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失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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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斯伍德的一句话让现场立刻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整个办公室如夜半医院的停尸房一般死寂，又像是一间煤气泄漏的房间，充满了一触即的紧张感。
“就像之前艾伦说的那样，让另一个艾伦导演，艾伦·史密西来接盘好了。这种事情他不是干过真多次了嘛！”
可能是感到室内的气氛过分压抑，剧务迈克尔·里奇下意识地想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可制片人先生立即瞪过来的双眼却告诉他，他的玩笑并不高明。
“艾伦·史密西导演并不存在！里奇先生，如果让这位导演来执导的话，那请您去找他领薪水，而不是我！”
——艾伦·史密西是好莱坞的制片人和导演们生矛盾时专用的背锅侠，FBI都查不到此君的存在，如果去找他领薪水的话，基本就和喝西北风没有什么差别了。
被现在开不起玩笑的制片人一顿呵斥，迈克尔干脆一缩脖子，不吭声了。本来他作为剧务，在剧组的主创人员中就只能算小字辈，说不上话倒也算正常，不过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也都沉默不语，这就让威斯伍德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理查德，你是副导演，你觉得呢？”
没人主动说话的话，制片人先生就只能指名了。而老枪作为剧组中资历最深的人，这方面自然是跑不了。
“我们不能再请一个导演来吗？”
老枪不是听不出威斯伍德有让他接手执导的意思，可他还是选择了装傻，
“从剧本来看，这部电影的执导难度并不算高，而我们前期的准备也已经做完了，只要资金没问题，换一个导演应该就可以吧！”
“问题就在于资金方面！”
威斯伍德苦笑一声，
“之前筹备阶段大家都经历了，应该知道，剧组的资金只是处在够用的程度。本来如果艾伦没有失踪的话，由他执导，他可能还能凭自己的人脉拉一部分钱进来。但现在他失踪了，那剩下的钱还能不能到位就是个问题了。光是这样，就已经让我们的资金链变得很紧张了，如果再重新聘请导演给出片酬的话，哪怕只是很少一部分，也会让我们彻底崩溃，别忘了，除了导演，我们的女主角也失踪了，所以还要留一部分钱去找新女主角呢！”
说到这种程度，威斯伍德也就干脆摊开直说，
“今天叫大家来，我本来的目的其实是希望有人能站出来，兼任导演的工作的。当然，就像前面说的，增加薪酬是没希望的。不是不想，而是真没钱了。不过我可以争取到上映后的票房分成——本来拍这种片子，如果不是著名导演的话，根本就不可能拿到分成的，不过现在也算是事急从权了。那么，有谁愿意站出来吗？”
这么说着，他把目光投向老枪，显然是希望这位剧组中资历最深的副导演能够挺身而出。这次老枪倒是没有再装傻，
“我是不行的！”
他回答的很干脆，
“与资历、能力之类的问题无关，只是自从离婚之后，我就没有再自己执导的冲动了。如果让我在自己执导一部电影和拿回孩子的抚养权二者之间选择，我肯定会选择后者。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拍电影只是一份工作，而导演，却不仅仅是一份工作！”
“这……”
老枪的回答明显出乎威斯伍德的意料，他叹了口气，
“我本来还想了一些说辞来说服你的，但现在……”
威斯伍德把头转向摄影师艾迪森·杨。很多导演都是摄影师出身，作为导演之外对电影掌握最清楚的角色，艾迪森本来是除了资历最深的老枪之外，继任导演的不二人选了。然而，他却摇了摇头：
“我也不行！”
“为什么！？”
“因为……”
艾迪森拿起手中的烟卷猛吸了几口，狠狠吐出一个烟圈才继续道，
“你们有谁看过詹姆斯·卡梅隆的第一部电影吗？”
“卡梅隆的第一部电影？”
面对这个所答非所问的问题，众人都有些呆。
“是《食人鱼2》吗？我看过。”
回答的是夏洛特。借助后世中国那万能的互联网和令人遗憾的版权状况，他看过大量的电影，“世界之王”的秀自然也不能错过。
“好看吗？”
“这个……只能说差强人意吧。”
“是啊，差强人意，差强人意！”
摄影师艾迪森掐着手中的烟，神情有些茫然，
“那部电影是在意大利拍摄的，当时的卡梅隆作为导演还是个新手，那个时候他的境遇可不是差强人意，完全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剧组从演员到摄影到剧务，没人尊重他；制片人不但不给他剪辑权，甚至连他的意见都不屑一顾。而我，就是那部电影的摄影师。”
“什么？”
艾迪森的自曝历史让夏洛特有些吃惊，他没想到，这么一个基本只能用散兵游勇乌合之众来形容的剧组，竟然也有人有和卡梅隆这种“大神”合作过的经历。沙子里现金子，这也算是一种“淘宝”吧？
“所以，你是担心继任导演后，会遭遇跟卡梅隆一样的事情，是吗？”
与脑子有些散的夏洛特不同，制片人威斯伍德更关注摄影师艾迪森为什么不愿意担任导演的问题，听了这些话，他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请你不要担心这些问题！在剧组中要保护导演的权威，我虽然作为制作人很失败，但这点还是明白——”
“不，你不明白！！！”
一直沉默寡言的艾迪森突然暴躁起来，他蛮横地打断了威斯伍德的话，
“我不是在跟你讲条件！卡梅隆当初被全剧组无视的情况我见过，他为了剪辑自己的片子去撬锁的事情我也知道，但我担心的根本不是这些！！你知道吗？当那部片子拍完的时候，他曾经把剧组的全体人员集中起来，当着大家的面破口大骂，说我们可以不尊重他，可以不愿意跟随他加班，但是最终，他会成为大人物，而我们——”
他剧烈地喘息着，后面的话语似乎是刺入伤口的带钩箭矢，让他每向外拔出一点都要忍受剧烈的疼痛，
“——我们将会碌碌无为，一——事——无——成！！！”
“这……”
作为穿越者，夏洛特也算是卡梅隆的FANS了，他倒是知道这个故事。站在卡梅隆的立场来说，这当然可以说是一个坚韧不拔的励志故事；但是，站在那些当年鄙视初出茅庐的卡梅隆，后来却应该悔不当初的人的角度，这个中滋味又是什么样的呢？这就好像是世界杯的进球TOP10，作为进球的球员来说，自然是荣光万丈，可那些作为背景的防守球员和门卫，又会是什么感觉呢？
看着说完一句话就似乎耗光了力气，直接瘫坐在椅子上的摄影师艾迪森，夏洛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知道吗？当初听到他的话时，我们都笑了。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这就跟那些俗套的系列剧中反派总会说的台词‘I ll ack！’一样，根本不值一提。然而，十年后，他真的回来了！！你们知道吗？当我看到《终结者2》中T-1000的金属形态变化时，我的全身都在颤抖，那不是电影人看到好镜头时的激动，而是害怕，是绝望！卡梅隆他真的成了一个大人物了，而我呢？我害怕自己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一事无成！！！”
艾迪森静静地诉说着，没有人去打断他，屋子里除了他的声音，一切都静悄悄地，似乎有任何一点儿响动都是一种亵渎。
“实际上，我这十来年也的确可以说是一事无成，虽然也参与过几部片子，现在作为摄影师也算是有些资历了，但始终……每每看到卡梅隆的成就，我就会想起他的那句话！就像刚才，你知道吗，我亲爱的制片人先生，就在你问出‘谁来做导演”时，我有多想答应下来！可是，我就好像是戴上了汉尼拔医生的那副缝着嘴巴的面具，害怕让我完全张不开嘴巴，是的，我不敢！卡梅隆的那句话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诅咒，现在我已经完全承受不了作为一个导演的压力了……”
“这又是一具倒在通往理想路上的尸体吗？”
看着眼角似乎闪烁着水光的艾迪森，夏洛特的心中不由出一声叹息。实际上，这个剧组中，又有几个人不是失败者呢？老枪家庭分裂，事业上丧失了进取心，艾迪森就不用说了，其他化妆特效等部门，又有几个不是失败者？导演艾伦可能是为了避免有人挑战他的权威，选择了一群碌碌无为的失败者组建剧组。这群失败者每天在他的背后咒骂着他，然而当他失踪后，整个剧组却如同行星群失去了太阳一般变得一盘散沙，濒临毁灭。
多么可笑！？
然而，就在现在，置身这么一群失败者之间，夏洛特的心跳却越来越剧烈——
要不要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