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红烛清影诉良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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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的大喜日子,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辈子最重要最开心的大事。可是我的大喜日子就这样一晃而过,和之前在府里帮工时的日子没什么区别。不过也并非完全没区别,至少以前是做奴才,现在好歹是个主子,有自己的院子,有人伺候,没有人呼来喝去指手画脚,除此之外,就只剩下这一天下来应对自己夫君诸多妻妾的劳心劳神。这让我这所谓的大喜日子,变得格外糟心,没有半点喜庆。
清朝时,皇家的用膳时间其实一日只有两顿正餐,卯时用过早膳,未时以前便是晚膳,到了晚上若是饿了,会备下点心甜品或者小酒小菜垫腹。乌拉那拉氏和李氏的院子里还有自己的小厨房,晚上若是需要做点吃食,也能让人张罗,不必惊动膳房。
原本做格格的,份内的定例很少,也没有自己的小厨房,过了未时,最多也就是能传一份小点备着。
只是今日逢着我刚入府,晚上说来也算是洞房花烛的好日子,乌拉那拉氏便让膳房那边派人来问晚上是否需要准备胤禛的酒菜。
这事我自然说不准,只好让小顺子去了趟前院,得了苏培盛的准信说:”爷今个忙着,过不过来怕是没准,就不必候着了。“
小顺子一脸阴沉的将这消息带回来,我还没说什么,就见云惠委屈地直瘪嘴,连庞嬷嬷也怕我心里膈应,从旁宽慰说:“主子是男人,自然该以公务为重”。
见他们这副模样,我笑着说:“我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爷自然要以大事为重,来日方长,不着急的。不过酒菜还是备下,就算四爷不来,咱们自个用着也好。”
三人见我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也摸不准我这话里几分真假,只好应诺着回了膳房。
说起来我当真不着急,虽然心里的实际年龄早已过了懵懂无知的年岁,但这身子终究是十四岁的年龄,有些事情眼下面对本就还太早了些。何况对于胤禛,我更多的是欣赏,还有或多或少的几分怜惜,可是这些都不是爱情。
一直认为,有些事只有相爱的人一起去做才会美好,否则不过是各取所需的本能,没有任何意义。至少胤禛现在对我的态度,恰恰是我所希望的,对我来说是这一整天来听到的最舒心的事。
三月的光景,天黑的还是格外早,华灯初上,膳房除了按例送了酒菜,还加了额外的二道色香味俱全的荤菜,说是嫡福晋和侧福晋各自赏的,还另外备了壶上好的女儿红。
看着满满一桌子好菜,我突然觉得心里豁然开朗,原本对自己不可测的未来有些郁结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对身旁服侍的三人说:“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能吃能喝能睡,身体健康,自在舒心。虽说在府里,自在舒心怕是有些难,但有吃有喝,还有这小院住着,只要身体健康,有什么好争好斗好伤神的。他们想怎么斗,随他们去,咱们守着自己的院子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庞嬷嬷看惯了宫里的那些事,听我这话一说,轻笑道:“难得格格能这么想,其实人生在世不过百年,怎么争怎么斗,到头来也抵不过天命寿数,还不如看开些,能活着就好好活着。”
云惠的年岁终究是小了些,不以为然地说:“奴才可不这么认为,你看嫡福晋和侧福晋多威风,绫罗绸缎,荣宠备至,想赏赐谁就能赏谁,看谁不顺眼就能罚了去,就连这饭食也比寻常人精致许多,若争一争就能过这样的好日子,为什么不争,平白让她们得了便宜。”
我看了眼小顺子,问:“你觉着是该争还是不该争?”
小顺子想了想,说:“格格想争,奴才就争,格格不想争,奴才就不争。”
听小顺子这么回话,云惠白了他一眼,娇嗔道:“原本以为你是个闷葫芦,没想到这里就数你最会说话。”
庞嬷嬷担心我心里因为大喜的日子被冷落的事不痛快,见这时我乐呵呵地看着他俩斗嘴,于是也不拘礼拦着,只轻笑着提醒说:“好了,你俩这规矩都学哪里去了,什么争不争的,再不伺候格格吃饭,菜可都凉了。”
有了这段插曲,这屋里的氛围融洽不少,心下想着身边这三人若真的都是能忠实贴心的,往后的日子自己注意点,想必也不会太难过。
本就没什么胃口,一个人吃饭也吃不了多少,只是让云惠伺候着每样夹了一点,用过一小碗米饭就搁了筷子。
说是自己想一个人静静,让他们将剩下的酒菜赶紧趁热拿回去吃掉免得浪费,就遣了他们出去。
屋内突然静了下来,红烛的烛光微微闪动,两行烛泪顺淌而下让人见了自然生出几分感伤。不愿被这样的情绪影响别过眼,倚在榻上随手翻着从桌上拿来的书,突然读到一句“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不觉触动情绪,惆怅更甚。
起身出屋,院内仆居里偶尔传来几声云惠的笑声,看样子很是融洽。不忍扫了他们的兴致,独自来到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想让入夜时还带着寒意的凉风吹走心头的烦躁。
“不是传了话说不用候着,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胤禛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让我微微一愣,直到他和苏培盛走到近前,才想起来行礼。
胤禛抬手示意我免礼,看了眼仆居皱起了眉,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见他脸色不善,忙说:“今天是我进府的好日子,虽然爷传了话说不过来,但我想着总归这样的日子不想太清冷,于是就让膳房还是送了酒菜过来,只是我一人用不了多少,又不想浪费,便赏给他们了。”
“这府里还有没有规矩了?”胤禛看了眼苏培盛,冷声道。
胤禛的脾气说来就来,让我心里犯起了嘀咕,心道不过就是借他的名多要了一顿酒菜,怎么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却听他接着说道:“得了主子的恩典,反将主子晾在一边自个快活,这样的奴才不留也罢!”
胤禛这话一出,我才明白他那怒气不是因着酒菜,而是以为这院子里的奴才因着他不来,就觉着我是个不受宠的有意怠慢。
想到这里,心头先是一暖,却转念觉得自己这心思有些好笑。胤禛五岁后也有过一段备受冷落的时期,那时候在宫里应该也是见惯了人清冷暖,此时的我怕是勾起了他心里的那段记忆,于是才有了这样的反应,所以他心疼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我怎就自作多情起来。
不愿胤禛因此迁怒庞嬷嬷他们,赶紧拦下往仆居去的苏培盛,对着胤禛屈膝一拜,道:“主子先别动怒,并非他们有意怠慢,是奴才想一个人待会,才故意支开他们去用酒膳的。奴才也不是个傻的,谁对奴才好不好,奴才心里明白,若他们有意拿捏奴才,奴才自然会请主子做主,可他们几个我是真心喜欢,还请主子看在今个这日子的份上开个恩,容奴才让他们放肆一回,可好?”
胤禛见我这么说,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一向不管内宅之事,你如今身份不同,也该明白主仆有别,该给的恩典你自己权衡着给,可若有该罚的,也别好心留着。起来,进屋说话。”
我见他不再深究,当下送了口气,应承着起身,随他进了屋。
没有惊动仆居的三人,进屋落座,我给胤禛上了茶水。苏培盛在他的授意下去了膳房,重新张罗酒菜。
屋内只剩下我和他二人。他喝过茶,坐在榻上闭目养神,我站在一边候着,谁也没说话,气氛变得有些莫名的沉闷。
过了良久,胤禛突然开口,问了句:“可觉委屈?”
“委屈?”我愣了愣,寻思少时,展颜笑道:“自然是有的。”
“哦?”胤禛抬眼一瞥。
“其实也说不上是委屈,只觉着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么大的日子就这样过了,着实有些凄凉。”我笑叹一声,神色间带着无奈与淡然。
“你说话倒也不避讳。其实本来是想让你进府做个奴才,到时候再指门婚事,可仔细想想,觉着你与老十三几分相像的性子甚是讨喜。左右身边难得有个能说说话的人,福晋一提这事,也就允了,只当给你个安稳。”胤禛敛下眸子,话里似乎还有解释说明的意思。
原本以他的身份,想纳谁入府,只要康熙不反对,他是无需顾忌什么的,可是眼下却似乎不愿我心存芥蒂主动说明,言语中竟然还将我与他最看重的兄弟十三爷胤祥相提并论,着实让我觉得意外和受宠若惊,可是“安稳”二字入耳,清冷莞尔,客套地应了句:“能让主子高看,是奴才的福分。”
说这话的功夫,苏培盛着人捧着酒菜进来。庞嬷嬷、小顺子和云惠也颤颤惊惊地跟随其后。
胤禛冷冷扫视了三人一眼,对庞嬷嬷道:“你是宫里出来的老人,让你过来伺候,一来是让你教她规矩,凡事提点,二来也是怕有人觉着她年纪小故意为难。其他人若不懂规矩,倒还情有可原,你若也不懂规矩,那这府里还有谁能担待着?”
庞嬷嬷是看着胤禛长大的老嬷嬷,自然心里明白胤禛这是借着敲打她在给我立威,也不推说,屈膝跪下说了句:“奴才糊涂,请主子责罚。”
我见这气氛不对,心里对他们有些愧疚,虽然明白胤禛的心思,却不想让他们对我起了嫌隙,于是小声劝道:“这事他们固然有错,可是您看今个这日子……难道主子舍得想让奴才更委屈些?“
有了前面的那些话,胤禛明白我说的委屈是指什么,原本他也应允过不追究,于是只道:“罢了,今个这事就不追究,日后若再有此事,就自个按规矩看着办”。
三人见胤禛没再苛责,忙告罪谢恩。
酒菜上好,苏培盛识趣地领着三人退下,屋里又重新变成二人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