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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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天气热得吓人，一大堆家庭妇女，夹杂着几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全都趁着早晨的时间凉快一点，抓紧时间洗衣服。
“大云，你们地里的玉米都掰回家啦？”
“你可真是能干？”
何云听到这些大妈大婶的话，脸色不变，“我家的地少，掰得快。”
大家一看这没什么八卦的，又七嘴八舌的换了个其他话题，但是心里还是感叹，要不是当初何云的父母出了事，她们家哪能过得那么难啊，就一个老骨头，拉拔三个小孩子，也是不容易。
看到这些大婶说一些家长里短，何云也不搭话，免得她们又得说到自己身上，听到她们用同情的语调说出幸灾乐祸的内容，就算何云心再大，听了也不舒服。
家里的人不多，何云的手脚也勤快，很快就把衣服洗好，全都收拾大盆子里，抬手准备放在大背篓里，待会儿背回去。
才刚起身，何云就看到隔壁的何蝉急冲冲的向这边跑。
气都还没喘匀，何蝉就慌张说道：“大云，你爷爷晕倒了，你赶紧回去。”
这一瞬间，何云吓得衣服都不要了，直接往家里跑。
爷爷六十几岁的人了，要是出个什么事，他那个身体怎么受得了，想着想着何云的眼眶就红了。
一跑回自家的院子，就看到还在铡猪草的大伯娘，反倒是自家那边的屋子静悄悄的，两个弟弟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大伯娘，我爷爷他们呢？”
“你二伯把你爷爷送医院去了，你爷爷摔倒的时候，磕着头了。”
何云一听，心里就急了，本来爷爷身体就不好，可千万别出什么大问题。
回到爷爷的房间，从大柜子的顶缝里，拿出了家里面的积蓄，八十多块钱，用布裹起来，放在里兜里。
等何云拿好钱，跨出房门的时候，刚刚还在的大伯娘就没人影了，来不及多想，何云拿着钱就往城里赶。
幸好队上离县城不算太远，何云挑着小路走，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城里的医院。
这时候的医院不算大，何云向护士打听了之后，就急急忙忙的去找人。
在走廊里，何云就看到了二伯何显武正在和医生说着什么，“二伯。”
“大云，这儿呢，你别着急啊，你爷爷没事的。”看到何云眼眶通红的样子，何显武赶紧安慰。虽然平时何云聪明也懂事，但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碰到这种事怎么可能不慌。
何广平都是些老年人的病，前阵子家里又是收稻谷，又是收玉米的，给累着了。本来年纪就大了，身体也不好，还这么操劳，等精神一松下来立马就倒下，要是送医院晚了，这条命估计就保不住。
这次无缘无故的晕倒，还没找到缘由，而且把头都磕着了，医生也怕出现什么问题，就说先住院观察两天。
“二伯，这次花了多少钱，我先拿给你。”
何显武面色有些不太好看，有些歉疚的说道：“这次花的钱不少，林林总总的加起来，差不多要一百多块钱，我之前问了医生了，要不不买药的话，一百二左右就行，要是买药的话，应该要多三十来块钱。”
这就是老百姓不愿意来医院的原因，来一次的花费，能抵得上家里大半年的收入了，而且他们还不像城里的职工，单位还能报销。
“这次出来，你二伯娘给了我二十，你先拿着用吧”他能帮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就算加上了这些钱，还是不够，何云接过钱，“二伯能不能先帮我看着爷爷，我回家拿钱。”
“行，你先回去吧。”
“谢谢二伯。”
“咱们这一大家子，说这些干嘛。”
何云的爷爷何广平，是何显武的爸爸何广山的亲弟弟，只不过何广平这边就剩下四口人了，何广山那边却是枝繁叶茂，虽然都已经分家，但都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
那院子是祖上留下来的瓦房，算是村里的独一份。何云她们占了右边的那一排屋子，连着右上角的那间房一共有四间房，厨房就是另外用茅草搭的。另外三个伯伯一家有三间房，家里的孩子又多，根本就住不开，反倒是自家人最少，房间最多。
在医院里和醒过来的爷爷说了几句话，何云又急急忙忙的往家里赶，看病的钱都还没凑够呢。
等何云回家的时候，就看到大门口坐着的两个弟弟，眼睛都哭红了。
他俩一回家就听说爷爷进医院了，家里也没个人，当时就被吓懵。
大弟弟何雷还好，年纪大一点，把家里面的事情忙活完了，才出门和二弟何电一起坐在门槛上等人，看到何云出现，立马就奔过来，拉着她问长问短。
“爷爷没事，在医院住着呢。”
何雷也就比何云小两岁，家里的情况，也从来没有瞒过他，“姐，你是回来拿钱的吗？家里的钱……”
“你和小电待会去两个舅舅家借三十块钱吧，我去找大伯娘还钱。”向舅舅家借钱没什么难度，这个任务何云就交给两个弟弟来办。
“大伯娘那儿？”
“没事儿，你和小电先走吧，待会我们一起去医院。”
家里面的几位叔伯，除了二伯他们家的脾气好，另外两家都是各有特色，大伯娘嗓门大，跟人说话就跟吵架一样，急起来了骂人骂得一点都不含糊，三伯两口子倒是会说话，但是也就说说罢了，从来没办过实在事。
“大伯，大伯娘，你们在不在？”
几家人挨在一起住，何云的没敲开大伯她们家的门，反倒是把隔壁的二伯娘喊出来了，“大云，你爷爷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大事，大伯娘她们去哪儿了？”
“你大伯估计又打牌去了，大嫂去洗衣服还没回来呢，都去了大半天了。”
这地方叫双沟河，叫这名字的原因就是村子外面有两条河，一条大的一条小的，平时大家都是到小沟河的桥底下洗衣服。
何云到这儿一看，大伯娘的衣服早就已经洗完了，就在那里跟别人说闲话呢，“大伯娘。”
远远的，何云就喊了两声，结果她就跟没听到似的。
“巧芳，你大侄女儿喊你呢。”
这下刘巧芳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一声，她特地躲出来，没想到还找过来了，“是大云啊，什么事啊。”
“大伯娘，我爷爷那儿的医药费还差几十块钱……”
一提到钱，刘巧芳就变得凶神恶煞起来，“这件事你跟我说有什么用，我们家可没钱。”
“去年爷爷借给你们二十块钱，你就把钱还回来就行。”
“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个什么啊，哪来的二十块钱。”
说完刘巧芳就想背着洗好的衣服往回走，没想到何云直接就把她拉住，然后眼泪哗哗的就往下流，“大伯娘，那可是爷爷的救命钱，你就把那二十块钱还给我们家吧。”
平日里，谁不夸何云懂事听话，现在猛地哭得眼睛都红了，另外几个洗衣服的大婶就看不过去了，全都在谴责刘巧芳。
“你二叔平日里对你们也不错啊，怎么连人家的救命钱都贪。”
“巧芳，这钱你不还，要是出个什么事……”
平日里张牙舞爪，今天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装可怜，自己的手腕估计都被这小丫头片子给捏青了，虽然知道何云这样子是装的，这时候她也不得不肉痛的答应掏钱，大家都看着呢，她家老二还没娶媳妇儿，家里的名声不能坏。
一听刘巧芳愿意掏钱，何云伸手就把自己的眼泪擦了，跟在她身后，一看就是要拿到钱才罢休。
相比于不情不愿的还钱，舅舅家借钱就干脆多了，要不是他们家还在忙着收稻谷，估计也要来看一看。
带着两个弟弟刚到医院，把钱交了，何广平就折腾着要回家，几个小辈实在是拗不过他，医生也说没什么大问题，何云才敢把人带回去。
把爷爷扶到屋子里躺好，把两个小的打到厨房去烧水，然后才把药给爷爷弄好，盯着他吃完。
“你说你买那么多药干什么，又贵又不管用。”何广平纯粹是心疼钱，家里面本来就不富裕，自己这一病，积蓄就没了不说，还欠了钱。
“你都还没吃，你就知道不管用了。”
看着老爷子把药吃了，何云就准备去杀一只鸡炖汤，给爷爷补一补，医生说他还有营养不良的症状。
这时候天还没黑，何云去捉鸡的时候，那些鸡就扑腾了起来，躺在屋子里的老爷子，耳朵灵得跟什么似的，一听到这声音就猜到孙女要做什么。
“大云，你逮鸡干嘛啊，你赶紧放下。”何广平头上还带着绷带，就这样急冲冲的过来阻止何云。
鸡就在自己手上提着，何云哪能放下啊，一手提着鸡，一手把何广平扶着，这才刚从医院回来，不注意不行，“这鸡它不下蛋，我把它宰了炖了。”
“家里就两只鸡，咱就别杀了行不。”
“爷爷你头都磕破了，必须得好好补补。”
“我不喜欢吃鸡，我就喜欢吃鸡蛋。”
老人家对自己抠门惯了，何云也有对付他的法子，“小雷小电两个，前阵子也被累着了，也得跟着补一补。”
把爷爷忽悠到床上去躺着，何云才提着那只扑腾的鸡，转身进厨房。
“姐，水烧开了，今天晚上我们炖鸡吃吗？”
“嗯，给一家子好好补一补。”
何电年纪小，不像何雷一样想的事情多，一听说有肉吃，赶紧过来围着转。
家里的鸡并不是什么老母鸡，炖了大半个钟头也就差不多了，何云从碗橱里拿出个大海碗，夹了一个鸡腿进去，想了想又夹了几块肉。
“小电，给二伯家端过去，避着点三伯娘她们。”
“没问题。”
不说这次二伯带爷爷去医院，就连平时他对自家照顾得也多，平时农忙他们也会过来搭把手，不然这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地里的东西，不知道要折腾多久。
家里吃饭的地方就在厨房里，何云把东西摆好之后，就去何广平那房间，叫他过来吃饭。
“爷爷，你怎么又剥上玉米了。”
“我这不是没事干吗？”
“你都磕着头了，必须得好好的休息两天。”把何广平手里的玉米放在篓子里，何云扶着他往厨房走。
何电把东西送过去，还把碗给带了回来，然后就坐在凳子上，眼巴巴的看着桌上那一大盆的鸡汤，却不敢动筷子。
看着桌子上只摆着这大盆鸡汤，何广平问了一句，“就这一个菜啊，怎么连豆酱你都没放一碗啊。”
要是有多的菜，老爷子肯定都不会夹肉菜，何云索性在桌子上就留了一份菜，就算听到他絮叨也不管，自顾自的盛了一碗放在他面前。
小电都等着急了，“爷爷，姐姐炖的鸡汤特别香，你快吃呀。”
何广平喝了一口汤，忍不住赞道：“大云的手艺就是好。”
小电：“对。”
前两年还是何广平掌厨，自从何云接手之后，家里人一致决定以后再也不要让爷爷做饭。
当初小电还以为那些菜就是那味道，但是自从吃了姐姐做的菜之后，他才明白，原来水煮白菜也可以很好吃，反正比爷爷做的好吃。
“我们大云做饭辛苦了，奖励你一个鸡腿。”对这个聪明又懂事的大孙女，何广平最心疼，看到唯一的鸡腿，直接就夹到她碗里了。
“咱们家最需要补的就是你。”何云又把鸡腿夹回老爷子的碗里，一点不为所动。
“我喝两口汤就成了，我牙齿都掉得没剩几颗，咬不动。”
“你刚不是夸我厨艺好吗？我都炖软了的。”
看到这种情况，小电把刚到手的鸡翅夹到何云碗里，邀功的说道：“姐姐最喜欢的鸡翅。”
刚好这时候小雷也夹了一个鸡翅过来，老爷子看到何云碗里的两个鸡翅，瞬间就欣慰了，对着另外两个狼吞虎咽的孙子说道：“你们下学期读书的时候认真点，学学你姐 ，小电你要是下学期还考十多分，你看你挨不挨打，你考的那点分数都对不起这顿肉。”
一年才吃几次肉，何电才不听唠叨，成绩的事他也没办法，他家里有个初中毕业的姐姐，一点都不好忽悠，自己改过的分数，一眼就被看穿，然后还被体罚。明明几个好兄弟都是十几分，但被骂得最惨的每次都是他。
反正家里的地位就他最低，他已经习惯了。
吃了这顿肉，后面的日子依旧还是跟往常一样，除了给何广平偶尔煮个鸡蛋，其他的何云也无力办到。
家里面现在还欠着钱，连两个弟弟的学费都没办法凑齐，现在挣钱才是要目标。
这时候农村的土地已经分给各家各户，但是城里还是要使用粮票，所以何云就把目光定在了城里。
前两天家里收回来的花生还没有晒，城里人就喜欢吃个新鲜，何云准备把地里的菜和这花生拿去卖。这件事她去年也干过，不过只是买点小菜，这次她还要卖更多的东西，就只有把小雷一道喊上。
两人正悄悄地商量着这件事呢，小电看到两人神神秘秘的，也要凑过来探个究竟，“大哥大姐，你们干嘛呢？”
“我们在说你哥俩下学期学费的事呢。”小电年纪还小，嘴不严实，何云也不敢把实话说出来，现在投机倒把是要坐牢的。
没钱交学费？那真是太好了，何电的脸都快笑烂了，“姐姐没关系的，我可以不用读书的。”
你倒是没关系，咱家还欠着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