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后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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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历了一系列诸如“她是在逗我吗”、“她怎么看出我是穿越的”、“这是不是说明这里有好多穿越的”等主题的头脑风暴过后，艾莉觉得这大概是她能遇到的最好的情况了。穿越这种事，最好莫过于有人陪。
艾莉：“你等我消化一下。”
霁闻溪：“你会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消化。”
艾莉：“你……”
霁闻溪自答：“从中午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已经换了人。”
艾莉惊了：“为什么？丁骁宇都没看出来！”
“因为我太了解你。”
艾莉想，一个人对自己厌烦的人怎么会“太了解”？莫非是原身对她骚扰过多, 本不想了解也只能被迫了解了？
艾莉：“……还有——”
霁闻溪：“我是四年前穿过来的。”
艾莉：“那——”
霁闻溪：“在这边不必按原身的轨道生活，毕竟我们都对神许过愿。但若心理上偏离轨道，有了喜欢的人, 会是一件麻烦事，等到完成愿望穿回书里的那一天，后果自负。”
艾莉忍不了了：“你怎么总知道我想问什么？”
“我太了解你。”
又是这句话。
艾莉觉得应该纠正一下她的用词，“你当然不了解我。”
霁闻溪：“？”
“你了解的是她，不是我。”
霁闻溪不再回应, 安静了好久，直接回答了她下一个还没问出的问题：“你的手机密码，试试1111。”
她试了试，居然真的开了。第一反应是一喜，再想想，也不知该喜该忧了，“你连她手机密码都知道。”
霁闻溪：“她三年前就开始用这个密码了。”
艾莉心中狂啧，“猜了那么多密码，没想到是个毫无意义的。”
“有意义。”
“？”
霁闻溪说，“是我的生日。”
“……”艾莉说, “贵生辰很是茕茕孑立嘛。”说着她就把密码给改了。
得到手机控制权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 应该是查询通讯录还是翻看微信呢？都不是。艾莉选择了打开微博。
她粉丝150万, 其中也不知有多少是活的，反正每条微博的转数都在一百左右游荡，点进去多是明显的水军操作，评论功能已关。她的微博内容很单调，除了街拍就是推广。
一个很典型的过气女艺人。团队典型地请了廉价的水军，为她守护着最后的面子。
她在广场搜索自己的名字，双眼一亮，“姐还有超话呢！”
也不是糊到地心的程度嘛。
霁闻溪正在打灯左转，听了她这话先是一愣，险些走神拐到路障上面去。片刻后，她恍然，开始拦截：“不是，那不——”
已经晚了。
艾莉明晃晃的手机屏幕上，飘着一水儿的“你好骚啊”表情包，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你也是”，整个超话充满了一个单眼皮男人和一个吊梢眉女人的脸。再看超话简介：
电视剧《回家的诱惑》中的女二号艾莉，成功勾引世贤的小三。
动次打次的BGM，反衬着两人的沉默。
……
艾莉住在北京北四环内，虽不是太繁华，但也是寸土寸金的地方，这让她颇为惊讶。了解了一下，原来是遇上了好房东。一套三居室，房东自留一间，她和另外一个姑娘各租一间。艾莉租的是最小的次卧，租金一月五百，这个数字在友情价里也只能算是“意思意思”了。
房东叫裴初岚，是个富二代，年纪比艾莉还小上一点。她家拥有叱咤风云的游戏平台，前几年还把晋江文学城给收购了，文化也流水线做得响当当。她上面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于是业内人士当面尊称她一声裴小姐，背地里都叫“裴老二”。
是的，裴初岚是个私生女。
只不过，她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私生女。相比她哥哥的年少有为、温文尔雅，她一点都没有争当人杰、争夺家产的自觉。
裴老二作风出了名的荒唐，可惜她的荒唐不是仗势欺人也不是私生活糜乱，而是一天到晚慈悲为怀，被骗无数次还保持着一颗佛心。
因此，她租房不为赚租金，只为做慈善。艾利以及另一位租客钟弈，都是她之前认识的朋友，收房租只是为了照顾租客们的尊严。
艾莉诚恳地说：“我不需要尊严的啊！”
霁闻溪仿若没听见，转身一指，“到了。”
海百合苑13号楼2单元501。
这就是这辈子新的归处了。艾莉望着白墙上贴着的春联想。
她慢吞吞地开门，等身后的霁闻溪踏出离开的一步，可是从始至终，那人就站在她身后，毫无去意。
艾莉：“……”
霁闻溪：“？”
艾莉开了门，转身靠在门框上，“你今天辛苦，早点回家休息？”
霁闻溪理由充分，“可我认为你还没有独自应对裴初岚的能力。”
艾莉：“我记得你刚说过裴初岚平时住自己的别墅，不常来这里。”
霁闻溪一抬下巴，示意她回头看。客厅关着灯，对面的卧室门的门缝竟透出光亮——那间正是裴初岚自留的卧室。艾莉有些犹豫。
霁闻溪：“虽然你不信任我，但我是你最能信任的人了。”
艾莉想了想，觉得她这话有一定道理，“那你说，我们在她面前，需要演个什么剧本？”
霁闻溪：“旧情未了，又增新恨。”
她摸着下巴揣摩了一下人物，双手做了个打场记板的动作，“第三场第一次。”
“谢谢邀请。”
钟弈此刻不在家，大概率还在公安局答民警问。艾莉和霁闻溪刚进门，对面的房间门开了，客厅“啪”的一声亮堂起来，一个披着及肩的墨绿色头、真丝睡衣下身材火辣的grl，闯入视野。霁闻溪在艾莉耳边说了声“裴初岚”。
石化的裴初岚和石化的艾莉对望了一阵，前者笑盈盈地说：“艾莉，带朋友回来了？”
艾莉和霁闻溪对视一眼，艾莉抽抽嘴角，意为：她说你是我“朋友”，咱们不必旧情未了了吧。
霁闻溪挑挑眉：她说我是你朋友，我们不必又增新恨了。
然而俩人毫无默契，谁都没有看懂对方的眼色，于是两脸茫然地保持沉默。
“知道的吧？带人回来留宿要加钱的哦。”裴初岚一脸难办的样子，“近来家里资金周转不良，股票期货私募基金行情全都不太好。你看你一个月才给我五百的话，是不是有些过意不去呢？”
艾莉：“那倒是不会——”
裴初岚：“我就说吧，你肯定也过意不去。”
艾莉：“……”
“月租一千三，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裴初岚甩甩一头绿毛，“这个数字是咱们之间的小秘密，我跟钟弈说跟你要一千五。”
艾莉、霁闻溪：“……”
这就不能不cut了，跟说好的人设不太一样啊，不是说裴初岚是个搞慈善的傻白甜吗？
以及，霁闻溪这么有名，又和艾莉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裴初岚用“朋友”一词称呼不太好吧……
艾莉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想，而霁闻溪直接将这个猜想说了出来：“你穿越了？”
艾莉扶了扶门框。
裴初岚嘴角一抽，也扶了扶门框，“You k、k、k、kddng呵呵呵哈哈哈。”
霁闻溪：“别慌，我们也是穿越的。”
三人陷入死寂。
半晌，裴初岚声音里透着那么点激动：“你们……说……真的……”
“等等……你真的也是穿越的？？？”艾莉要把头挠秃了。
裴初岚狐疑：“……晋江？”
艾莉小鸡叨米式点头：“百合！”
霁闻溪：“娱乐圈文。”
突然，门外一声巨响。
几人从还没来得及关的门口望去，刚刚见过面的爬墙女侠钟弈正站在那里，一杯奶茶掉在地上，这位方才还一脸阳光明媚正义笑容，此时满脸震惊。
钟弈漾出一个找到亲人了的笑脸，举手道：“这里影后！”
裴初岚：“巧了，我也是。”
霁闻溪微一点头，“嗯。”
艾莉：“……四个。各位也都是主角？”
钟弈点头：“神说只有主角才能穿越。”
艾莉小声嘀咕：“晋江百合写手还能不能写点别的题材？”
爬墙影后爆出一阵感动的啜泣。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四个人拉在一起，激情述说着穿越半天以来的内心恐惧，并表示上天让她们四人相聚必定是天将降大任于四人也，“我们要互帮互助同甘共苦，为建设富强民主文——”
绿毛影后一脸冷漠：“一千八。钟弈，你的房间月租一千八。”
男主角方周，今年32岁，18岁时歌唱选秀节目出道，风光过一阵，但是很快就糊了，一糊就是十年。
28岁那年，他演了个古偶，演技面瘫，却是命里该火。一本名为《影帝的贴身杠精》的晋江耽美文火到了微博，作者明确说，人前温润人后暴躁的影帝渣攻原型正是方周。从此以后，他有了人设，星途坦荡。
女一号霁闻溪是在三年前加入狗血恋情的。四年前，霁闻溪是个偶像组合的成员，人气相当高，却遭遇车祸。车祸后一年，她退团单飞，改当演员。不料，她仅仅主演了一部至今未播的百合网剧，就告别了艺人生涯，变成了方周的经纪人。
据说，温润的方周和清冷的霁闻溪就是那种关系，只不过没人明说而已。
到了去年，方周事业一路攀升，得了金鸡奖最佳男配，霁闻溪也成为经纪人界响当当的人物——虽然她手下只有方周这一个艺人，但是方周是在她手上拿到重量级资源的，加上她是偶像艺人出身，简直成了励志传奇。
谁知刚拿了奖，方周就跟我们的女二号——金鹰视后安成碧，官宣了。
据说霁闻溪和安成碧在方周家里大战三百回合，霁闻溪败下阵来，哭着收拾行李滚蛋。方周追她到机场，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声情并茂地说：“你们都是我的翅膀！”
此后，红旗安成碧与彩旗霁闻溪，相安无事。大家都说，安成碧真能忍，而霁闻溪也真是个傻女人。
时间进展到上周，某著名工作室爆料安成碧出轨一圈外帅哥，并附照片实锤，至今仍在热搜榜上居高不下，但是方、安双方无人声。而今天这条方周霁闻溪的新闻，怕是方周自己放出来的，他要断了安成碧，把霁闻溪扶正了。
至于女三号艾莉……画风就明显不同了。还记得霁闻溪退出组合之后演的那个百合网剧吗？艾莉演的正是她的CP。
艾莉这人，虽然道德败坏，但是自从演了这剧就对霁闻溪情根深种。她在片场强吻霁闻溪，两人闹掰了，此后艾莉状态一天不如一天，听说私下里没少去找霁闻溪，每次都被伤得不轻。再然后，她达到了无法与霁闻溪同框的神经质程度，再再然后……
就被穿越了。
艾莉捋顺了这个故事，掏着耳朵想：原身啊原身，别人都是对着渣男犯贱，你偏要去贱一个同样贱的女人。你这是食物链最底层啊！
当然，她也知道，这些小料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手的加工，可信度不超二成，但总不至于完全空穴来风。原身本也是这场贵圈真乱中的一份子，此时混进去不算突兀，但是原先追霁闻溪，现在突然变情敌，人工意味也太浓了。因此今晚的会面，她必须表明态度：打扰了，不炒作了，告辞。
她如今是有愿望在身的人，不仅要替原身活下去，还要活出个样子，不能继续被当成笑柄。
再三确认，这里与她上辈子的经纪公司大楼长得一模一样，甚至前台妹子都长的是同一张脸。
可是光景却大不相同。文里没有这样明亮的阳光，玻璃没有这样细节的小污渍，红色没有这样红，绿色也没有这样绿。艾莉鼓足了劲儿深吸一口气——这是真实人间的空气啊，霾味儿都更新鲜！
她在自己的包里翻到一个黑色口罩，一副树脂墨镜，一个化妆包一叠纸巾一串钥匙，和她的身份证。上面显示她的生日是1992年2月29日，用0229试了一下手机密码，仍然失败。
被墙了五次之后她终于放弃了攻破手机，欢快地坐到了大厅侧面的休息厅中。休息厅中央一案方几，四面各一条宽沙。艾莉前去时，东西两边都坐了人。
东面沙坐了个长女人，这女人身材极佳，长腿交叠着弯曲在沙和方几中间的区域，显得被禁锢得委屈。她身子陷在沙里面，微微低头，腰板却是直的。艾莉一看便知，这是练过形体的。而西面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她便坐到南边去。
这一落座，仿佛搅乱了一池春水。
左边的姑娘小伙突然停止了谈话，惊恐地看看她，又惊恐地看看他们对面的女人，再低头，俩人整齐得像是配了《第二套中学生广播体操》。
艾莉邪魅狂狷地勾了勾唇角。
在娱乐圈文里，这样的场面才是正常的。影后就是影后，即便穿着垃圾袋，身上也自带一股仙气。她走在男人堆里，男人为她自相残杀，走在女人堆里，女人为她咬牙切齿——这是BG向影后文主角，我们称她为“行走的LOL”。
而百合文影后，男女通吃，我们称她为“行走的王者荣耀”。
艾莉应付这种场面很有经验。
她知道，东面的女人也很漂亮，仔细一看还穿着女强人标配的立领衬衫直筒裤，戴副圆框金边眼镜，装得衣冠楚楚斯文败类人模狗样道貌岸然——似与她的美貌有逐鹿中原之能。
可是影后不仅有颜值，更有气质。她们高冷、腹黑、神秘多金，虽然有着哈佛硕士的背景，通晓五门语言，却仅仅因为懒得回家继承上亿资产才跑来当影后。艾莉的锋芒不是一个只有皮相的漂亮女人可以相比的。
你看，西边的姑娘小伙在唠嗑，东边那位女人翻着方几上提供的时尚杂志。艾利对此不屑一顾。
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本书——是的，包里还有一本厚厚的书，她特别不爱看书所以刚才就没提。影后是要用读书来打时间的。
她把书放在桌上，弄出了啪嗒一声响，东西两面的人全都抬头看了一眼。
明黄色的书皮，《成功学：从今天起变身万人迷》。
姑娘小伙：“……”
女人：“……”
艾莉：“………………”
女人手中的时尚杂志翻过一页。
午间日光饱满，艾莉腹中寥寥。阳光从身后的大玻璃窗洒进来，将西面两个新人面前方几上的巧克力派照得那样好看。她咽下口水，双手捧书，书上文字入目：“人一吃过饭就变得保守了。——爱默生”
这话及时地压抑了她扑过去抢巧克力派的欲望。
当年在文里，大约十年前，她还上大学的时候，她妈妈也给她买过一本成功学。那书的书名已经不详，同样黄艳艳的封面倒是很有印象。后来她找了个机会，将书处理掉了。
此时翻开书的扉页，看到印刷于2011年，竟也十一年了，书页黄旧，却保存得很好。
至于那个巧克力派，是两个新人比着表达“我是个吃货，刚吃完午饭又饿了，可再怎么吃都长不胖可真令人烦恼”时，对面那个女人突然扔过去的。新人们谢过之后，又开始努力地将它让给对方。
最终女生输了。她用牙沾了一下巧克力，说要慢慢吃。
此刻，新人们在讨论另一个新人。
女：“你和龙景一个宿舍的？”
男：“他呀，老不上课。”
两人瞟了一眼对面的女人。
女：“但他能在《翠琵压》试镜里脱颖而出，专业水平肯定也不错。”
男：“他人脉是挺广的。做事，也挺敢的。”
艾莉忍不住了，笑得扑哧一声。两个新人停止了谈话，不约而同望着她。她说：“你们继续，我就是对酸味有点过敏。”
男生倒是真刚，目光毫不闪躲，艾莉觉东面那女人似乎也微微抬头，不再盯着杂志看。
“我又没说错。龙景什么样，我们同期的人都知道。”他的脸转向东面的女人，表情顿时崇敬起来，“他还找霁老师求签约，霁老师不也是知道他的本质所以拒绝了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