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捧心（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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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 你看到了防盗章！ 刚刚见过的新人龙景的脸出现在画面里, 他穿着清宫皇子服, 留辫子头。
画外音：“19岁小鲜肉龙景饰演的爱新觉罗·晓寿，和演员陈凯彤饰演的爱新觉罗·晓恭, 两位男主角的丰满诠释无疑是《宫·翠琵压》大获成功的最重要因素。尽管是清宫背景, 但他们的故事十分契合我们今天所追求的社会主义兄弟情, 为观众带来了正能量……”
丁骁宇一手霸占着星巴克, 另一手光速手机打字，手指头快得出现了幻影, “晚上直接饭店见吧，我有事呢。一天到晚没个正经通告，还耽误我接小南上下班。”
艾莉的注意力从在片场追跑打闹的晓攻晓寿身上转移过来。听上去，晚上会有个活动。可是她既不知道是什么活动, 也不知道时间地点。
她揉了揉太阳穴, “几点在哪来着？”
“不是你自己约的么？！”丁骁宇瞪她, “翻微信去。”
她掏出手机一按, 屏幕出现输入密码的提示。她输入自己的幸运数“2333”, 显示密码错误。
艾莉：“你记得我的手机密码么？”
丁骁宇：“……以后再记不住台词也不怪你了。”
小电视里导演说：“龙景的台词背得非常熟，是的，他还是个学生, 有课业压力，所以特别值得夸奖。”
丁骁宇看看小电视, 又嘲讽地对她撇撇嘴。
电梯此时到达二十层左右, 这过程中, 居然没有其他人按电梯。丁骁宇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在新浪微博界面疯狂打字。艾莉本以为，自己连手机密码都不记得，这样明显的异样肯定会引来丁骁宇的怀疑，但是这位助理显然是对主子过于不体贴，竟然没有现一丝异常。
虽然这一事实证明了原身地位低下，但是刚好给了艾莉浑水摸鱼的便利。至于这位助理……
艾莉瞥了瞥他，倒是不急着修理。等对这个世界混熟了再说。
她心想，打不开手机，没有电脑，又没有穿越文必备的丫鬟NPC为她讲解设定。她对原身一无所知，这倒是次要的，比较紧急的是今晚的约。从助理身上获取情报的念头已经打消，这可成了个死局。
如何才能破解这死局？
她走着神喝了一口星巴克，差点喷出来。
“……这不是白开水吗。”
丁骁宇白眼：“周二才买新的，平时用包装杯续白水，你什么记性——哎！别开盖！让人看见了微博，我可没留预算给你公关。”
他从刚才那句话里的“预算”一词，源源不断地散了出去。说每个月靠底薪活命已经很不容易，他还要给女友买包包，每周还自掏腰包买一杯32块钱的爸爸，别这么虚荣一个月能省出一顿海底捞呢——一人份。
艾莉默了默：“原来你不是gay吗？”
“……姓艾的你滚出娱乐圈吧！！！”
艾莉嘴角一抽，刚刚把优先级排到后面去的“修理助理”任务，迫不及待地开始插队。
电梯小电视换了条新闻：“……让她‘滚出娱乐圈’，但更多的粉丝则保持冷静，对此消息持观望态度……”
丁骁宇笑道：“被大众骂滚出娱乐圈的人，通常滚不出去。真正该滚的，是被自己助理骂的那些——诶？怎么回事？”
应该停在一楼的时候，电梯却没有停。丁骁宇一愣，看见楼层按键区上“F1”不知何时被按灭了，而地下停车场“B1”到“B5”却都是亮的。
电梯潇洒地沉下地面，丁骁宇怔怔地望着外界的光亮一点点被灰白的墙壁取代，惊了，“你搞什么！”
初来乍到，也不清楚原身的性格，艾莉原本不想搞这么大阵仗。可是从见面到现在短短时间，丁晓宇的作为已经破了她的底线。
先前在文里，也不少碰见糟心事，她遇上了便常常碍于人情世故韬光养晦。如今穿越了，什么都不是太在乎，她实在想伸伸腿脚。
“你们，怕是经常这样对我说话吧。”
艾莉面对着紧闭的电梯门，直勾勾地盯着里面丁骁宇的镜像。丁骁宇也望着她的镜像，笑得尴尬，“你是私自接通告了还是傍上什么人了，这么耍威风？哈哈。”
丁骁宇：“哈哈——”
丁骁宇：“哈哈……呃。”
当他笑不出来的时候，艾莉就笑了，镜像中的那个艾莉便也笑了笑。
这个镜像红唇娇艳，笑眼笑唇天生似妖，精致得像是人造品。
艾莉记得她在文中第一次被黑的时候便是因为这张脸，他们说她“眼睛整成范冰冰，鼻子整成刘亦菲，嘴整成石原里美，娱乐圈妖里妖气集中营”。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的时候，她不但不在意反倒沾沾自喜。后来她才知道，长成这种气质，恰恰不是优势。
她记得曾有人对她说，中国人不喜欢轮廓分明的，你笑起来会柔和很多。于是她保持着笑，“你觉得，艺人卖的是什么？”
“……艺？”
“卖艺的是艺术家。”艾莉说，“艺人艺人，卖的是人。”
“只要暴露在阳光下，我的一举一动，以及旁人对我的一举一动，都组成我的人设。而我有幸，在你们的帮助下，打造出了一个无人尊重又无还手之力的愚蠢人设。”
“在这个电梯里，上有摄像头，下有随时准备抓拍的狗仔和路人，你刚刚对我说的话，只要稍有差池，现在就已经飞在微博广场上了。‘哦哟，艾莉是个用白开水充当咖啡的虚伪婊’，‘哇，艾莉的助理都让她滚出娱乐圈呢，她怎么还不滚’。”
电梯停在B5，门缓缓打开。地娱地下五层全是停车场，但是极少有人把车停下来，因为麻烦且停车费昂贵。B5人烟稀少，被偷懒的保洁员用来存储垃圾。艾莉被外面的垃圾桶熏得一捂嘴。
丁晓宇：“你这——”
“领导讲话不要啵嘴。”艾莉接着说，“……刚说到哪了？”
“说你怎么还不滚……”
“……对，我怎么还不滚？我在地娱十一年，你们到今天都不明白该把钱花在什么地方。拼命把配角演出花来，也比不上别家用八成预算买一个热搜第五。还有脸跟我提预算？”
以上这些，是她从杨潇那通训诫中获取的信息，此时看丁晓宇的结舌的样子，是没说错了。
“如果你是和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你随便怎样说我，我都不会反驳你。可你是我的自己人。”艾莉顿了顿，“被自己人捅刀子的死法，是最疼的。请你以后在公开场合给我点面子。”
丁骁宇左手握着手机，贴在裤线，屏幕还没来得及暗灭。
艾莉：“现在告诉我，今晚我的日程。”
丁骁宇小声说：“晚上六点在天外天的水仙居。”
艾莉：“信息不完整。”
“和霁……呃，”丁骁宇瞟了一眼电梯广告，“方周团队。”
艾莉：“还有。”
丁骁宇：“谈炒绯闻的事。”
“……”艾莉说，“谢谢。”
电梯上升，即将停在地上一层。
艾莉说：“私底下什么态度还是随你的，我比较崇尚民主自由，也不可能强迫你不许嫌弃我不是？”
她迈开大步直着走出电梯，有人跟她阴阳怪气地打招呼她也没理，满脑子光顾着给自己加油打气了：我可真是个大机灵鬼儿。
不久之后，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丁骁宇在说“方周团队”的时候，眼睛一个劲儿地往电梯小电视上面瞟。
因为小电视里面那条“让她‘滚出娱乐圈’”的新闻，说的正是男演员方周与其女经纪人霁闻溪的绯闻。
丁骁宇离开之后，艾莉留在了地娱大厦一层，看着大厅里面的壁挂电视。
画面中一男一女两个颀长般配的侧影，哪怕画面模糊都能看出气质斐然。他们穿着相同款式的衣服，男方为女方戴上帽子，然后拎着行李箱进入宾馆，女方跟上。两个人的头被红圈圈着，男方署名“方周”，女方署名“霁闻溪”。
底下一行字说：“方周霁闻溪清迈度假被目击，两人着情侣装私下同游，同住酒店。”
艾莉眉头一皱，觉事情并不简单——她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和方周炒绯闻，恐怕要被怀疑是蹭热度的跳梁小丑。她眼下渴求信息，自己的，方周的，以及整个世界的，可是没有手机密码，搜索引擎离她远去。
她灵光一闪，进了卫生间，藏于一隔间内。
不一会儿，路人们聚集于卫生间，爆炸性八卦：
“微博崩了！”
“崩了！”
“微博没崩，是方周的主页崩了。”
“以及霁闻溪的主页。”
“卧槽，看这个推送。‘方周女友安成碧点赞了方周和霁闻溪出轨的视频，一分钟后解释为手滑’。”
“崩了。方周和安成碧崩了。”
艾莉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要崩了。
又一人说：“这时候要是再加入艾娘娘的剧情就更精彩了。”
“艾莉？”
“是啊，那个对霁闻溪因爱生恨的智障。”
“哈哈哈哈哈！”
艾莉：“？？？”
只是，在场几人皆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丁骁宇也殷勤地上去握手客套，这可不是即将试镜的严肃气氛。
艾莉眼尖，她看见除了桌上原本就叠着的几摞试镜记录之外，女性工作人员又拿出了两个白纸黑字的册子。
选角导演揉着他的将军肚说：“我们几个，早上被吃饭就赶过来了。这不，已经看过那么多人了。演技一个比一个差。”
一男附和：“辣眼睛。”
“辛苦张导，辛苦同事们！”丁骁宇说，“张导不早说，我给你们买点早点去吧！”
“哎，”张导拉住他的胳膊，“一会儿中午一起吃！”
丁骁宇喜笑颜开，话里意思，今天艾莉这边请客。张导“嗨、哎”了两声，没有回绝。
女工作人员看了看表，说：“那这就签吧？之后还有那么多人等着试镜，虽说是走流程，时间也不短呢。”
至此，艾莉已经听明白了——她和龙景，已经被内定了，而所谓的公平试镜，不过是个幌子。
她歪头看看龙景，这个年轻人也看了看她，“请艾老师多多指教”地点点头。
很显然，龙景也是提前知道的。
艾莉突然十分想笑。
她回过神来，其中一份白纸黑字的册子已经塞进她的手里。果然，是合约。
“大致情况你们也都知道了，快点再看一遍，合同一人两份，每份三个名字要签。”选角导演张导如是令。
龙景拿着合同走到桌子前面去准备签字，而艾莉端详着手中的合同，没有动。
“姐。”丁骁宇端着咖啡杯，将一根笔塞到艾莉手里，手很凉，还有点抖。他背对着剧组人员，此时脸上没有笑了，全都是恳求。
艾莉想对他说句话，可是还未开口，那边选角导演却抢了先：“我确认一下，艾莉。你现在是单身吧？”
艾莉不明所以了两秒，她看见丁骁宇的口型，翻到合同后面的补充条款，上面竟写着，要求她在拍摄至电视剧播出结束期间，不得有与剧组演员以外任何人的绯闻。
因为她需要和龙景炒CP。
张导：“不是单身也没事，别曝出来。注意点啊，要是添了麻烦，有违约金。”他恐怕觉得自己颇为善良，这一番话还是好心提醒了她。
艾莉看了看龙景，这位小年轻已经签好了第一个名字，翻到后面去准备签第二个。她将合同卷起来，一下一下拍在手上，向他走过去，“以后要跟我炒CP了，你是不是，需要打扮得成熟点？我可是传闻中喜欢性骚扰的变态，你这么‘清纯’，驾驭得住吗？”
“清纯”是龙景演《翠琵压》与晓恭炒CP是安排的人设。他抬头看着她，身上不自觉地有些凉，笔在指尖摩擦着转了一圈。艾莉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被教导主任抓包翘课时的恐惧。
他说不出话，似乎说“驾驭得住”很蠢，可又不能说“驾驭不住”。
这时，张导又说话了：“你也要增肥啊艾莉。你们小丁上回跟我们吃饭的时候还说，你最近状态好，圆润了不少，可是这么一看也没有啊。我们郭制片可喜欢你当年水嫩的样子，要不是丁骁宇保证你能返春，这角色也不会是你的。”
艾莉注意到，他提及“郭制片”的时候，龙景微微抬了头，手也一滞，便知道说的正是郭淼。她不知道龙景为什么明明已经被玩弄了一次，却还要再来第二次，也不知道这一次他会落得个什么下场，但是……
总觉得不可以这样下去。
她将合同拍在桌上，面无表情地说：“丁骁宇，你出去。”
丁骁宇早就一副失了魂的相，听了这话有点急，“姐——”
“我说，你先出去。”
丁骁宇快哭了。这回不是什么夸张的修辞手法，艾莉看见他眼睛里一闪一闪的，嘴角还在颤。而另一边的张导等人，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几人笑容渐渐消失。
但他们不相信一个被群嘲了那么多年的过气女演员，会放弃这个翻红的好机会。哪怕她曾经刚过。
丁骁宇在艾莉的压力下终于还是走了出去。门关上的时候，艾莉转回身来，与已经站起来的张导对视。她居然从张导眼里，看出了慌张。
是了，他想起了艾莉旧时的暴脾气。这个女人被激怒时手边不可以有茶杯，也最好不要与她比拼口舌。无数据说在她手上吃过亏的人，将她描述成一个疯子，后来没了疯的力气，其历史却永远给人以寒噤。
艾莉突然想，原身过得不容易，也许比她自己还要不容易。
她对张导冷目而视，然后意识到，在场的所有人，都没了动静，就连龙景也放弃了签字。她不禁算计了一下，认怂签下这个剧，能挣多少钱和多少流量，硬刚不签这个剧，又能有怎样的未来。
先原身若在天有灵想必是欣慰的，其次自己心里也舒坦，再次霁闻溪恐怕也满意，毕竟《问鼎》的女主角是她的死对头，自己拒签也算是站了霁闻溪那一队。而霁闻溪满意了可能有两种后果，一种是给她物色更好的角色，另一种是食言，嘲讽她轻信于己。概率嘛……不清。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艾莉下定了决心。
她双眼一弯：“张导说得是，我回去就开始增肥。”
她低头俯身向合同，闭着眼睛叹了口气。
气氛瞬间恢复了轻松愉悦，张导脸上的不快消失得比烟圈还快，接着又说：“主要是要吃木瓜啊，牛奶。对了，猪蹄。咱们给笑笑准备的衣服啊，说比女主的还美是一点也不夸张，所以腰啊，肩啊，就保持这样，只不过嘛。”
他叼着烟，口齿不清，“只不过嘛”之后的最后一句话，用手在胸前画圈圈，以代替语言。女性工作人员和另外两个男性都笑起来。
艾莉也哈哈笑了两声，余光瞥见龙景投来的目光。她转头迎接，见龙景避了开来，神情比刚才，别扭多了。
已经判断过了利弊，脑袋却无法停止思考。
她一个已经和剧组结过梁子的负面艺人，到底为什么能被主创重新接受？仅仅是主创人员喜爱她旧时的身材和脸蛋，可远远不够吧。
艾莉手上翻着合同，心里翻着此事的几种可能的解答。
是裴初岚的父亲吗？
不应该。安成碧已经明确拒绝了裴父的交易，而且截至昨天，裴家也确实都没有能够成功对电视剧注资。
是霁闻溪吗？
更不可能。往这个剧组塞人，安成碧那一关必过不可，霁闻溪当然会在这一关栽下马。况且那货还在争取当她的下一任经纪人，若是帮她搞到了角色，必然第一个站出来邀功，不会瞒着。
唯一的可能，就是安成碧主动收容她。至于为什么会收容……
翻合同的动作不知不觉地停下来，她知道只剩下一种可能，这可能在她嘴边打转，使她分分钟想要怒吼出来。可是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也是赶得巧，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张导再一次嘴欠了。
“明天晚上，咱们剧组几个主创吃饭，你俩也来。”他对艾莉和龙景重音提示，“郭导在的，他特别希望你们能来。”
艾莉看到，龙景已经签完了字，刚刚上交了合同，并且即将僵着脖子，对张导这番要求点头。她说：“这可不行，我明晚有通告。龙景，你也有事吧？”
龙景与她对视两秒，“我没有事。”
艾莉吞了吞口水，“我记得你明晚上课，专业课。”
“我经常翘课的。”
“明天是工作日，你们学校的门禁——”
“我会去的，艾老师。”龙景双手握在一起。
艾莉眯缝着眼睛，看着他就那样一脸漠然地转过头去望着前方，她清楚地看见自己和龙景之间立了一道透明的墙。
从艺多年，混圈的规矩知道了一肚子，什么时候该鼓掌什么时候该跟着啐上一口，她明白得比谁都清楚。可是十九岁的龙景，没公司，北影大二，出道即火。艾莉突然不知道这是现实还是在文里，这是十一年后还是十一年前，面前的又是龙景还是她。
张导说她：“人家龙景都能抽出时间来，你能有什么正经通告啊？来，必须来。”
而此时，她的合同正翻到最后一个签字页，笔尖似乎不能够轻松地点下去了。
她站起来，说：“不好意思张导，我得出去一趟。”
在场几人对她莫名其妙。
“我们公司的公章，在骁宇那里，我忘了！”她不等任何人在说话，转身走出了房间。
外面的新人们还在排队等待，不停练习的样子、紧张又期待的脸，让人简直看不下去。艾莉小跑着穿过这些期望，一直跑出了影视基地大楼，远远地看见了丁晓宇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