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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夜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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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嘈杂。

几个年轻的男生吵闹着坐在了祝伶的前面。

祝伶的心绪更加混乱了,像是被猫玩过的毛线团。前面的几个男生个子都很壮,完全挡住了祝伶的视线。卫子野从她的眼眶里消失,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眼神被强迫性切断。她实在是太震惊了,理智开始一点点地丧失。

她猛地站了起来。

手绊到了耳机线,耳机从耳朵上被扯了下来。

她耳朵里不再有卫子野的声音,网吧嘈杂的声音变得更加立体。她看着卫子野,而卫子野微微抬头,也看向她。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但卫子野那双深邃的眼睛仍可以把祝伶抓住。他似乎笑了一下,露出了手,他修长的食指勾了勾,祝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此时网吧里所有人都在埋头游戏,没看到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小动作。

祝伶离开位置,向着吸烟区走过去。

卫子野坐在吸烟区的很里面。祝伶越往里面走,越能感受到那强烈呛鼻的烟味,甚至可以看到烟雾弥漫在天花板上。

她走到卫子野的旁边,他独自一人坐在一排,一只腿翘在主机上,将手搁在膝盖上,手指间夹着烟,猩红色的烟头特别显眼。

祝伶以为她都主动走过来了,卫子野应该会抢先开口和她讲话的,可是他并没有。他仍保持着那个舒服的坐姿,眼神灼灼。

他的眼神从她的额头滑到鼻梁、嘴唇、脖子再到……锁骨。

祝伶受不了这样地注视,用手推开挡路的电脑椅,一步步贴着狭小的通道,走到了卫子野的面前。

卫子野抬起头,祝伶已经站在了他的跟前。

他站了起来。

他立刻从仰视变成了俯视。

祝伶不禁感叹:他真的好高……

他只到他的肩膀,两个人离的很近,祝伶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充斥着的烟味。

“能把烟掐了吗?”她颦眉。

“行。”

他的声音居高临下,她没有这么近距离地听到过卫子野说话。他说话分不清南北方,字正腔圆,他的声音不经过麦克风的处理变得不那么具有颗粒感,而是具有少年特有的感觉。

说不清,却很舒服。

卫子野低下头,捏住烟嘴在旁边的烟灰缸里碾了两下。

“小黑裙?”他突然玩味地轻声叫。

“祝伶。”祝伶纠正,却怕自己把控不住,撇过头。

“哦。”他应了一声,“小黑裙。”

“……”

祝伶咳嗽了一声。

这吸烟区的烟味儿,做烟熏肉怕是都够了。

“你等我一下。”卫子野说完,他径直走向前台而祝伶就跟在他后面。

卫子野走到前台,将自己的身份证放到台面上,又开始拿出手机点开支付软件。

“把吸烟区那台机子的钱结了,帮我在无烟区开一台。”

前台的小妹妹看到卫子野这样的帅气小哥哥,声音立马都柔和了起来:“请问对位置有没有要求呢?”

“嗯。”卫子野冷淡地应了一声,指着在旁边等他的祝伶,“开在她旁边。”

“……”小妹妹眼睛里的光瞬间暗了一度,语气也没刚刚那么兴奋,“已经帮你开了。”

“另外要两瓶——”卫子野看向祝伶。

“可乐,谢……”

“两瓶冰可乐。”卫子野打断了祝伶的客气话。

小妹妹将身份证递给卫子野时,祝伶飘了一样他的身份证。平常人的身份证一般都会露出一副憨憨傻傻的样子,头一次见有人把证件照都照得炯炯有神,帅得杀人放火。

坐到座位上以后,祝伶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季风的电话,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地挂掉了。

祝伶从看到电话到挂电话的整个过程极快,但还是被卫子野看见了。他的手肘抵在桌面上,懒洋洋地将下巴搁在上面,观察着祝伶的神情:“我可以不说话。”

“不想见的人。”祝伶摇摇头。

“那就不接。”

卫子野没有问其他的,打开了电脑。

“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在跟你打游戏?”终于回归到正轨。

“在你用原音的那一刻。”

“厉害。”祝伶感叹道。

两个人讲过的话寥寥无几,他却可以在那么多声音中确定是她。

“不难。”

“因为你的声音很特别。”卫子野从旁边拿起耳机,递到祝伶的面前。

祝伶疑惑地看着耳机,这是干什么?

卫子野一直盯着祝伶,嘴巴抿了一下,他突然凑近祝伶,他离得很近,祝伶能闻到他身上还残留着的烟味。祝伶愣在了那里,而卫子野已经将耳机帮祝伶戴上。他的声音沉着,祝伶隔着耳机也听得见。

“戴好了吗?”

“戴好了……”

祝伶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这家伙怎么就是个行动派了呢?她刚刚只是没明白卫子野的意思,并不是要他帮忙把耳机戴上啊……

“祝伶。”他似乎很喜欢叫她的名字,他扯了扯嘴角,“你有点怕我。”

能不怕吗?祝伶真想现在掏出一把镜子给卫子野看看他自己,让他感受一下自己那张脸有多强的侵略性。

“没有。”祝伶赶忙摇摇头,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也和卫子野一样气定神闲,两方交锋,就算内心慌如狗气势也是不能弱下来的。

“那就别躲闪。”

卫子野凑近她,两个人的鼻尖快要碰到一起。

他的眼神像是一把开刃过的刀,迸出惨白的刀光。

祝伶不敢低下头,也盯着卫子野的眼睛。他的瞳仁漆黑,映着昏黄的灯光,像是日本□□有光泽的刀柄。

她心里很有点虚。

卫子野转向电脑。

“这是我的新歌。”

说完,他点击了播放键。

音乐的声音立刻流入祝伶的耳机里,从耳机又钻入她的耳朵里。

没有词,但她却感觉是一很压抑的歌。曲调从头到尾并没有大起大落,平淡地像是晚风下的湖面,小小的波澜。可她却能感受到掺杂在里面的苦痛与无奈。像是一个人在无声地抽泣,冗长又渺小。

有种颓废的感觉,像是被捻灭的香烟,烟身干瘪,烟草已经散落在了灰烬中,经过一晚上的阴雨,瘫倒在了泥上。

卫子野坐在一旁,叼着可乐的吸管,他的唇干裂得有些痛,于是他的牙放开了吸管,用舌尖轻轻舔了舔嘴唇,带着很淡的铁锈味儿。他估摸着歌快要结束了,偏过头去看祝伶。

令他意外,祝伶一直盯着他看。

结束了。

祝伶取下耳机。

卫子野等待一个评价。

许久。

可乐都没刚刚那么冰了。

“你的生活过得不好吗?”祝伶问道。

……

卫子野怔了一下。

祝伶的神情出乎意外得很认真。

过了很久很久,卫子野再次想起这一夜祝伶的这句话。

在以前的时光,对于一没有词的歌,他收到的评价除了好坏,就是这个音节不好,那一段特别的赶,或者说是他这一歌的情绪很充沛,情感很立体很感动人,甚至有人会直接拍着大腿跟他说“你一定会大火”“你是个天才”。

他以为,祝伶也会这样。

可她却透过音乐,不再评价音乐本身,而是他这个人。

很多人都忘了,情感充沛的音乐不可能来自于一个麻木的人。

如果人都心都会有一块很柔软的地方。

那个晚上,卫子野摸到了那个地方。

祝伶看着他,卫子野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清醒过来,说道:“很好。”

祝伶并不认同这个答案。

卫子野被看得不自然,挥了挥手:“诶,你怎么像看死人一样看我!”

“噗嗤。”祝伶笑了一声。

卫子野竟然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啊。

“你不会以为,我写得是悲歌、丧歌、坟头前面专用歌吧?”卫子野继续摸着自己的鼻尖,喝了口汽水。

祝伶笑了一声,突然语气温柔:“难道你写的,不是你自己吗?”

“……”

卫子野低下头:“没有。”

祝伶耸耸肩,也开始喝汽水:“我记得,你很会弹钢琴。”

卫子野:“想听吗?”

“在这儿?”

“嗯。”

“确定吗?”

“嗯。”

卫子野搜索到了一个钢琴小软件,用键盘模拟钢琴的那种。

祝伶戴上耳机。

卫子野的手放在了键盘上,仿佛放在了黑白键上。

再次认真地去看他的那双手,可能也只有从小学过钢琴的人,才能拥有这么修长干净的手吧。从手掌到指尖,他的骨骼拉出一条完美的曲线。

是《致爱丽丝》。

耳熟能详的曲目,却在网吧嘈杂的深夜里,显得那么寂静。

祝伶惊讶于卫子野的技术,他听不见音乐,用着键盘,却依旧能把一曲子完成得极为流畅,她闭上眼,就仿佛坐在钢琴的一边。

想起白衬衫的他。

那天他的眼神,泛着光。

弹钢琴的卫子野,像阳光下的鸽子。

祝伶感觉心里的褶皱都被抚平。

在这四四方方的天地,除了琴声,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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