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罪人们的生存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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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休等人渐渐离开众人视线,在围观者们的疑惑和猜测中格洛丽亚起身离开椅子,走到滩地正中,平摊右手,一阵风力在她掌中汇集、化为九只拳头大小的朦胧光球,绕着她周身旋转。
施法者毕竟不太常见,无论冒险者还是普通村民都凝神细看,只见那九只光球绕着格洛丽亚转了一圈后形体凝实,球体正中睁开一只硕大眼球,顿时一阵喧哗。
“是巫师之眼?”东悄悄问南,他弟弟跟希拉瑞莉的关系很好。
“嗯。”南点头。相比起杰佛里城的戒卫队队友希拉瑞莉,格洛丽亚放出来的巫师之眼要清晰、稳定得多。
“去!”格洛丽亚手腕轻轻一甩,九只巫师之眼腾空而起,追逐马休等人而去;在众人好奇惊叹的目光中她取出一张比手掌略大的魔法卡片,往身前空地上一扔。
“哦——”人群再次出意义不明的感叹声,兴奋、惊讶地看着那张小小的卡片在半空中旋转、飞舞了一圈,忽然爆成一团浓郁、清新的水汽,犹如云雾般漂浮在空中。
炼金术师所制魔法卡片——“水的种子”,以极小的载体压缩大量的水元素能量,可供任何人使用;艾美卡斯大陆炼金术不如布拉德里克大陆达,这玩意儿可是稀罕货,连托莱兄弟眼神都有点儿直。
格洛丽亚作为风系施法者并不能控制它系元素,想要使用混合魔法或者它系魔法伎俩就必须得别系施法者对她释放元素种子、或借助于魔法卡片;放出卡片中的水元素后,格洛丽亚打了个响指,施展出默魔法伎俩“水镜”。
漂浮空中的水元素受到驱策,欢快地跳动着相互融合、构造,数秒内就形成了一面高十米、宽八米的平滑镜面,静静悬浮于空中。
毫无疑问,施法者施展魔法时确实绚烂华丽,连冒险者们都看得津津有味;这还没完,格洛丽亚左手所持的法杖轻轻晃动了几下,风力构造的法师之手在她头顶显现,四只巨大的手掌抓向二十多米外马休家的院墙、院中的大树,轻易将石块垒就的墙体和根须繁茂的大树抓起,移回滩地正中,在水镜之下搭起原始风味十足的支撑台,将水镜稳稳架在一米多高的地表上。
人群再次出惊叹,看向格洛丽亚的目光更加充满敬畏,他们还不太明白这位女施法者到底想干什么,窃窃私语之声更甚。
格洛丽亚站在水镜之下闭目冥想片刻,法杖轻举,点到镜身底端,镜面一阵荡漾后出现了九块方格,从九个不同视点投影出同一段画面——竟是已经走出村庄范围的马休等人!
“轰——”地一阵喧哗,人群骚|动起来,光影石录制的影像不少人见过,巫师之眼即时传达的画面还真是第一次看见……太神奇了!
“行了。”格洛丽亚满意地点点头,走回石板那儿坐下,冲路德、雷泽等人甩了个眼神。
这几位小团体领导人会意,赶紧招呼自家兄弟到附近民房借桌椅板凳搭了个简易的长台,而后四下招呼围观的冒险者们,“大家注意,咱们路德、雷泽老大联合坐庄啦!”
“所有人选一概十倍赔率!”
“除了罗德尼,另外八人争夺最后一个生存权名额!”
“一个金币起押,上不封顶!”
冒险者们听到这话都震惊了,回过神后立即冲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争夺生存权是什么意思?一赔十?那八个人都押上,最后不是都得赚吗?
赌博向来是最容易引燃气氛的,绿意村没有赌场早就让一些赌徒心痒难耐了,这会儿听到马休等人居然成了赌博的棋子、还摆出了这么大的阵势,哪还顾及得上其它?
路德、雷泽等人派出的都是自家能言善道的兄弟,一个个唾沫横飞地向冒险者们解说起来;这一开口,信息量十分巨大,“黑魔法师”、“陨落的人间王者亡灵回返人间界”之类的词句如同一枚枚炼金炸弹,解说者的声音不停被众人出的喧哗声打断。
伍德山脉位于神权之国境内,这种地方出现黑魔法师就够劲爆的了,再来个陨落的人间王者、亡灵复仇之类的戏码,其精彩程度远超民间流传的各种游侠小说、骑士传记、勇士传奇,让一个个冒险者眼花缭乱,看向懵懵懂懂的村民们的眼神儿都变了。
“能押全灭吗?”一名思路独特的冒险者当即冲路德高喊。
“哈哈……当然可以,但我得事先申明,那九个家伙里是肯定得剩下两个活口的。”路德豪迈大笑,半点看不见半小时前“享受”惩罚之风时的狼狈样儿。
“那行,八个人我一人押一金币!”喊话那哥们不含糊,马上就掏钱了。
“行啊你,太狡猾了。”有人似乎跟这人比较熟悉,起哄嘲笑了他一番后又补了一句,“我也这样押,给我登记上。”惹来更大的哄笑声。
当然,能一气儿掏出八个金币的冒险者没那么多,而且这样干即使赢了也最多赚两个金币,大部分冒险者还是倾向于找跟马休等人熟悉的人套话后选择其中几个实力比较过得去的押注。
“啧啧……”托莱兄弟站在格洛丽亚后方,因为飓风女士的气场问题,这一小片儿比较安静;东羡慕地冲气氛热烈的押注台张望了好一会儿,偷偷冲南耳语,“咱们也去凑个热闹?把你的钱拿出来,一人押一百,看那几个家伙怎么赔。”
南斜视他,不说话。
东举手投降,干笑,“好吧、好吧,托莱家家训,不许子弟参与赌博……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你应该更自律一些,东,咱们毕竟是教廷骑士。如果不能严格要求自己,我们拿什么去指责别人的不正当行为?”南口气颇为严厉,不过神态还是挺轻松的;以押注的方式淡化冒险者们对马休等人的物伤其类挺有用,他们不用操心会引起反弹了。
坐椅子上的格洛丽亚转头过来,古怪地看了他们俩一阵,“现在才问这个问题是傻了点儿,东,你确定你是兄长?”
“……”
马休等人双臂被缚、肩关节脱臼,并不耽搁他们前行的速度;押解他们的十个冒险者全程说说笑笑,走出山谷后转道进入一片两座山峰间的狭长泽地,领头的人对证了一下泽地中的标示物,招呼队列停下,走到队尾解开罗德尼腰间的绳子让自己的手下把他单个拎出来,而后这位老兄扫了一遍脸色各异的马休等八人,戏谑地说道,“对不住了,各位,我也只是听命行事,谁叫你们让两个施法者给盯上了呢?”
马休等人没说话,只是阴沉地与他对视。
领头人亲自动手,拉住马休的绳子把这一串八人拉到格洛丽亚告诉他的标示物——一棵树枝上绑了布条的枯树下。让这几个家伙背靠枯树围成一圈站好,他退后两步,用手去拉枯树树枝上吊下来的布条,树枝应声而断,布条与树身断开的刹那,已无生机的枯树忽然出“咔、咔”之声,条条根须从泥土中冒出,紧紧捆住背靠树身站立的八人下半身,让他们动弹不能。
不提八人如何惊慌、恐惧,连押解他们的十位冒险者都骇得退后了数步;这棵枯树树身灰中带白,紧紧捆住马休等人的根须却呈现纯黑色,看去颇为诡异。
静等了一会儿,待那些根须恢复死物状态后,“解开他们。”领头人手一挥,他的兄弟们上前解开马休等人手臂和腰部的绳子,还“好心”地把他们脱臼的肩膀接回去。
“行了,游戏规则应该有人告诉过你们了,我也不废话。你们在这儿等半个钟头这些怪树根就会消失,然后你们顺着这片泽地往西走,绕过那座山,我们在山腰处等你们。”领头人说到“你们”两个字时刻意加重了语气,而后嘿嘿一笑,让手下贡献出四把长刀,插到枯树数米外的四个角上,“当然了,施法者说了,咱们只负责带两个人去冒险者协会,其他的我们管不着……你们要是一个都不来也行,嘿嘿,反正不关咱们什么事儿。”
说了一番风凉话,这个领头人也知道轻重,带着人赶紧出,没一会儿就消失在马休等人的视界里。
绑缚了十几个小时的双手恢复自由,马休等人虽下半身不能动,还是尽力活动着上肢、力求快些恢复行动力。
没有人说话,平日里见了面几乎无话不谈的八人这会儿都没有出声的兴致;那个邪恶的黑魔法师说的话还在他们耳边回响,原以为只是损失钱财和人生自由,没想到最后竟落入到这等八死一生的险境——长老之一的巴泽尔越想越不忿、越想越无法保持冷静,憎恨地偏过头,看向离他只有几步距离的马休。
这棵枯树足有六人伸长了手臂合抱粗,八人在外围背靠树身站成一圈,相互间距离约有半米多,伸手能碰着,但无法使力——想要在下半身被固定住的情况下杀死左右两侧的人是很难的,且在攻击一边的人时,还有可能被另一边的人偷袭。
巴泽尔被绑在马休的左手边,中间还隔着马休的小儿子,是即使伸长了手臂也够不着的距离。
年过四旬、在冒险者中仍属于壮年的拳斗士巴泽尔,极有天赋的女儿玛丽死在十五年前,他家的另一个职业级、他的长子巴图就在他另一边,这会儿一边使劲扳绑着自己的黑色根须、一边哆嗦着掉泪。
“哭什么!”长子的抽泣声让巴泽尔极为不悦,他也双拳用力去攻击缠着自己大腿的根须,在连攻几下后已经放弃——这玩意儿根本不是大树的树根,几百斤重的力道打上去纹丝不动,让他愈加暴躁。
“马休——!”巴泽尔迟疑了一瞬这道饱含怨恨的惨烈叫声是不是自己出的,而后他转过头,看到他儿子过去再一个身位、完全背对着马休的另一位长老正剧烈地扭动着身体、一边用指甲断裂、血淋淋的手指使劲儿在黑色根须上乱抓,一边毫无理智地大叫,“不——天父啊,我什么也没干,都是马休的错——我只是分了点钱,我什么也没干!”
这阵叫声打破了平静,这位精神濒临崩溃的长老的弟弟开始努力安慰兄长、另一家的儿子也加入了叱骂马休的行列里——他家的父亲上个月去山外密会小情人时死在了情人的肚皮上,为了保住长老之家的地位,马休哄骗他交了一大笔钱,用来隐瞒父亲离世的消息以尽量多分几个月的红利——这家伙完全不认为自己的欺骗之举有罪,在失去财富地位后唯一的想法是不被马休哄骗他就不会继续当长老、落到现在的境地。
巴泽尔紧抿着嘴左右看了一遍,用力在紧缠大腿的根须上捶了一下,竭力控制剧烈的呼吸,心中恨意愈加炽烈——得到自由后一定要第一个杀掉马休!
当人们坠入绝境,比起反省自己的过失,他们更为擅长将过错推卸到他人身上、以极度的恨意来代替蚀骨的恐惧……憎恨是最容易得到、最易于培养的情绪,能轻易覆盖住其他的情绪,比如后悔。
巴泽尔认为自己的决定十分正确,八人中有直系亲属关系的只有三家,其中父子三人的马休无疑是最大的威胁,这么简单的道理其他人肯定懂,不需要串联就会齐心协力;成功干掉马休后他的两个儿子就不再占优势,而除他之外的另两家,一家只剩个儿子、一家老爹已经疯;对比之下自己反而一跃成为生还率最高的那一个……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扫到某种诡异景象,巴泽尔脑中思维一僵,猛然扭头——
不知何时他的长子停止了徒劳的举动,佝偻着腰、以怪异的姿态侧扭过半身,红的双眼微微凸出,直愣愣地看着巴泽尔,渗人的眼神让这位干过不少狠辣事儿的壮年男子心底一寒。
“爸爸,你记得吗?三年前我就说过我想出去见见世面……是你说我这样的废物离开了你就什么都干不了——出去之后我肯定活不过一个月,你还说……我死在外面的话不要指望你给我收尸……”
“……真的是这样吗?我是个废物?哈哈——哈哈哈!这不是你的心里话吧,爸爸?你要我留下是因为我们家没有第三个职业级,我出去的话你就必须卸下长老之位——那样的话你就没有那么多钱去供养你的情人们了!是不是,爸爸?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在杰佛里城的下城区养了好几个女人,你每年要带出去几百个金币——如果你不是长老、没有那么多钱,只靠冒险的话你根本养不起她们!!”
长子状若疯狂的哭叫嘶吼声让巴泽尔脑中一片空白,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一手养大的儿子会对他说的话……
绿意村,马休家院门前滩地中央的水镜上,九只巫师之眼忠实地传回了清晰的画面——快要走出泽地的一行人、以及被绑在枯树周围的八人,在足够大的格子里活灵活现。
水镜没有传音的功能,人们自然也听不见他们说的话。手快押了巴泽尔的长子和那名崩溃长老的冒险者们后悔不迭,还没来得及下注的人则是面露喜色,在马休和其他人之间挑挑拣拣。
“马休、马休!这家伙还带着两个儿子呢,填炮灰也能活下来。”
“还是巴泽尔吧?这家伙是这些人里唯一接近二阶的。”
“没用,他没拳套。留下的武器是四把刀,他儿子看起来状态不对,又没有武器,哪儿还有希望?”
“马休不也是游侠?他身上还能再藏把手|弩?”
“伙计们,下注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了、你们还在等什么呢?抓紧机会、过时不候!”
以他人性命为下注的棋子进行下注,这种事儿无疑是颇具刺激性的,至少这些低阶冒险者们在此之前绝无机会参加这种“盛宴”;禁忌感和金灿灿的金币刺激着他们的神经,一个个面色潮红、情绪高涨,讨论声响成嗡嗡一片,连带无财力下注的村民们都热切起来。
格洛丽亚显然是见过这种场面的,翘脚坐在那里闭目养神;托莱兄弟冷眼看着这种盛况,各自摇头。
“虽说这些家伙死有余辜……但还是挺残忍的。”东唏嘘着说。
“罪有应得。”南的脸色不太好,说了一句后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有点儿亵渎。”
“嗨、嗨!”格洛丽亚睁开眼睛扭头瞪过去,“你们两个白痴,太闲了吗?在我和末日审判动手之前先拿下他们的是你们俩吧?”
“呃……那是出于义愤,这些家伙干的事儿天怒人怨,既然知道了哪能坐视。”东连忙端正态度。
“……”南沉默了一会儿,叹息了一声说道,“其实直接绞死他们我觉得就很好,这种玩弄生命的方式……”他说不下去,摇了摇头。
格洛丽亚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哪够?你们是没看见村子外面那个抛尸坑,看到了我觉得你俩活撕了他们的心都有。”指向南,“特别是你,我觉得你还是别好奇心过头跑去看,到时候玩儿个什么刺激过度报复世界就可乐了。”
“以骑士的荣誉起誓,我可不是那么不坚定的人。”南正色道。
“呵呵。”格洛丽亚无意识地模仿安格斯冷笑了一声,拒绝接受这个回答,“安静看就行了,这不止是游戏、也不止是赌注……这是属于吉米的复仇。”她夸张地做了个咏叹的姿势,“被恶势力残害的无辜少年,于十年后强势归来,给他的仇人们带来无止尽的恐惧和无上战栗……真是想想都激动,应该找几百个吟游诗人满大陆去传唱才过瘾。”
“……”托莱兄弟无语地看着她,飓风女士没有保守年龄秘密的意识,早就告诉过他俩她的年纪足够做他们的祖母……只是她这种比一般的年轻人还充满激情和浪漫情怀的张扬,实在是让他俩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格洛丽亚鄙夷地瞪这两个家伙,“不尽情地折磨羞辱对方、不够酣畅淋漓的话,算什么复仇?你们俩一点儿情趣都没有。”
……你用错形容词了吧女士!托莱兄弟心底咆哮。
被飓风女士一通调侃,托莱兄弟心里面些微的负罪感还没来得及酵就消磨得差不多了;投注台那边,几户村民商议了一会儿后一起凑钱,捧了一堆银币过来。
“你们押马休?”收钱的雷泽古怪地扫了一圈一起来押这可怜一注的村民,忍不住多嘴了一句,“你们希望他活下来?”
这村子里至少七成以上的悲剧得算到连续四代的村长家头上,马休和他的祖先是不折不扣的始作俑者;雷泽平时是不太把普通人看在眼里,但他不怀疑这么多年的仇恨累积下来、这些村民生吃马休的心都有。
捧着银币的伦农老爹枯树皮般苍老的脸上挤出一丝谦卑的微笑,对于雷泽的问题,他十分认真地回道,“不是的,雷泽老爷。我们希望他死,这是我们能拿出的买命钱。”
“我们请不起强者为我们复仇,也无法报答你们对我们村子的恩德,请收下我们的押注,雷泽老爷,就算是……我们的一点点心意。”
雷泽沉默了,他定定看着伦农老爹捧着银币的手,一时间竟没法儿伸手去接;他心里隐约觉得……这些银币太沉重,自己没法儿接过。
摆在押注台上的沙漏流得很快,细沙流尽时,水镜画面中困住八人的黑色根须一阵抖动、震荡,化为黑色粉末瑟瑟落地。
“开始了!”
押注的冒险者和旁观的村民们都叫了起来,一双双目光紧盯自己关注的画面格子;八只巫师之眼将八人的一举一动映照得清清楚楚,终于解脱了桎梏的他们,纷纷做出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