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金陵金梦 52、移花接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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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机营参将吓得浑身抖，急忙勒马后倒退几步，他绝没料到，海瑞竟然如此生猛。
月空长老也吃惊不小，也替海瑞捏把汗，在韩小玉、张狗儿、净空和净明等人的陪同下，只见他双手合十、来到海瑞近前。
“南无阿弥陀佛，给海大人添麻烦啦。”
海瑞放声大笑，甩镫离鞍跳下马，给月空长老一抱拳。
“请长老不要替我担心，正如这该死的阉人所讲，本官虽然不是进士及第，却还有自知之明，知道咱这应天巡抚怎么来的。”
世人盛传，这位胆敢上疏弹劾皇帝的海瑞，是个不食人间烟火、不懂人情世故迂腐之人。不过，月空长老对这些传说不屑一顾，在他看来，海瑞才是真正的孔门弟子、亚圣的传人，深知民间疾苦，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正在江南实现儒家的宏图大业。
这时，惊魂未定的神机营参将问道：“海大人，末将只是奉命当差，如今监军公公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有关今晚事件，本巡抚自会上疏禀明朝廷，与尔等无关，赶快带兵回军营去吧，还望你好自为之。”
在月空长老的招呼下，海瑞率队进驻栖霞寺，没再理会神机营的官兵。
参将望着他们的背影，喊道：“海大人！等都指挥使大人巡防回来，末将自会请罪。”
监军太监已死，参将整顿人马全体撤离，见此情形，铁牛等人吓坏了，这伙泼皮无赖如惊弓之鸟、四散而逃。
对于这些助纣为虐之徒，杨捕快一向深恶痛绝，却又怜其都是普通百姓，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抓捕他们时，尽量不出人命。
在韩小玉、张狗儿、净空和净明等人的帮助下，一会儿的功夫，就抓到不少的歹徒，但没抓到铁牛。
被抓的这些人声称，他们都是来看热闹的，官差对他们早已失去耐心，不管三七二十一，对他们一顿胖揍，有人经不住拷打，最终说出老实话：他们受雇于兴隆钱庄，平时住在三条巷沈家大院，今晚跟着铁牛帮忙来了。
铁牛逃出栖霞寺，回到三条巷已是三更天，他现此处仍有官差巡逻，没敢走大院正门，悄悄翻墙进院，准备睡上一觉，却现卧房已被贴上封条，就知道张虎等人出事了。
宛如丧家之犬的铁牛四下张望，心中惶恐到极点，但此时此刻，他仍没有忘记那十万两银子，鬼鬼祟祟来到磨盘旁边，使出吃奶的力气，把磨盘推个缝，钻进下面的地窖。
铁牛找到机关、旋转按钮，身边露出一个地洞，顺着地洞往里爬，一直爬到尽头，扒开一层稻草，掀开压在上面的石头，见十万两银子还在，顿时大松一口气，用拳头在四周乱敲一通，直到听见清脆的咚咚声，使劲踹倒一面薄墙，拖着疲惫的身躯爬了进去。
钻出地洞，铁牛浑身像个泥人，此刻，他已经站在另一座大院，来到主卧窗户下，轻声喊道：“沈大官人、沈公子，快醒醒……”
过了一会儿，沈老员外家的大公子沈琦、带着朦胧睡意，不耐烦地问道：“三更半夜的，这是谁呀？”
“沈大官人，快醒醒，我是兴隆钱庄的牛掌柜。”
沈琦一听，顿时睡意全无，昨天三条巷生一场恶战，上元县衙门查封他出租的院子，虽然还没人来找他，但他已经意识到，被官府传讯是早晚的事。
听见铁牛半夜三更来找自己，沈琦深感大事不妙，隔着窗户埋怨道：“牛掌柜，你们这干钱庄生意的，为何把官府给得罪了？昨天你们在巷子里打打杀杀，死了不少人，我爹可是说了，租给你们的房子得收回来。”
“少废话，沈大官人，快开门，你牛爷爷我是救你来了。”
迫于无奈，沈琦点燃蜡烛，给他打开门。
但铁牛没急着进屋，讲道：“你快把下人召集起来，帮我运银子，然后，再帮我找辆马车。”
沈琦惊诧地问道。“哪来的银子？”
“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不是你家的。你们沈家不是想平反吗？你弟弟沈茂不是还想出仕为官吗？没有黄大人替你们出头，这样的好事想都不用想，你今天帮我，就是帮黄大人，明白吗？”
本以为铁牛敲诈勒索来了，沈琦听罢这番话，大松一口气，便答应了。
铁牛问道：“这儿生过什么事？”
“事后我才听说，张虎想把那两个倭寇带走，被官差给堵住了，经历一场血战，那俩倭寇落在海瑞之手。明日一早，衙门就会来传讯我，外面到处都是巡逻的官差，但不知你是如何进来的？”
铁牛闻言大吃一惊，他判断黄炳文可能会出事，一想起刚刚把妹妹送给他，又心有不甘，抓耳挠腮沉思片刻，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沈琦啊、沈琦，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难道还等着让官府传讯你不成？帮牛爷爷我干完活，我帮你出个好主意，可保你沈家一门万事无忧，现在少废话，快帮我干活。”
于是，沈琦不敢怠慢，把家丁全都喊起来，帮忙从地窖里运银子，又让人烧一大锅热水，让铁牛先去洗个澡。
把那十万两银子抬进当院，装上一辆带有顶棚的马车。沈家的生意做得很大，这辆马车相当结实，还是快把轮子给压弯了，沈琦套上两匹马试试，跑起来肯定没问题，这时，天也快亮了。
铁牛洗完澡，让平时喜欢修仙的沈琦，帮他拿一身深蓝色的道袍，粘上扮作神仙的白胡须，涂成一个大红脸，还修理一下他那短粗的眉毛，扮成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赶起马车就要走。
沈琦见状，连忙把他拦住，茫然地问道：“牛掌柜，你不是说帮我出主意吗？”
铁牛微微一笑，问道：“那么，见到海瑞，你觉得应该说些什么？”
“东厂掌刑官黄大人……”
没等他把话说完，铁牛把眼一瞪，厉声反驳道：“真是胡说八道，这和黄大人有什么关系？”
“难道说，那房子不是给黄大人当寓所吗？天地良心，我可是连一文钱租金都没过。”
“胡扯！你们把这房子租给兴隆钱庄，明白吗？这和黄大人有什么关系！我教你怎么说，这家钱庄是你爹和陈元化、吴襄合伙兴办的，那些泼皮无赖也都是你雇来的……”
“这陈元化何许人也？”
“我告诉你，原应天巡抚的小舅子吴襄是主谋，陈元化是来自日本的海盗，吴襄和你们沈家因痛恨朝廷，勾结那从紫禁城逃出来的玄德真人，用妖术邪法行刺调查本案的东厂掌刑官，实在是罪恶累累、罄竹难书……”
听到此处，沈琦的身子一软，瞬间瘫倒在地。
于是，铁牛跳下车，拍着他的脸，喊道：“快醒醒、快醒醒，你牛爷爷的话还没说完。”
躺在地上的沈琦痛苦万状，骂道：“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这时，只听铁牛嘿嘿一乐，接着讲道：“我告诉你，一会儿就会有人把你爹带走，如果你还是个孝子，就别折腾你爹了，牛爷爷帮你出个主意，定能救下你们沈家满门老小，兴许黄大人还能替你们平反，让你弟弟沈茂出仕为官，不过……”
一听还有转机，但铁牛却卖起关子，沈琦急忙打个滚，眼巴巴望着他想听听下文……
于是，铁牛不慌不忙地讲道：“不过，这得牺牲你沈大官人，我劝你主动到应天巡抚衙门自，不要等着官府来传讯你，明白吗？”
为了家族的命运，沈琦通过吴襄结识了黄炳文，对他百般巴结，就是希望能通过他干爹黄锦出面，让朝廷赦免沈家的原罪，以便沈家后生将来有机会出仕为官，没料想却落得如此结局。
作为沈家的大公子，沈琦是个孝子，如果说真能让他一人顶罪，他愿意屈死在牢中，以换取对家族的保全，想到此处，无奈地问道：“自时，我应该说些什么？”
沉思片刻，铁牛答道：“你就说，是你与那海盗陈元化、吴襄等人一起兴办兴隆钱庄，雇佣妖道玄德真人、张虎等泼皮无赖，负责放高利贷，春节过后，东厂掌刑官黄大人前来三条巷调查，你为了掩护海盗陈元化和妖道玄德真人，纵容倭寇行刺黄大人；倭寇被抓，黄大人为了方便查案，暂时把那疑犯关押在三条巷，你偷偷放走陈元化和玄德真人，黄大人前往宁波追捕他们，后来，听说他们藏在栖霞寺，你自知无法控制局面，便行贿神机营监军太监，想动用官兵杀人灭口，总之，你把一切罪责承担下来，方可保你们沈家平安无事。”
不管这些说辞是否漏洞百出，总之，替黄炳文洗清了一切干系。
仔细琢磨半天，沈琦问道：“牛掌柜，别的还好说，可让我招认行贿贿神机营监军，恐怕没人会相信吧？再说，人家监军太监也不会承认。”
“呵呵，昨晚神机营官兵包围栖霞寺，海瑞不知为何如此大胆，在山门前刺杀监军太监，你是否对他行贿，已经死无对证。不知你想过没有，此刻海瑞也难以给朝廷交待，倘若你能自，你也算是替海瑞解了围，他一定会对你网开一面。”
把心一横，沈琦抹着眼泪答道：“好吧，罪名让我一人承担，是死是活我也就认了，还望牛掌柜替我在黄大人的面前求情，保全我沈家一门不受牵连，就算我被千刀万剐，也不会喊一声冤枉。”
“还有，不要忘了，你是在朝天宫牛真人的开导下，才弃恶从善、悔过自新，主动前往衙门自，明白了？”
铁牛指着这身道袍，出嘿嘿一笑，沈琦只好点头答应。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沈琦把全家老小召集在一起，对大家讲道：“各位，昨日三条巷那场灾难，你们都已知晓，也许你们没曾料到，那些匪徒幕后的指使人是我，经过朝天宫牛真人的劝解，自知犯下弥天大罪，我这就要去衙门自，沈福，今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老管家沈福没有想到，昨日那场杀戮，居然是老实巴交的沈琦所为，只见他气得直跺脚，指着沈琦的鼻子骂道：“真是作孽，老员外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啊，保佑、保佑沈家吧……”
沈琦非常惭愧，他也是自幼熟读圣贤书，尽管没有机会出仕为官，也算得上名满金陵的儒商，因交友不慎，落得如此下场，只恨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心中默默祈祷海瑞能秉公执法，别再连累他的家人，那就谢天谢地了。
“好在咱们应天巡抚，是天下自古少有的青天大老爷，应该不会连累家人的，有什么罪责，都由我一人担着，沈福，拜托了！”
沈琦说罢，抹着眼泪不忍心再看亲人，头也不回地出去了，屋里顿时哭声一片。
铁牛赶着车刚出府门，反捆着双手、背后插着藤条的沈琦也出来了，他们迎面正好遇上史世用。
“无量寿福天尊，史班头别来无恙，贫道乃是朝天宫的真人，昨晚得知沈家出事了，规劝沈大官人一宿，如今，他已经知错，正要前往衙门投案自。”
未等史世用答话，负荆请罪的沈琦伏地讲道：“罪人沈某鬼迷心窍，勾结奸党图谋不轨，如今知错了，愿到巡抚衙门自，请把我带走吧。”
史世用很吃惊，谨慎地问道：“沈大官人，这到底怎么回事？”
沈琦连头也不敢抬，战战兢兢地答道：“沈某罪该万死，犯下弥天大罪，多亏朝天宫牛真人开导一宿，这才明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现已诚心悔过，正要前往巡抚衙门投案，请求海大人宽恕……”
看他还在啰啰嗦嗦，铁牛生怕夜长梦多，大声讲道：“无量寿福天尊，你这孽障，还不赶紧跟随史班头前往衙门，难道还想畏罪潜逃不成？”
于是，上来两个差役抓住沈琦，把他带到史世用的面前。
“苍天啊，沈某罪该万死！”
对于沈家的背景，南京城无人不知，要说沈琦犯下如此罪状，史世用倒也没起疑，对着铁牛拱手讲道：“多谢真人帮忙！”
“史班头不必客气，替贫道给巡抚海老爷问安。”
说罢，铁牛赶起马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