密的。
想了一想,沉声道:“宋庭该知某灵州有一火攻利器若此次事有不协,某将派手下以此利器投石问路,汴京屋舍多为木制,眼前偏时节恰逢天干物燥之时,军兵繁多,又能如何?何况”
秦翰听得危险之处,只觉得后脊冷冰一片,忙追问道:“何况如何?还请四郎解说,老夫洗耳恭听1
“何况这汴京不禁外人往来,四方商贾云集,其中定有众多外邦之人”说到这里,罗开先稍停了一下,抬眼看着眼前面白无须的宦官将军,沉声问道:“秦老将军可敢保众人不会乘机起事?”
秦翰哪里敢保证这个?
灵州人擅使火器的战报他早就看过,之前路过庄院北部防线处见到的焦烂尸体就是实证,尤其有几具尸体挂着破烂的盔甲,那明显是被烧死的禁军士卒,他心中又怎会不警惕万分?
而罗某人话语的另一方面,赵氏以宋代周不过四十许年,看似花团锦簇一片祥和,实际上自高祖赵匡胤即位之初,并没有多少平和之年,每年里不是外贼入侵,便是内有民乱。至于这汴京,诸边邦国都有使节于此,南唐与陀汉乃至前周的后裔2也不乏其类,真若有事,这类人等谁敢保证他们不会乘势而起?尤其北地契丹人还尚未安稳的时候?
老秦翰的青白脸膛瞬时间变得红润有加,越思越恐,他感觉自家背后的衣衫都快被汗水浸湿了。
罗开先却依旧维持着原本的模样,施施然地煮水、沏茶、品茶,好似没有任何不妥。这就是他的自信之处,他并不在意对方知晓所谓的作战方略,实在是因为这种方略完全是阳谋,无论宋庭是否有所戒备,也不管宋庭如何作想,只要己方想要有所动作,这就是个无解的谋略实际上,在这个时代,没有化学灭火剂,燃烧的原油本身就是一种无解之物。
秦翰霍然起身,郑重许诺道:“卫四郎,吾朝绝不会对匪盗之事有所姑息,老夫即可回返城中禀报吾皇,不日定有后论1
“如此,卫某便敬候佳音1闻听这种话语,罗开先边回话边站起身来,转又说道:“日前听闻,我灵州使团始终限于鸿胪寺馆阁,你朝鸿胪寺主官仅见一面,便搁置不理卫某请秦老将军代为转告贵上,若觉我灵州唐突,盟约之事纯属我家将主一厢情愿,不妨就此作罢1
秦翰皱了皱眉毛,却不敢断言如何,只是接道:“卫郎君尽可安心,老夫定将郎君此言报与吾皇1
他倒是顺口就改了称呼,不再直呼‘卫四郎’,而是换了‘卫郎君’,实在是罗某人这假充的‘卫四郎’果决得有些过分,不像是区区采买商人,而是不逊于己的统兵大将。
该说的已经说完,罗开先也懒得细究对方如何称呼自己这类小事,抬手延请,送了这宦官将军出庄院。
注:1石乳,前文第七十节有提过宋茶分类。
2南唐与陀汉乃至前周的后裔,南唐,李氏,末代皇帝李煜(词人)因其都城位于长江以南的金陵,又为区别于之前的大唐,故称为南唐;陀汉,指北汉沙陀人刘氏,末代皇帝刘继元,故北汉也被称作陀汉;前周后裔,指宋之前,周朝柴氏王朝,赵匡胤兵变上台,以宋代周做得并不光明,前周皇族柴氏并未被斩杀殆尽,在宋真宗赵恒年间,这些前朝旧人的心思并不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