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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雨夜凄冷,岁宴之际惊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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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云宫,寝殿。

“慕太医……”初雨脸色有些苍白,十分焦虑的看着慕云兮。

慕云兮的脸色也是十分的难看,他此时正在顾旧年的床边,只见顾旧年墨黑色的长散落在身下,面容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可身子不住的颤抖着,神色十分的痛苦挣扎,像是在承受什么莫大的痛苦一般。

“你先去弄点热水过来。”慕云兮头也不回的道,手里捏着一根银针,可是他看着顾旧年白皙如玉的肌肤,竟敢不知道如何下手,就像是面对珍贵的瓷器一般,不忍心破坏,哪怕是一点点的瑕疵都不愿意留下。

然后慕云兮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自己这是怎么了,自己这是在施针救治啊,以前又不是从来没有过的,怎么还乱七八糟的想了这么多?于是慕云兮咬了咬牙,食指和拇指捏着银针,在顾旧年的穴位上精准的刺入。

初雨则端着盆出去打些热水去了,此时的落云宫里,只有慕云兮和顾旧年两个人,静的几乎落针可闻,只有窗外的大雨还在不断地下着。

“执州……好冷……”

顾旧年几乎是颤抖着从唇缝里说出这句话,吐字十分的模糊,让人听不真切,尾音十分的低沉,嗓音也有些喑哑,大概是十分难受的样子。

慕云兮先是一怔,他只听到顾旧年似乎说了冷,但是前半句却没有听清,像是在唤着什么人的名字一般,但是那个名字绝对不是明深的名字。

他伸手试了试顾旧年的额头,只觉得烫的吓人,但顾旧年还是不断地颤抖着,口中唤冷。

慕云兮的心底十分焦急,落云宫里只要是生了什么事情,无论大小,一律都要通知明深,不管那时候明深在做什么,哪怕就是在早朝,也要第一时间让明深知道,所以现在的明深一定知道顾旧年病了,而且还病的很严重。

明深走之前可还说过,要慕云兮照看好顾旧年,谁知道明深前脚刚走,顾旧年后脚就病倒了,慕云兮若是不能将顾旧年及时治好,那么不要说什么前程了,就连自己的性命都未必能保得住。

所以,慕云兮只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希望顾旧年能赶紧好起来。

而此时的顾旧年,却陷入了一个半梦半醒的状态。

那个月白色衣衫的人影……

那是在一处钟灵毓秀的半山腰上,几处简陋而又不失韵味的木屋随意搭建而成,料峭春风携着些微寒意,吹醒一树嫩芽,初阳的斑驳碎光洒落一地,眼前渲染迷离,勾勒满目春色。

月白衣衫的男子就站在顾旧年的身前,而顾旧年的身上,则是一袭白衣青裙,两人似乎是在交谈些什么,可是顾旧年只能看到他们的嘴唇在动,却听不见他们的对话,风声自耳畔而过,娇俏的鸟儿低鸣,还有潺潺的溪水流淌,一切的声音都在,却独独听不到他们对话的声音。

只是顾旧年脸上闪烁着的表情,是那样深切的眷恋和倾慕之色。

她一定是很喜欢那个月白衣衫的男子。

可是……

她依旧看不清男子的面容。

眼前的场景一下子有些冷了起来,她怔怔的看着两人,十分艰难的想要去看清月白衣衫男子的面容,但是无论她怎样的努力,就像是一层轻纱覆在了男子的脸上,像是远山的雾气一般渺远,只见半身,不得真面。

她又转过头去看向那个自己。

顾旧年一只手托着下颌,工笔细绘般的秀眉一弯,那笑意便如繁花盛绽一般艳丽,眸子里的幸福神色是顾旧年在落云宫里醒来之后从来都没有过的。

她竟有些羡慕以前的自己了。

至少,在落云宫里时候,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的温情与幸福。

然后场面骤然的一闪,那男子的面容竟然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顾旧年的呼吸顿时一窒。

因为,那清秀隽朗的面容……

竟然和明深看起来差不多!

只不过那场景只是一闪而过,然后顾旧年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清了。

但就只是那一瞬间的事情,就让顾旧年足够的震撼了。

那个人是明深吗?

可是,顾旧年可以十分的肯定一件事情,那就是她不喜欢明深,在面对着明深的时候,除了明深身上的血腥味,她就什么也感受不到了,完全也没有记忆里的自己在面对他时的幸福样子。

那为什么,记忆里的自已会对那个人那样的眷恋?

她的思绪到这里戛然而止。

而在皇宫之中。

满朝文武携着家眷分别落座,整个大殿之中没有一丝一毫殿外雨夜的凄冷,反而十分的暖意盎然,珍馐佳肴,觥筹交错,君臣之间,也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只不过,明深虽然是笑着,但是眼眸深处却是凝了一片深重的冷意,目光偶尔扫过身边盛装雍容的皇后身上,也是十分冰冷的情绪,这场宴会对明深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他本意也是想要取消这所谓的岁宴,但是,在看到刚满周岁的女儿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陡的想起曾经的自己……不被重视,不被期待,在那个人的身边,就犹如是陪衬一样,甚至还不如是陪衬,因为自己的存在完全找不到任何的意义。

但是这场岁宴已经开始了。

旧年……

这是自从顾旧年半个月前在落云宫醒来,明深第一次没有去落云宫陪她,不知道这个时候的顾旧年,会不会想起他呢?

只是一想到现在的自己没有陪在顾旧年身边,明深心底就有一丝莫名的火气,不知道从何而来,不知道如何纾解。

他是喜欢着自己的女儿的,但是如果和顾旧年相比较的话,女儿其实也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吧。

自己不是一个好父亲。

那是因为这个女儿,是皇后所出,一个不被自己重视的人生下的女儿,自己又要如何去爱这个女儿?如果那是顾旧年和他的孩子,那他一定会做一个好父亲。

“陛下……”皇后笑语盈盈的唤了一句。

明深眸光冰冷,扫视了她一眼,然后不轻不重的开了口:“什么事?”

“今天是映儿的生日,陛下今晚多陪她一会儿可好?”皇后口中说的是让明深陪女儿,但是实际上的意思在场哪里有不明白的,无非就是想要明深留宿皇后宫中。

于是一旁端坐的秀丽女子似笑非笑的看向皇后,道:“也对,陛下政务繁忙,就连这个月的十五都没有去皇后宫中,今天也该去了。”

皇后的视线在那秀丽女子的脸上,隐现一抹恼恨之意,后宫虽然关系复杂纷乱,但主要只有两大派系,一是皇后派系,另一则是以暖琴为的琴妃派系,而这个秀丽女子,则是琴妃暖琴。

也只有琴妃,才敢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当着所有人的面光明正大的嘲讽皇后。

明深眼底就浮现一抹冷笑,他早就见惯了后宫里的这一群女子勾心斗角,不过无论她们怎么闹,只要不太出格,明深也没有什么闲暇心思处理她们鸡毛蒜皮的事情。

“陛下,今日是大喜之日,老臣敬你一杯。”徐安成站了起来,端着酒杯朝着明深遥遥一敬,然后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紧接着,脸上就是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明深心底有些微讶异,但还是含笑应了,徐安成是赫赫有名的武将,他的威名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最让明深在意的是,徐安成是那个人的旧部。

他原本以为,以那个人的手段,在那件事情生之后,徐安成或者会追随而去,或者会以死谢罪,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徐安成居然十分安稳的留了下来,并且一直在朝中任职,尽管有时候会和自己唱反调,不过大体上来讲,还是不失为一个好臣子的。

所以这段时间,明深也渐渐的撤去了对于徐安成的监视,毕竟,如果那个人真的要安插人进入朝堂,又怎么会选择徐安成这样在再明显不过的靶子呢?

于是,明深的目光在看向朝中的那些大臣时,总会有些审视和探究的意味,因为他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是那个人安插进来监视自己的。

不过,这么久过去了,那个人却一直都不知道顾旧年在落云宫里,是不是一件很讽刺的事情呢?

虽说明深在心里这么想着,但明深的本意还是希望将顾旧年接到皇宫之中,最好能让那个人清楚的知道,顾旧年已经是自己的人了,只要想一想那个人知道这件事情那时候的扭曲表情,明深就觉得心里十分的畅快,但是顾旧年对此一直是十分的抗拒,明深也就没有过多的强求。

明深一直很想知道,当那个人现,顾旧年在自己的身边,而那个人却无能为力的时候,该是一种怎么样的绝望表情?

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和顾旧年在一起。

无论是谁,都不可以。

“陛下好酒量!”徐安成赞了一句,粗犷的脸上满是笑意,君臣之间全无芥蒂似的,然后又端起了酒杯,笑道,“老臣再敬陛下一杯。”

其他的大臣见状,也纷纷的站起来,给明深敬酒,明深见此情形,只好一一回应了,总不能厚此薄彼。

而皇宫和琴妃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也是越来越剑拔弩张。

“我看小公主长的这么可爱,想必陛下一定是十分疼爱小公主的。”琴妃不擅饮酒,便抿了一口清香果汁,看向皇后,微微一笑,道,“就算是政务繁忙到了连十五都去不了姐姐宫中,今夜也是一定要去的吧。”

皇后脸上尽量保持着笑容,展现自己贤良淑德的一面,但是心底却十分的恼恨,这个女人到底有完没完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明深没有去自己宫里。

事实上,不仅是没有去过皇后宫中,这半个月以来,明深没有去过任何一位嫔妃的宫里,每晚都是独自一人待在自己的寝殿里,没有唤任一人侍寝。

天知道十五那天晚上皇后到底等了明深多久,因为这个惯例从来就没有被打破过,所以皇后一心等着明深过来,但是却迟迟不见明深,只好唤了身边的人去问,谁知道最后竟然被告知明深忙于朝政,就不来了。

这件事被皇后视为奇耻大辱,可偏偏琴妃还一直不断地提起这件事情。

若是让皇后知道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顾旧年的话……

不过幸好,暂且落云宫的事情,除了明深以及他的心腹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明深每一次去落云宫的时候,都十分的隐秘,所有人都以外他在自己的寝殿里,却不知道他实际上在落云宫里。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护卫从大殿门口走了进来,却没有任何通报,所有大臣不由得皆是愕然了起来。

明深却是忽然站了起来,这个人是他安排在落云宫的,却在这个时候突然之间过来,难道是顾旧年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见明深脸色凝重,但还是一言不,其余大臣也没敢出言,琴妃眸子里有些古怪之色,又侧头看向皇后,只见皇后也不明所以的看向那名护卫。

那名护卫无视在场众人的各色目光,向着明深的方向而去,然后在明深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这才退后一步。

而明深在听完护卫的话之后,面色一变,立刻向外走去,甚至也没有说一下生了什么事情,再不济,至少也该告诉群臣到底该怎么办,但是明深就这么不顾一切的走了出去。

对这小公主的岁宴,似乎是完全的漠不关心一样。

明深的脸色极为难看,那表情比深冬的寒风还要来的刺骨,一时之间,根本没有人敢去询问到底生了什么事情,甚至连阻拦的话也说不出口。

场面寂静的可怕。

谁都知道君王此刻的心情很不好,哪里有人敢做这个出头鸟?

等明深走了出去之后,刚才因为明深难看的脸色而寂静下来的场面不由得有有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大臣们都百思不得其解,在这样的时间里,到底有什么事情能让明深如此紧张而去。

难道是边疆的紧急军情?那没有道理不让群臣知道啊。但是除了这种事情,还有什么事情是值得明深紧张至此的?

而皇后的脸色,也是十分的难看。

这是她女儿的岁宴,明深就这样的离去了,很显然对于皇后的威望是一种巨大的打击,以后琴妃派系的人,肯定又有了嘲讽皇后派系的料子,这让皇后的脸色如何能好的起来?

于是皇后低声嘱咐了身旁的宫女,道:“你去派人看看,陛下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皇后即是皇后,就算宠爱不及琴妃,但是手里的势力仍不是琴妃可以比的上的,不过琴妃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皇后。

小公主的岁宴之上,皇帝陛下却突然的离开了,这样众位大臣都面面相觑了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徐安成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道:“我说你们有必要这样猜来猜去的吗?陛下自然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要是真的那么急着知道,现在跟去看看不就行了吗?”

跟去看看?谁有这个胆子,尤其是刚才看明深的表情,哪一个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于是只好压下性子,什么都不说好了。

宴会的气氛顿时被冲散了大半,每个人都是各怀心思,皇后只好站了起来,看向各位大臣,道:“诸位大臣们辛苦了,现在陛下有事离开,想必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了,不如诸位先回去,等明日早朝在向陛下问个明白好了。”

众人也都是这个心思,毕竟明深都不在了,他们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更何况现在的天色也不早了,赶紧回家睡觉才是正事,但是都不敢提出来,皇后这么一说,诸位大臣倒是如蒙大赦,连忙谢恩离去。

只有徐安成磨蹭了半天,又抱着酒壶喝上那么一会儿,然后才笑眯眯的道:“皇后娘娘如此端庄涵秀,倒教人倾慕不已。”

这话说起来竟有几分轻浮之意,皇后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道:“徐大人既然喝醉了,就早点回府休息吧。”

徐安成心底冷笑了一声,看了琴妃一眼,然后这才转身离去,连一句告辞都没有。

皇后眸子里强压着暗火,徐安成是那个人的旧部,这一点不仅是明深知道,皇后知道,琴妃知道,群臣也几乎都知道,既然和那个人有关,那就意味着和明深就是敌人,但徐安成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倾慕”,这是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若只是这样就罢了,皇后才不会在意徐安成的生死,但若是一个不小心的话,很可能皇后自己也会被牵连到,尤其是琴妃此刻可就站在一边。

且不说皇后这里的想法,明深此刻却是心急如焚。

他走之前可是关照过初雨以及慕云兮的,但是怎么居然还是这样了?

他这一次来的匆忙,不似平常隐秘,所以自然也没有现,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后派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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