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原谅我就这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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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荷跟如意说这些,就是想让如意陪她回云城去做流产,张晓荷到底还是女孩,她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没有一丁点经验。
当然,张晓荷手头也没有那多的钱,她那点实习费还要寄回家里供妹妹上大学,手里的钱也仅供自己的生活费,而那个岳海涛跟她也一样,也是个赤贫,做流产的手术费也不是个小数目,他们还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而如意在这群实习教师中,却是一个地道的小富婆。老爸小妈妈都怕亏待了她,秉承“穷养儿,富养女”的原则,从来不让她委屈。所以如意的银行卡有三四张,里面的钱都是以四位数计,张晓荷出现了这种事,不找她又能找谁呢?
如意本性慷慨,最爱及人之难,对这件事当然是义不容辞。虽说她对张晓荷与岳海涛的作法不太认同,但张晓荷的那番话,也的确让她心有戚戚。若是换位思考一下,他们也真的是迫不得已。
如意记得小妈妈说过,做人最重要的尊严,没有了尊严,做人也没有了意义。
但在这件事上,小妈妈教导如意的“做人的原则”,好像一点也不顶用了。
所谓的“做人的原则”应该是对小妈妈那种事业上有所成就的人讲的吧?像岳海涛这样在社会底层拼命挣扎的人,恐怕就毫无意义了。
课本里讲的是“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无非就是个笑话,连生命都没有了,要尊严又有何用?
引申到这件事上,张晓荷肯定会说,尊严是给成功者量身定制的,贫贱者不该有尊严,也不配有尊严,只要是成功了,你想要多少尊严就有多少尊严,而且不用你去求,别人自然而然巴不乐得的给你尊严!
如意也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是始作俑者,如果不是她把药下错了,所有这一切也不会生,张晓荷也不会去做流产。所以如意一直心里满是愧疚,如果这份罪若是能替代的话,她宁愿去代替张晓荷受了这份罪。
星期天休息,如意便和张晓荷回了一趟云城,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张晓荷做完了流产。
在云城,如意还特意给张晓荷买了许多营养品,一并带回来。坐在长途客车里,看着张晓荷那张苍白的脸,如意也禁不住陪着掉了几滴眼泪。
回到徐家镇,天已然全黑了,快走到学校的时候,却听见一阵阵哭声若隐若现的传过来。
如意觉得那里的情况不大对劲,便紧走了两步,看见校门口处围了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哭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如意看见学校的胡老师在最外面站着,偷偷的抹着眼泪,连忙问她:“胡老师,里面到底怎么了?”
胡老师听见如意这么问,哭得更加伤心了,她泣不成声的说:“艾………艾校………长,他………喝农药………自杀了!”
“什么?”如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艾校长那么好的人,做人又那么乐观,他怎么能自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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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说什么也不信,挤开人群,却见地上整整齐齐的跪着好几排人,这些都是艾校长曾经的或是现在的学生们,而打头的正是那个岳海涛。
如意几步冲过去,抓往岳海涛的衣领,哭着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艾校长要自杀?!”
岳海涛也早哭成了个泪人,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儿的摇着头。
这时候,从艾校长家那道洞开的门里走出了一个,众人抬头仔细一看,原来是艾校长的妻子齐莲花。
只见这齐莲花披头散,脸上泪痕纵横,一双眼红得像充了血,目光变得黯淡直。
可她却出奇的平静,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她走到那群跪着的学生们身前,表情严肃的向众人环视了一圈,这才说道:“大伙传的一点都没错!我男人是自己喝农药死的!可我男人绝不是,那些专往人家身上泼脏水的人说的那样,把哪个女老师肚子搞大了,挺不住事自己先死了!”
她拿出一张纸,说:“我要还我男人的清白,这是我男人的遗书,我给大伙念念………”
这时候,满是泪的春香也出来了,她拿着手电筒,按亮了照在了齐莲花手中的那张纸上。
“老伴,孩子:
“原谅我就这么走了。我对不住你们,本来说好要照顾你们一辈子的,可命运却总是跟我开玩笑,我必须得离你们而去了,不走不行啊………”
念到这里,齐莲花终于忍不住嗷的一声哭出来。
众人鸦雀无声的等待着,好半天,齐莲花勉强收了泪,继续念道:
“我得了癌症,是肺癌。
“我早在三个月之前就知道了,刚开始我觉得身子不对,胸痛,咳血,就偷偷到城里老同学的医院去检查了一遍,老同学跟我说,癌细胞已经扩散转移了,差不多还能活半年吧,但是得上医院做化疗。
“我不愿遭那个罪,也放不下我的学生们,更不想因为我的病,弄得家破人亡。所以我谁都没说,把这件事藏在了心里,我想我即便是死,也要死在我的讲台上!就像士兵死在战场一样!
“这就是古人所谓的马革裹尸吧?这就是男儿最幸福的死法吧?
“可惜,最终,我也没能达成这个愿望,因为我已病入膏肓,我再也挺不住了。我怕这样下去,莲花,你会看出来。以你的性格,你肯定会卖掉所有家当给我治病。我不能让你这么做,所以我才选择自己先走了。
“对不住了莲花,你肯定会埋怨我,但我没办法,我只能这么做了,对不住了。
“莲花,帮我个忙吧。
“等我死了以后,帮我的骨灰带到城里,埋进妈妈的坟里。
“妈妈半辈子为我操劳,我却很少在她身边尽孝,她一直想着我念着我,在临终前还叫着我的名字,她喊着:‘国强啊,妈想你呀。’
“可那时候,不孝儿却不在她老人家的身边。
“我想,现在我终于有空陪着我的妈妈了,莲花,让我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吧。”
齐莲花念到这里,早已经泪如雨下,整个屋前又响起了哭声一片。
齐莲花哭着哭着,突然间又破口大骂起来:“艾国强,你混蛋呀!你凭什么不告诉你有病?你凭什么不跟我说实话呀?难道我不是你老婆吗?难道我不是你最亲近的人吗?艾国强,我恨你!你就这么丢下我走了,让我自己一个人在这世上可咋活呀?”
几个女老师忙扶着呼天抢地的齐莲花,说着节哀顺便之类的话。
这时候,那个吴书记突然站出来,冷笑道:“谁往谁身上泼脏水还不知道呢,你别死了男人就开始指槐骂桑。我可跟你说,好人哪有喝农药的,没有亏心事,病得再大也得张罗多活一天算一天呐!像你那个男人,当年就跟你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还能是因为什么好事才死的?!”
听这完话,这里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把手攥成了拳头,恨不得当场就要海扁这个混蛋一顿。
齐莲花被他气得咬牙切齿:“吴德利,你说这话也不怕遭报应?!”
“报应,有哇,有报应,那报应不就报在你男人身上了吗?他的死就是报应,好人哪有这么死的呀?”
吴书越说越恶毒,嘴也越说越无德,要不是那几个女老师在拦着,齐莲花眼看就要去挠这个嘴里不干不净的吴书记了。
这时候,春香进到屋里又拿了一张纸出来,冲众人道:“大家看看,这是我爸的病历,上面明明写着肺癌晚期!姓吴的,你还有什么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