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何苦伤我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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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何苦伤我太深
“开门!”黑牙怒斥一声,那两名狱卒吓得一阵手忙脚乱,慌慌张张的将铁门打开。
牢房的四面墙上都浸出了水渍,长满了青苔,看上去绿得让人一阵恶心,里面只有一张冰凉的石床,床上躺着一名灰衣的男子,灰衣被牢房里的弥漫的水汽浸湿了,贴在身上,能隐隐看出他健壮的体格。
黑牙等在门口,纤漠独自推门走了进去,踩在坚硬的地板上,脚步声不大,可是足够让躺在床上的男子听见。只是男子并没有回头,似乎是没有听见的样子。
“我知道祭天时行刺的不是你。”纤漠开口,声音有些不知不觉的哽咽。
空气在沉静,岳然没有说话,更没有动。
纤漠叹了口气,向前走了两步,站在岳然的身后,哽咽又深了几分,“我知道,是我伤了你……”
岳然依旧没有开口,可是身子却忍不住一阵战栗。纤漠的哀伤,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攻破他的防线。
纤漠咬牙,双膝一软,直直的跪在了岳然的面前。膝盖磕在地面上的声音,不大,可是岳然却惊得突然便坐了起来。
“你好残忍!”
岳然咬牙,一双阴柔的眸子在隐在黑暗里。牢房里火把燃烧旺盛,可是却没能照亮他的脸。
“伤害我一次还不够吗?上一次,他被困思慕镇你求我救他,而这一次……竟然也是为了他?你知道行刺的不是我,你以为洛就不知道吗?他知道的,也许比你更清楚。”
岳然脸上的伤,是纤漠从来没有看见过的深刻,心中疼痛,可是她却没有起身,只低低的说:“对不起!”
“哈哈……”岳然笑了,只是笑着的时候竟然比哭更哽咽,他只手撑在石床上,垂下的丝浸出一阵阵寒意。
牢房里很安静,只有岳然的笑声而已,真心爱着的女人跪在自己的面前,为的,却是另一个男人。这种伤痛,有谁能懂。
“你好狠心……为了洛,竟然可以伤我到这个地步。那天的行刺明明是一个局,凭一封单方面的书信,以洛的智谋又怎么会看不出这是挑拨离间之计,可是他却仍然将我打入了天牢,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纤漠疑惑的抬起头,有些不确定的感伤,“莫非……是因为我?”
“英雄关外,你我共乘一骑,众人所见,又怎么可能瞒得过惭洛。你求我,是想让我去帮他吗?哈哈……”岳然仰头笑了,抬头的一瞬,火光终于照亮了他的眼,依旧的阴柔,可是伤痛满布。
岳然笑累了,整个人无力的重新躺回了床上,他转过了头去背对着纤漠,将孤单的背影留下在前面的面前。“你错了,洛正是不要我帮他,所以才将我打入天牢。他这是在赌,宁愿用整个江山做赌注,也不愿有一丝失去你的机会。”
纤漠沉默了,心,颤动着。原来洛什么都知道,可是他却选择什么也不说。如果他当真用这天下在赌,那她该怎么办。要是洛输了这天下,她要拿什么来弥补。
眼泪,落下,滴到冰冷的地面上,留下一抹痕迹在湿冷的空气里慢慢消散。心中,只低吼着一个字,洛,洛,洛……
“你走吧,如果他知道你来求我,恐怕怒火会更盛吧。”只有岳然自己知道,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有多苦涩。
纤漠缓缓的站起身,是她错了,她不该不相信洛的。她的洛,又且会这么轻易的输掉。他输不起这天下,更输不起她。
纤漠转身走了,离开的时候没有回头。站在门口的黑牙脸上带着笑,刚才牢房里的一切她都看了个清楚。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眼看阳光便要冲出黑暗将整个天地照亮了,纤漠的心,也沉静了很多。既然选择相信,便要懂得微笑。
纤漠到底没有跟黑牙去她口中所说安全的地方,她相信洛,所以她也相信这里是安全的。
果然,天刚亮了不久,便从边关传来了消息,说是洛已经突出重围,退守玉玲关。虽然英雄关是没能夺回来,可是到底暂时摆脱了挨打的地步。午后的时候,黑牙更是带来了好消息,据说,离音国内民心动乱,离音国后方不稳,他们这仗也不是那么好打的。
黑牙的笑,让纤漠吃惊不小,她没想到,原来黑牙不仅会笑,而且那笑容会如此灿烂。
从黑牙的口中得知,离音国民心大乱是因为漠羽商号成功的掌控了离音国几乎一半的米业和盐业。只要在这上面微微动些手脚,银决的后方便会乱个彻底。
纤漠想起了离音国的“羽公子”,原来洛是早早的便开始部署一切了吗?纤漠浅笑,天亮了,可是她却睡意袭来,她是几天没有好好的合过眼了。
梦里,纤漠似乎看见了惭洛的脸,他在笑,笑容邪魅,怀里抱着的是离儿,离儿也在笑,笑容甚至比惭洛更灿烂了几分。
云翳国和离音国的战斗陷入了僵局,而珞榖国却有长驱直入的趋势。短短半月不到,已然入境一百里,距离落霞都不过也百里的距离。要保住云翳国的江山到底还有一场血战。
这几日黑牙来得少了一些,似乎是在军机部研究兵力部署,而桑老板表面上看也没有什么异样。只可惜,有些东西到底没能逃过纤漠的眼睛。
每每天黑的时候,纤漠总是在桑老板的门前洒上一些锅灰,而天快亮的时候,她总能现那锅灰上有些浅浅的脚印。纤漠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只用手帕将地上的锅灰擦去了痕迹。
惭洛退守玉玲关的第三天,黑牙深夜来到院子偷偷推开了纤漠的房门。在纤漠的惊讶下,她掏出一面令牌递到纤漠的手上,令牌上书三个字“将军令”。
“将军令”是云翳**权的象征,惭洛走的时候将她交给了黑牙,而现在,黑牙竟然将它交给了纤漠,一个云翳国现在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女子而已。
有了这面令牌,千军万马的号令也不在话下。黑牙说,纤漠的智谋,不是一般的女子能及,也不是一般的将军比得上的。
令牌是镀金的,一轮一轮祥云光扎让整面金牌在烛光里更显得金光灿灿。纤漠的手心里,浸出一股冰凉的意蕴,她犹豫了一下,到底将那面令牌交回到黑牙的手上。
“这个,我不能拿,自古后妃参与朝廷之事便会被灌上祸国殃民的罪责,这样的罪,纤漠承受不起。”
黑牙没有收回令牌,让纤漠的手僵在空中,她只走到桌边,轻吹一口气,将桌上的蜡烛熄灭了。走到窗边,黑牙将窗户推开,夜风袭来,带起灵魂一阵凉意。
“知道吗?”黑牙的声音在窗外银白的月色里有些缥缈,“你是一个浑身泛着冷意,却又让人不知不觉被你的冷冻僵,被你的冷吸引的女人。后宫里的女人,我跟在皇上的身旁见过不少,可是却没有见过像你这样聪明的女人。生为女人,你是可惜了。”
纤漠一怔,静静的听着黑牙的话,只淡淡说了一句,“你,又何尝不是。生为女人,你又何尝不是可惜。”
黑牙没料到纤漠突然说出这句话,眉眼之间闪过一抹异色,随即又恢复了冷酷的模样。
“不瞒你说,云翳国的朝中之人有很大部分虽然表面忠于皇上,可是却更听命与岳然。一直以来,皇上最担心的也是岳然的造反,在那次岳然救你的时候,曾暴露过他的势力,所以这次即使知道岳然是被冤枉的,皇上也仍然将他入了狱。”
黑牙说的,纤漠都知道,她走到桌边,拿起茶壶扣上一个茶杯,将茶水注入杯中出“哗哗”的声响,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有些诡异的响亮。
“朝中没了岳然,能用的人,不多,而且大多不是有用之人。而你,”黑牙笑了,浅浅的一笑,却让一张冷酷的脸有了阳光的色彩。“而你,是我黑牙也敬佩的人才。”
在纤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黑牙已经跪倒在地,头磕在地面上,距离纤漠的脚尖不过一尺。她募的抬起头,“我黑牙,愿意听命于你。这令牌是死物,只要能用得其所,即使女子,又何妨?”
即使女子,又何妨?
黑牙走之后,纤漠拿着这令牌站在窗边很久很久,直到晨光洒下,让整个天空成了五彩的绚丽。
这几日,桑老板似乎比以前更守规矩,没有必要似乎连院子的大门也没迈出一步。要不是晚上的时候,纤漠在地面锅灰上现的痕迹,恐怕再聪明的人也要被这安静的假象迷惑。
只是,想到桑老板,纤漠只能冷笑。这世间的人,莫非只能在利用和被利用之间徘徊吗,哪怕,是曾经相爱、相敬的人。
夜快深的时候,院子里再一次沉静了下来,纤漠无忌于夜风冰凉,守在了长廊的转角处,她在等,等桑老板的行动。
果然,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桑老板的房门轻轻的开了,一身夜行衣的桑老板出了门,尽管蒙着面,可是从一双外露的眼睛,纤漠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纤漠的面上是失落的,即使已经知道了桑老板的背叛,可是要眼睁睁看见,心里还是一阵阵的痉挛。
出乎纤漠的意料,桑老板的身手很是敏捷,就是一般的武林高手恐怕也不过如此。这样的她,当初在纤漠面前却只是一个商人而已,这样的隐忍更是让纤漠心里一阵感叹。银决的身边有这样的人,也难怪会成为惭洛最看重的对手。
纤漠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看着桑老板的身影渐渐远去,眼里隐约的腾起水汽。她叹了一口气,在军机部,等着桑老板的,也许不再是往常一样任人宰割的安静了。她想起了下午的时候,她和黑牙已经在军机部里布置了一些东西。
今夜,不怕桑老板去,却更怕她不去。
纤漠进了桑老板的房间,整个房间看上去仅仅有条,到是附和桑老板一贯的整洁作风。纤漠在房间里摸索了一阵,心里揣测着桑老板会不会留下和离音国通讯的蛛丝马迹。可是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正当纤漠有些着急的时候,余光却扫见了房间角落里的一个木柜子,木柜子不大,只有一尺长宽,木头看上去有些年月了,可是表面的光泽却甚是明亮,像抹了一层蜜蜡一样。
纤漠疑惑,走过去,伸手正要去开,关紧的窗户却突然的开了,狂风大作,风停的时候,窗边站着一个人影。
“别碰!有毒!”
纤漠回头,面上一惊,这窗边的人一身黑色的袍子,面容被黑色的绸布遮住了看不真切,可是从身形上看,应该是个挺拔的男子。纤漠犹豫了一下,匆匆便追了出去。
那男子跑得慌张,黑色的袍子在空中荡漾出招摇的弧线。他频频回头,似乎唯恐被纤漠现一般。许是天意,正是因为紧张,他一个不慎竟然被脚下的石头绊倒了。
“你是谁?”纤漠气喘吁吁跑到他的面前,拧紧眉头向他的脸望去。
那男子一惊,匆匆一瞥赶紧将头埋下。只可惜,已经太晚。纤漠已然将他的模样看清了。
倒在地上的男子,一张满布刀痕的脸,纵横交错,是一种恐怖的狰狞。而他的一双眼睛里,却充斥着……爱意!
这双眼睛,和惭洛五分相似,是息少爷的眼睛。
“息少爷……你……”纤漠哽咽出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当年那个风度翩翩的息少爷竟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吗?这世界,果真沧海桑田,却又让人禁不住的感叹哀伤。
纤漠的一声“息少爷”让地上的男子浑身一怔,好一会儿,他似乎才鼓起了勇气抬起头来。他的手撑在地上,指节泛白,宛若白玉一样透亮,只可惜那种苍白让人忍不住一阵由心的战栗。
“呵呵,”他苦涩一笑,“没想到这样的我,你还能认得出……”
院子里的风猛然吹过一阵,树上的残叶飞舞着落下,在隐约的月色里有些缥缈神秘的感觉。残叶落在息少爷的头上,更是增添了一种落寞的意味。
“你的脸……”
纤漠本想问他的脸是怎么回事,可是刚一开口又忍不住停住,这皇宫里,能伤他的除了洛还会有谁。息少爷脸上的伤痕似乎有些年月了,纤漠想,那伤痕,定是六年前她被陷害入天牢时,洛让他留下的吧。只是,纤漠心里有些疼痛,当年的一错,却改变了好多人的命运。
“我的脸,不重要了。”息少爷也有些哽咽,低下头不再看纤漠的脸,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却转过身艰难的迈着步子,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低低的说:“在这皇宫里还能见到你,已经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恩惠了。”
“等等!”纤漠急急的向前两步,站在他身后才停了下来,“你怎么知道桑老板屋子里的木柜子有毒?”
息少爷笑了,只是夜色里他的笑隐在黑暗里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果你每天夜里想见思恋的人一眼,你也可以呆在她的院子里一动不动守上一夜。看见些不该看的,只是巧合而已。”
息少爷迈开步子走了,留下纤漠一个人怔怔的愣在那里。他,竟然每天晚上守在着院子的角落里,一动不动,只为了能见她一面吗?心,震颤着,却是一阵阵的抽痛。
重新回到桑老板房间的时候,蜡烛又燃了大半,只留下小小的一截能支撑着晕黄的光亮。纤漠站在那个有些亮的木柜子面前,拳头有些微微的收紧。息少爷既然说这上面有毒,那就是说里面肯定有些贵重的东西,可是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打开这个柜子却又是一个难题。
正当纤漠疑惑的时候,一阵短笛声响起,纤漠一惊,匆匆吹灭蜡烛,拿着烛台便往外走,小心的将桑老板的房门关上,迈开步子便退回到自己的屋子。就在她关上房门的一瞬间,一个黑色的身影落在了院子里。那黑影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小心翼翼的溜回了桑老板的房间。
站在窗边的纤漠,看见那黑影没有察觉的回到桑老板的房间后才总算舒了一口气。那阵短笛声是她和黑牙的暗号,只要桑老板拿到她要的东西顺利回来,黑牙便会吹响短笛向纤漠示警。
纤漠抬眼,从窗户的缝隙里可以看见满世界银白洒在黑色的夜空里,这样的夜晚,夜色撩人,只可惜现如今能欣赏夜色的人却很少。看来黑牙那边是进行顺利了,只可惜她却没有什么收获。
第二天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桑老板似乎心情不错,吃完早饭便拿着些莲子回了自己的房间,那模样只是一个平常的老人而已。桑老板喜欢在房间里一边吃莲子一边看些云翳国的书籍,用她的话来说,云翳国的历史是一个精彩的故事让看的人心情起起伏伏。
纤漠也和往常一样,和她闲聊几句便不再去房间里打扰她,只是纤漠的面上永远都激不起涟漪,总是一副淡漠的表情。
桑老板让纤漠不要担心,说这天下的动乱总归有平静下来的一天。纤漠只是嘴角勾起露出一抹笑意,却没有笑出来,她也信这天下会平静下来,因为她相信洛。
这几日珞榖国和离音国似乎都有些沉静下去,两边竟突然都按兵不动了,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让人心里总是忐忑不安。
天空有些阴沉沉的,几声响雷让整个天地都震撼了,募的便哗啦啦的下起雨来。铺天盖地的雨让安静的院子一瞬间沸腾了起来,满世界都充斥着雨滴砸到地面上带起的水声。
雨珠溅得很高,纤漠站在长廊上,罗裙的下摆也被浸湿了不少。她扬起头,看着雨滴连成一条条线从天上直直的射到地上,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院子的门开了,黑牙举着一把褐色的油纸伞匆匆的走了进来,雨很大,不是一把纸伞能挡得住的,从丝到长靴,黑牙浑身都被淋了个通透。
“珞榖国和离音国有动作了!”黑牙步上长廊,身上的雨水落在冰冷的地上,亦如她冰冷的表情一般。
纤漠点点头,脸上不禁泛起了一抹笑意,眸子里绽放的光彩让雨水也灿烂了几分。
“离音国和珞榖国同时动了攻击,和我们预料的一样,他们的兵力部署都是针对我们最薄弱的地方。”黑牙说话的时候脸上也一直挂着笑容。
两个总是缺少表情的人,却因为这个消息而同时笑了,这个消息对云翳国来说,是天大的喜事。
雨很大,一直哗啦啦的下着,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这几天,纤漠总是站在长廊的尽头上看雨下,雨水形成的幕布上似乎总能出现惭洛的影子,在战场上浴血杀敌的洛,和战士们举杯高歌的洛,沉沉睡去的洛,一幕一幕,洛各种各样的影子都映在了幕布上,充斥着纤漠的整个视野。
原来思念果真是一种痛,痛到让人无法呼吸。
桑老板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盘莲子,她的脚步很轻,可是走过纤漠的身旁时,仍带出了一片泥泞。
纤漠回过神,看了她手中的莲子一眼,又转过头去望着雨滴不断的落。桑老板淡淡笑了笑,摇了摇头,越过纤漠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走的时候,在纤漠耳旁轻轻的叮嘱了一句,“雨大,风寒,小心着凉才好。”
这样的关心要是以前,纤漠也许会感动,可是现在……纤漠嘴角勾起一抹笑,笑容苦涩。
天快黑的时候,风越的凉了,纤漠转过身正要回屋,眼角却瞥见了落在地上的一枚莲子,白色的莲子在渐暗的夜色里很是醒目。心,募的漏跳了半拍,纤漠拾起那颗莲子,手心里一抹白,很是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