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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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匆匆赶到杂志社,见门口停着一辆跑车,车门开,社长与一年轻女伴一起下来。这女伴身穿白色貂皮大衣,手拎LV,脚蹬鹿绒小皮靴。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儿。我忙躬身让路:“杨社早。”
杨社笑眯眯搂住女伴道:“娇娇,这是蒋编,社中的主力啊,石磊就是她指导着的。”
那个被称作“娇娇”的女孩儿用余光从头到脚扫了我一遍,道:“听说蒋小姐在夜总会也是主力啊?”说完再不肯在我身上浪费一丝力气:“爸,走啦,我要去找石磊。”
我叹了口气。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收到战书,连呈递降书顺表的机会都不给。两条腿象灌了铅似地一步一拖地向门口移去。怪不得石磊上来就独撑一栏,原来后台如此坚挺,早知如此老娘的威风该由他耍才是。
拿着定稿给社长过目,走到门口刚要敲门听里面正聊得火热。
尖尖的声音:“爸,听说她在夜总会卖着呢,你怎么敢用她?”
低沉地:“那是人家私事别乱说。你可不要小瞧她,很有思想,不然我怎么让石磊跟着她学。”
“跟她学?贱女人,莫带坏了磊磊。”
社长嘘她禁声。
杨社的陈蕃下榻,愈衬得她女儿尖酸刻薄。我无可报怨。哪个人前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只要不是指着鼻子骂,一切都可以忍。更何况比这难听一百倍的照样扛过来了。轻轻地敲门,社长是值得人去尊重的。
“请进。”见进来的是我,杨社冲娇娇道:“你去找石磊吧,我有公事。”杨娇一扭腰走向房门,路过时香气扑鼻。
我若无其事地笑道:“社长好福气呀,女儿如此漂亮。”
杨社显然吃了一惊,隔了半晌方道:“晚年得子所以宠坏了,我倒希望她象你。”他说这话的时候用手揽了揽额头的白,桑榆之年愈显得凄凉。由不得替社长惋惜,一代英雄竟生出如此上不得台面的女儿,一代兴一代衰。
老天到底是公平的,与以足者去其角,付之翼者夺其齿。杨娇拥有了姣好的外貌,优越的出身,出众的男友,所以没有慈悲。而慈悲才是高级人生的标志。当然很多人都在低级阶段里满意满足满面春风的活着。老天是公平的。
再见石磊时我立码摆出一副祝哽在前,祝噎在后的恭敬表情,把他如大爷般地侍奉着。为赞他呈上来的新闻专访几乎用尽了我毕生所学的溢美之词:什么态浓意远,骨重香严,攀今掉古,风霜姜桂——
石磊终于火了:“我哪得罪你了?要这么羞辱我?”
听听,这样的赞美在他眼里尚是羞辱,真不知他女友说出来的当算什么。“石磊,不日你将成为我东家的乘龙快婿,我想为自己留条后路。”
“谁说的?”
“难道不是么?”
他无语。
你同杨娇相爱不是错,但不该拿我的是非当人情。我是小女人,一瞬间把他对我的好一笔勾销。
“是杨社的意思,他待我如父子。”
好漂亮的措辞。简直就是现代版的卖身抵债。只是若抛开杨社的头衔你还能这么大义凛然不?金屋藏娇是美谈,只可惜藏的是不入流的角色。这些话自是不能说出口,《木雁》一篇须记取,致身材与不材间。
“杨社内举不避子,偏生女儿又青春灿烂。正运当头别不好意思笑啊?”瞧他一副死相我就生气,这样美好的人生还犯愁,那我岂不要自杀?
“我倒希望她象你。”果真似父子,连说话都连相。
我呵呵笑道:“好啊,今晚我就带她去混夜总会。”没有教不会的,只有不会教的。我相信我的实力。
石磊噤声,表情哀怨。其实我是蛮同情他的。蠢女人的本色是反裘负刍。只顾着拾掇那张脸,不晓得腹中也是需要加料的。他要与那样的女人捆一世。值得同情。
展开手心那行字符还在,心中的欢喜滋生到每一个角落。原来这世上尚有一些事儿令我欢愉。打开页面,斗大的标题落入眼底:章俊雷的博克。按照卢梭的讲法,所有诚实的人都在自己所写的东西后面摆上自己的名字,他当是个诚实的人——事无不可对人言。
看完他的日志总结如下:一个罕见的有为青年。做过职业运动员,大报的名记,电台的主持。简直文武双全。更难得的是情深义重。
唏嘘过后打开了校友录。按照上面的邮箱给程露去了一封信:我是蒋搴华,记得么?大学时同系的校友。听说你出国留学了,现在在哪里?如方便请与我联系。祝好。写完信用右手拍了拍自己的左肩腹语道:“好孩子,成人之美,老天会把这笔帐记在你头上的。”
然而老天的事儿我作不得主,好人也得自己赚钱。所以下班后马不停蹄地朝夜总会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