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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混入,症候饥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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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不知道何处的深山老林里,突然噗一声响,墨白从高处一跃而下,四肢大张的扑到一片雪地里,在上面印出一个好看的‘墨白’,这才欢腾的翻身起来,抖抖身上蓬松的和雪一样莹白的皮毛。

天空中响起一声嘹亮的鹰啼,紧接着,一道黑影也闪电般朝雪地掠来。嘭,金爪白眉鹰庞大的身躯直接砸到了雪堆里。宽大的翅膀不断划拉扑腾,一时间雪沫满天飞。

“吼,小金你是笨蛋么?说了你几次了?怎么还是脑袋着地!”墨白一边敏捷的在雪地上腾跃,避开飞来的大堆雪沫,一边伸长脖子冲雪堆里的金爪白眉鹰一阵恼怒的低吼。

金爪白眉鹰一向冷厉的双眼里竟是闪过一丝委屈,速度太快,来不及刹车也怪它咯?这个游戏一点也不好玩,还不如出去多去抓几只猎物回来。金爪白眉鹰脑袋往旁边一扭,强健有力的双翅撑在雪堆上稍微用力,将自己拔出来。然后,咻一声,直接飞走,留给墨白一个潇洒的鸟影(?)。

墨白仰头看着它离开的方向,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喉咙里出一连串不明含义的咕噜声,这才悻悻的掉头往它之前跳下来的小山坡走去。

“噗,墨白果然像师妹说的那样,蠢萌蠢萌的。”黑风坐在高处将之前的那一幕看在眼里,忍不住低笑一声。用一头削尖的木棍将一只处理干净的兔子穿好,放到一旁的火堆上烤。

莫轩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眼底也带着一丝笑意,道:“墨白很喜欢雪。”

安南的冬天偶尔也会飘雪,但一落地就化了,淀不起来。这片山林里的积雪却是厚得很,人一脚踩下,雪能没过膝盖。按说只有北方才会有这么大的雪。但当时后有追兵,他们一头扎进深山里也没看方向,一路乱蹿。等后来摆脱了敌人,再看周遭的一切,都陌生得很。所以,一行人也闹不清自己到底走到了哪里。

“黑兄,莫兄,我们找到了一些灵草。”一名俊秀的青年从林子里钻出来,身后还跟着四五名年纪相仿的男女,手里不是提着山鸡、野兔等猎物,就是捧着一些能吃的浆果。他们有的头里还扎着树叶,衣服也有些脏兮兮、破烂烂的,瞧着都有些狼狈。但此时他们脸上都难得带着放松的笑意。

领头的青年手里小心的捧着几株碧翠莹润的植株,走到莫林面前,将东西递给他看,“莫兄,你看一看,这些灵草对调理师伯和两位世尊的伤有用吗?这些灵草我和几位师弟、师妹都不认得。但一靠近它,都觉得体内的灵力活跃了几分。所以,我就做主采回来了。咱们这一行人里,就属莫兄最懂这些。劳烦你给看看。”

“秦兄不用客气。这是龙溪草,是研制回春丸的主要灵草。”莫林看了眼,就认出了青年手里的灵草,“现在条件有限,做不出回春丸。但有了这几株龙溪草,三位世尊的伤好歹也能好得快一些。”

“真的?那可太好了!”青年如释重负,欣喜的站起身来,“我这就将龙溪草给师伯和两位世尊送去。”

“应当如此。”莫林看着他,赞同的点头。

青年捧着龙溪草转身往左边的一个大山洞走去,那就是他们目前的栖身之处。逍遥、方天雄和卓珏三人都受了重伤,养了这些日子,也没什么起色。一是没有安定的环境,供他们打坐修养。二是没有药物即时医治。如今得了这几株龙溪草,三人的内伤痊愈有望。

万花谷和清卓溪的几名弟子几乎要喜极而泣。他们初出茅庐,就遇到如此生死险境,本来可以依靠的长辈又受了重伤,众人都支撑得很艰难。现在得知有能促进各自的长辈伤势痊愈的灵草,都抹了抹脸,想要再出去找些回来。

莫轩制止住了他们,青年手中的龙溪草,已经够了今日的量。明日要用时再去采新鲜的,药效才会比较好。听到这个解释,众人这才冷静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围坐到火堆旁,帮忙烤肉。

黑风和莫林相识一眼,心情也都轻松许多。这一路,他们两个可累的够呛。若不是还有墨白和小金这两个帮手,恐怕如今这点子人怕也带不出来。不过,一转眼瞥见安放在一旁的小罐子后,黑风脸上的笑容又减少了许多。

那是侯镇海的骨灰。

一行人里,修为最高的三个受了伤,需要人照顾。剩下的几个年轻弟子,初出茅庐,从小又没受过苦,不拖累人就是好的,黑风和莫林哪里还能指望他们帮忙?一直带着侯镇海的遗体不是个事儿,可若是将他就地安葬在深山里,孤零零的,却又显得太凄凉了。所有人都觉得不忍心。

所以,那日之后,他们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将他火化了。将骨灰收捡好,想着等有机会再送去将军府。

“吼吼,有人来了!”

墨白兴奋的低吼声打断了黑风的思绪。之前轻松的氛围也一扫而空,所有人都戒备的站起身来,盯着墨白低吼的方向。有志一同的,没人放出神识。来人若是灵师,放出神识就等于主动将自己暴露出去。

这一点,还是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在黑风身上学到的。主要是吃一堑长一智。黑风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只沉凝的顺着墨白的目光看去。等待对方现身。只是,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动静。

黑风皱眉,“墨白,你是不是弄错了?”

“我怎么可能弄错?”墨白人性化的翻了个白眼儿,湿润的鼻头动了动,“我不但闻到了生人的气息,还有野猪身上的臭味!哦哦,那只野猪往这边来了。”

众人只觉得眼前划过了一道白色闪电,再看时,墨白已经跃到了一棵大叔的枝桠上,选了一个安逸的位置,看好戏似的懒洋洋的趴下来。结合它之前说的话,众人黑线,害他们白紧张一场。

黑风和莫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一丝亮光,“应该是山间的猎户。”

“有猎户出没,那山外不远肯定有城镇!只是不知道这里属于哪个地界。”经由这一提醒,众人回过味来,都一脸欣喜。他们在山里待了好些日子了,也不知道外边成什么样子了。而且,林子里缺医少药不说,就算他们都有灵力护体,但大冬天的露宿在外,有时候还不能生火,那滋味怎么也不会好受就是了。

能在林子里碰到猎人,他们或许今天就能回到人类聚居的城镇,有房主,有衣穿,能洗澡,能睡床……想到这些,所有人的眼神都火热起来。

“将猎户带过来问一问不就清楚了?”一人忍不住,站起身就想要去抓人。

黑风摇头,喊住他,“还是先看一看,小心为上。”

众人愣了下,纵然有些按捺不住,但也明白现在他们这种情况,还是小心为上。不用黑风吩咐,众人连忙将火堆埋了。莫轩带着几人回山洞戒备,以防万一。黑风则带着几人跳上树,站到墨白旁边,眯眼朝远处打量。

不一会儿,一头肥硕的野猪就撞进了众人的视野。后面一名裹着虎皮大衣的皮肤黝黑的山野汉子,一面追一面瞄准野猪,拉弓射箭。咻、咻、咻,箭镞的破空声在安静的山林里,细微却又清晰。

那山野汉子一脸沉着冷静,连射几箭,成功将野猪逼到一个角落里,然后射出致命一箭。那一箭,直接从野猪的左眼进,后脑勺出,几乎贯穿了它的脑袋。可见力道之大。

野猪生命力顽强,并没有立刻挂掉。巨大的疼痛感让它狂躁不已,东扑西撞,折腾了好一会儿,血流了一地,这才噗通一下倒地,呜咽两声,彻底断气。

山野汉子见状,这才将弓箭背到身后,从暗处走出来,准备来收捡他的战利品。

黑风从头看到尾,确认了那汉子的猎户身份,周边又再没有别人后,就从树上一跃而下,按住了那人肩膀。

“谁?”

那山野汉子一惊,低喝一声,反应灵敏的想要闪躲。但黑风哪能让他得逞?手上轻轻用力,汉子就僵在原地不能动弹了。

黑风站在他身后,也不露面,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不用怕,我没有恶意。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问你……”

雍前、柳湘一带也飘起了雪,雪下得有大有小,但天气同样都湿冷得让人难受。敌军暂时没动静,营帐里的士兵们大都围坐在火盆边调侃、戏耍,难得清闲热闹。

突然,一个人掀开门帘,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搓着手骂道:“这见鬼的天气!今年都快正月十五了,老天爷居然还往地上下雪!冷死老子了!”

“老魏你来了?这边坐。暖和一下吧。”见是他,营帐里的将士都笑呵呵的出声招呼。火盆旁,一名面貌普通的略带书生气的青年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个位置,招呼他坐。

那人也不客气,走过去,拍了拍那青年的肩膀,坐下,往火盆前凑了凑,这才扭头对青年豪爽的笑起来,“还是你小子有眼色。日后肯定前途无量。啧,你们都给我学着点儿。别一天到晚就知道吃酒划拳胡咧咧。”

“老魏你可别冤枉我们。你哪只眼睛瞅见我们吃酒划拳了?”一人不服气的瞪眼,军营里严禁吃酒,何况这里是前线。脑袋都在裤腰带上别着呢,哪里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老魏咧了咧嘴,牛眼立马瞪回去,“我说见你们吃酒划拳了吗?不识好人心!我是让你们别一整天就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难得这里有个读书人,好歹也跟着多认两个字嘛。等仗打完了,说不定就用上了呢。”

“拉倒吧。这仗什么时候打完还是个未知数呢。俺这条命能不能留到最后也不一定。还学认字?俺宁愿躺床上多睡会儿。”

“就是啊,能不能活到最后还说不准呢?现在就想以后的事,还太早了些。”

“……”

老魏气得翻白眼儿,手指着众人一脸恨铁不成钢,“呔!我怎么就摊上你们这些个不上进的东西!老子是前锋营统领,要死也是我先死。现在老子都没死呢,你们一脸丧气的模样给谁看呢?啊呸!老子都被你们气糊涂了。老子不会死。你们也不会死。老子一心为你们筹谋,你们倒好,当老子驴肝肺……”

营帐里只听老魏一个人骂骂咧咧,唾沫横飞。士兵们见怪不怪,该干啥就干啥。唯独那名带着书生气的青年不适的抽了抽嘴角,端着凳子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开一小段距离。

青年是雍南本地的读书人,有秀才功名在身。不过,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他也没心思读书了。索性弃笔从戎,投身军营,成了前锋营里的一名小兵。(当然,这些都是对外的说辞。实际情况是怎样,只有他自己和少数几个人知道。)

他才刚来几天,就和前锋营的士兵处得挺好了。虽然一场仗都还没经历过,但老魏见他识文断字,就提拔他当了自己的文书,很是看重——之前的文书被流矢射中,一命呜呼了,空了个缺出来。正好被他捡了。

等老魏骂骂咧咧的训完,帐里的士兵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老魏什么都好,就是太爱操心。当兵的都是粗人,让他们读书认字,他们宁愿扛着刀上战场和敌人你死我活的杀一场。

青年也松了口气,终于不用担心被老魏的唾沫荼毒了。心里咬牙,若不是申屠白故意使诈,他堂堂灵师,哪里需要到前锋营打混?守在自家姑娘身边,不要太美。(是的,你没猜错,这货就是咱们的玄堂堂主凌庭了。)

想到这里,青年搁下笔,放到一边,问老魏道:“这个急不急?不急的话,等我回来再做。我想先出去一下。”

“去吧去吧,人有三急,老子知道。”老魏十分猥琐的看他一眼,哈哈大笑的摆手打他出门。

青年一头黑线,虽然大家都是男人,但他还是欣赏不来老魏这种粗狂(?)豪放(?)。什么也不用说了,青年掀开帘子直接出了营帐。

暖意迅速从周身褪去,湿冷迎面侵袭而来。白色的雪花洋洋洒洒的从天空深处降下,在远处的山尖、近处的帐篷顶上积淀起了一小撮白色。地面上却是没有雪的,因为一落下就化了。青年将手拢在衣袖里,慢慢朝营地中间的几间营帐走去。

主帐里,暖意融融。

泽亲王和一名须皆白的长者相对坐着,正在下棋。七皇子宇文希端着热茶,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眼底偶尔闪过一丝精光。

一会儿后,泽亲王丢下了手里的棋子,身体往后一靠,沉声道:“我又输了。皇叔的棋艺高超,侄儿实在比不上。”

“你的棋艺不是不好,而是你太容易急躁。”须皆白的长者抬眼,深深的看向泽亲王,缓声道:“心不静,自然会输。”

泽亲王顿了顿,知道长者话里有话。眼底厉光一闪而逝,沉声道:“皇叔你也知道现在的形势,若是这次我不能一举挽回危局,稳定住民心,我锦国危矣,我皇族危矣。”

“越是危急关头,越需要冷静。皇帝需要坐镇京城,子彦(福亲王)去了北镜,整个南边就看你的。别敌人还没动,你就自乱了阵脚。”长者摇摇头,眼底深处滑过一些失望,一边收拾棋盘,一边缓声提醒。

泽亲王是有才能的,但急躁、唯我独尊的霸道性格是一个致命缺陷。若不是皇帝自己脱不开身,朝中除了福亲王以外,又再没有能与之相比肩的将才,皇帝绝不会任命他为平南大将军。

泽亲王并没察觉到长者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望,有些不耐的站起身,道了句,“我出去走走。”便掀开门帘出了营帐。

宇文希旁观者清,倒是将长者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他提起温在火炉边的茶壶,给长者续了一杯茶水,这才开口,“皇叔父见谅,三皇叔的性子一向如此,并不是故意要冒犯您的。敌人如今按兵不动,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三皇叔也是着急。”

“敌不动,我不动。多派岗哨警戒,做好迎敌的准备即可。这段空隙,正好养精蓄锐。”长者端起茶杯,用杯盖刮了刮茶末,低头喝了一口,半晌后,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侯镇海阵亡,几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局势对我们很不利。为今之计,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见招拆招了。冒然行动,却是万万不可。”

“皇叔父说得是。出之前,父皇也特意叮嘱过我和三皇叔,让我们多听听您的意见。您老放心,在没有摸清敌人的底细之前,我和三皇叔绝对不会轻举妄动的。”宇文希闻言,眼神动了动,郑重的对长者保证道。

长者看他一眼,微微颔。放下茶盏,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将手背在身后,这才淡淡道:“你三皇叔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我们也走吧。”

“是。”宇文希点头,跟着站起身。泽亲王虽然是他皇叔,但他是以随军灵师的身份跟来的。按规矩归长者管束。而且,如今主帅不在,他们单独在主帐里待着也不好。

宇文希三两步走到前面,打起门帘,邀请长者先行,就听外边传来一声低喝,“站住!你是前锋营的?怎么到这里来了?不知道没有诏令,不能在营地里乱走吗?”

宇文希挑了挑眉,跟着长者从主帐里出来,就见前面不远处,一名略带书生气的青年被负责守卫的士兵拦了下来。怎么看,那青年都该在书院里读书,而不是出现在前线的军营里。

长者自然也察觉到了青年给人的这种违和感。他微皱眉头,轻轻看了宇文希一眼,这才转身缓步离开。宇文希了然的点头,微微对他躬了躬身,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这才走过去,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见过殿下。”几名守卫恭敬的朝宇文希行了一礼,这才粗声粗气的解释道:“这人没有令牌,却往主帐这边乱闯,被我等拦下了。”

“学生见过殿下。学生是新来的,并不知道军营里有这个规矩。”青年斯斯文文的对宇文希见了礼,这沉声才辩解道:“而且,学生是过来找人的,并不是乱闯。”

宇文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道:“哦,你想要找谁?住在主帐周围的,可都是尊贵的灵尊大人们,你一个小小学子能认识谁?”

“学生在投军的路上,险些丧命于刀口,幸得白灵尊大人相救,这才一路安稳的到了前线,投身军营。学生心里感激,却无以为报。今日恰巧得了一些新鲜的鹿肉,天又这么冷,想着送来给白灵尊大人添个菜。”青年似乎并未听出宇文希话里的贬低,从角落里拎出来一块用树叶包好的鹿肉,镇定自若的微微一笑,从头到尾都表现的不卑不亢。

“你读过书?可有功名在身?好好的书不读,怎么想到来投军?”宇文希眼神动了动,微微点头,却并未轻易放他走。

青年微微躬身,心平气和的回答道:“学生是丙午年秀才,雍南本地人。今年参加了秋闱,却是落榜了。本想继续读书,但敌人都打到了家门口,学生却是静不下心来继续了。索性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同窗商量,一起到前线来投军。”

“只是,学生一行在路上遭遇了山匪,纠缠打斗之间,都失散了。学生通晓一些武艺,但对方人手太多。学生力有未逮,受伤垂死。最后被白灵尊大人所救,才幸免于难。治好了伤,学生跟着白灵尊大人一起到了前线,进了前锋营。因为识文断字,又被魏统领看重,暂时添做帐下文书。”

宇文希一直留意着青年的眼睛,现他神色清明坦荡,丝毫不见慌乱心虚。对他的说辞倒是信了几分。挥了挥手,示意守卫放行,并告诫道:“行了,你去吧。这次破例。下次再没有诏令私自乱闯,小心本殿按细作论处。”

“谢殿下,学生谨记。”青年深深朝宇文希鞠了一躬,直起身又朝几名守卫点了点头,这才拎着东西一路往主帐左侧的一座营帐走去。

宇文希站在原地,亲眼瞧着他进了那营帐,这才收回视线,招过一名守卫沉声吩咐道:“派个人留意一下他,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白灵尊那边也多放个心眼儿,若有异常,立刻通知我。”

“殿下放心。”守卫点头,郑重的应下。见宇文希没别吩咐了,这才退回原来的位置,暗自警戒。

青年伸着一根手指,轻轻顶着门帘,从微小的缝隙里,将外面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轻笑道:“宇文希倒是谨慎得很。”

“当兵的都知道没有诏令,不能在军营里乱走。你还故意往主帐这边闯,他不怀疑你才怪。”赵芸坐在火盆旁边,一边用木棍翻烤里面的红薯,一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儿。

申屠白半阖着双眼,斜斜的坐在她旁边,目光略微不善的从青年身上掠过,淡淡道:“现在已经进了军营,没事就安分的在前锋营待着,不要往这边跑。皇族之人没一个简单的,别被他们识破了身份,连累你家主子。”

“师傅,凌庭万一是真有事情呢。”赵芸皱了皱眉,打断申屠白。她隐隐感觉这一路来,自家妖孽师傅有些针对凌庭。但又实在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凌庭的为人她很清楚,表面有些油腔滑调,但绝对识时务,心思也正。按说不会招惹到他才对。

听到赵芸为凌庭说话,申屠白看了眼腆着脸坐到火盆边的青年,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沉默下来。

凌庭心情舒畅,笑呵呵的将那块新鲜鹿肉拿出来。将外边包裹的厚厚的树叶拆开,献宝似的递到赵芸面前,“这是我今早上打的。一直放在阵法空间里。姑娘切了涮锅子吧。天冷,吃着正好。”

“你留着自己吃就是了。这么点东西还巴巴的送过来?”赵芸愣了下,随即失笑,将鹿肉接过,放到一旁。作为随军灵师,每顿的饭食虽然都有专人准备,但到底不如自己做来得合心意。这大冷天的,若能围着热气腾腾的锅子吃一顿涮肉,倒也是美事一桩。

“我打了一整头鹿,一个人吃不完。分了一些给同营的士兵,这一块肉最好涮锅子,就给姑娘留下了。”凌庭笑了笑,不甚在意的解释了一句。鹿是他跟前锋营的士兵出去的时候,特意打的。就是想着能有个借口过赵芸这边来瞧一瞧。顺便熟悉一下营地的布防。

虽说现在他们不会对宇文家的人动手,但谁能保证宇文家的人不会为难他们呢?摸一摸营地的布防情况,也算是以防万一。就像申屠白说的,若是宇文希对他的身份起了怀疑,到时他也好想办法应对。再不济,清楚了营地的布置,逃跑的时候,也能顺利些不是?

赵芸耸了耸肩,从火盆里刨出两个大红薯,伸手摁了摁,都熟透了。递了一个给凌庭,剩下的一个自己拿了,分作两半。一半给申屠白,一半留给自己。

见赵芸想着他,凌庭本还觉得高兴。等看了申屠白手里的那半红薯,又有些吃味的撇了撇嘴。他也想和姑娘分吃一个红薯,才不要一整个……有些恹恹的戳了戳面前软绵绵的红薯,凌庭耷拉着眼,蹲在火盆旁边,略显可怜。

“怎么不吃?一早起来,我就埋火盆里慢慢煨着的。甜得很。”

赵芸剥开红薯皮,露出里面金黄色的囊,咬一口,滚烫,却掩盖不住满口的香甜软绵。满足的眯了眯眼,能成功说服申屠白跟她一起来前线,还顺利进入军营。在泽亲王、宇文希等人的眼皮子底下潜伏起来。赵芸心情颇好,这些日子,似乎吃什么都觉得很香。

而投身军营,既能满足玄堂众人杀敌的愿望,又能近距离的亲眼看一看泽亲王等一众皇族之人的能耐。也算一举两得了。思绪在脑海里一闪而逝,赵芸目光一转,却见凌庭一下一下的拿手指戳着红薯,没动,这才疑惑的开口。

凌庭抬眼看她,咧了咧嘴道:“没饿呢。我一会儿揣回去吃。”

“随便你了。”赵芸耸了耸肩,看着他道:“今早都去哪儿了?鹿可是阳山上才有。”

雍前城小,城墙也矮,就算死守也守不住。前任大将,直接将大军布置在了雍前城外十来里的阳山脚下。这里是敌人进军雍前的必经之路,且易守难攻。凭借地势,在泽亲王到来之前,大军已经打退了敌人数次小规模进攻。

如今敌人虽然偃旗息鼓,但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卷土重来。泽亲王接任后,专门派前锋营里的将士盯着他们呢。所以,有凌庭在前锋营,赵芸也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敌人的情报。

“老魏,哦,也就是前锋营的统领,想要在路上弄些陷阱。我跟着大部队上山砍些竹子,找些刺藤什么的。”凌庭摊了摊手,略带笑意的开口道,“这老魏也是个妙人。知道我是个读书人,还让营里的士兵闲了跟着我学认字呢。说等仗打完了,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不过,他自己也大字不识几个,也没想着跟我学。还总骂士兵们将他的好心当做驴肝肺。”

“看来你在前锋营适应良好。”赵芸也笑了,看他一眼,挑了挑眉道,“我以为你还得费几日功夫才能融入进去呢。倒是小看你了。师傅,我们也得加把劲啦。”

申屠白慢条斯理的吃着红薯,姿态优雅得好像在用宫廷御宴。闻言,睨她一眼,淡淡道:“现在这样很好。灵师和灵师之间若不是相互信任,本就会下意识的保持距离。除了紫阳山来的那些,你看那些个散修谁会热络的往别人面前凑?到了该出手的时候,出手帮忙就行。别的事,不需要多理会。”

“可是这样不会不合群?”赵芸皱了皱眉,有些不解。紫阳山下来那些灵师不算,这军营里的散修,也都分了好几路。同一路的都是自己人,经常打做堆。她和申屠白来了几日了,那些散修见到他们,除了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外,再没多余的言语。

这样下去,真的没问题?

申屠白狭长的眼睛微眯,淡淡的扫她一眼,“只有弱者,才会担心自己不合群。”

赵芸:“……”

一头黑线,他话都撂出来了,她还能说什么?除非承认自己是弱者。好吧,其实她现在真的还不是强者,但谁让她抱着妖孽师傅的粗腿捏?再认怂,就真怂了。

“嘿嘿,我听师傅的。”赵芸双眼放光的看着申屠白,傻笑两声。她在这异世重生,虽然没有许多小说里描绘的粗壮的金手指,但有申屠白,她觉得也很满足了。

申屠白看着她,勾了勾唇角。见她手里的红薯已经没有了,将自己的递过去,“吃。”

赵芸也没多想,就着他的手,张嘴就咬了一口,然后,“嗷唔,还是好烫。”

“你不知道一次少咬一些,吃外边这些凉了的吗?”申屠白嘴角抽了抽,无语的看着她夸张的张着嘴哈气。赵芸吧唧吧唧的动着嘴巴,闻言还不忘朝他露个笑脸。申屠白皱眉,一脸‘被你打败了’的嫌弃表情,直接将脸撇开,来个眼不见为净。但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愉悦和柔和,凌庭并没有忽略。

又转眸打量了一眼眉开眼笑的赵芸,凌庭觉得有些心塞,不想再找虐了。默默的将温热的红薯拿在手中,告辞道:“出来好一阵,我得回去了。不然老魏得找我。后面若是有消息,我会再来。”

“唔,行。你回去吧。自己小心。”赵芸想了想,凌庭在这确实也待了蛮久了。再不走,怕是要引人盘问了。所以,也没挽留。

凌庭见状,深深看了赵芸一眼,起身朝申屠白拱了拱手,转身出了营帐。雪比之前更大了,天地间都是白茫茫一片。冷寂的感觉一下子袭上心头,唯留手心一块温柔。低头一看,那是赵芸给的烤红薯。唇角露出几分苦涩,凌庭握着烤红薯,再次将双手拢到袖子里,顶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回了前锋营。

申屠白收回神识,眼底闪过一抹沉思。回头看赵芸,竟又在往火盆底下埋红薯呢!眉毛抖了抖,只觉十分无奈,“晚上不是要涮锅子么?你又埋那么多红薯做什么?”

“吃啊?夜宵。”赵芸抬头看他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十分理所当然道。

申屠白揉了揉眉心,看着她目光复杂,“晚饭都还没吃,就想着夜宵……‘女儿啊’,你不觉得你最近吃得有点多了?虽然灵师不容易长胖,但照你这样吃下去,‘为父’觉得你实在是前景堪忧。”

“诶?有吗?”赵芸惊愕,埋红薯的动作一顿,有些无措的抬头看申屠白。努力回想,好像、似乎她这些日子确实比以往要饿得快些。

今天早上,她吃了四个馒头,两个鸡蛋,两张薄饼,还喝了一碗粥。结果没到中午就饿了。吃了好几块点心抵着才好了些。中午就不说了,连添了两碗白饭才算饱。这会儿还有两个时辰才到晚饭时间,她刚吃了大半个红薯,但肚子却依旧隐隐有些空……

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赵芸面色僵硬,“我好像,真的吃的有点多?”

“你过来。”申屠白眉头微皱,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眯了眯眼,神色不明的对她招了招手。

赵芸愣了下,还是乖乖的走过去,在他面前坐下,“怎么了?”

“手给我。”申屠白没有回答,只是对她吩咐道。

不明所以,赵芸还是将手伸了过去。申屠白握住,驱动灵力,一股微凉的气流顺着腕间经脉,钻入赵芸体内。循环一周后,他放开她,拧眉不语。

“我体内有东西么?”赵芸再傻,一番动作后,也明白了申屠白的怀疑了。她以前饭量正常,最近却食欲倍增,明显是身体出了问题。之前一直以为是赶路太幸苦,体力消耗太多没在意,现在回想,总觉得毛骨悚然。

申屠白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摇摇头,安抚的看着她道:“没事。什么都没有。是我多想了。”

“真的?不骗我?”赵芸握住他的手,十分严肃认真的直视他的双眼。

申屠白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伸手将她揽到怀里,头抵着头,“我骗你做什么?放心,你身体很健康。”

“那你干嘛还拧着眉?”赵芸抬手戳了戳他的眉心,有些不相信。

申屠白想了想,也不隐瞒,“你体内的能量,有被抽取的痕迹。我看不出更多端倪。但你近日食量翻倍,应该与此有关。你,一点也没察觉到不对吗?”

“你这样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最近这些天,我早上打坐醒来,灵力都没有增加的迹象,身体还会觉得有些疲惫。我一直以为是修炼到了瓶颈的缘故……现在想来,我的饭量似乎就是从那天起开始慢慢增大的。”赵芸皱眉沉思片刻,这才有些迟疑的开口。

“具体是哪天,还记得吗?”申屠白一眼神一凝,追问道。

赵芸歪了歪脑袋,沉吟道:“嗯,我到元象州的第二天吧?前一天晚上不是正好去见了唐怀锦吗?睡得迟了,结果第二天错过了早饭,中午直接给饿醒的。”

“我知道了。”申屠白眉峰动了动,眼神轻轻从赵芸眉心扫过,点点头,没再说话。赵芸本还想问一问,见状,也收了心思。肚子又有些饿了,虽然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赵芸也不想委屈自己。起身去收拾鹿肉,准备晚上的锅子。摊手,饿肚子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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