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 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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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台东站即将到站，请各位乘客注意提前准备……”
从孤儿院回寺庙的路上会经过一座学校，恰逢开学的日子，路上十分拥堵，不过两站的距离走了将近半小时。
赵今生推了推一旁靠着窗户睡着的余隐，“醒一醒，我们要下车了。”
忽然一阵急刹，余隐迷糊中晃了晃身子，一头又砸在玻璃了。咦？她感觉自己砸到了什么东西，猛然抬起头一看竟然是赵今生的手。
余隐揉着脑袋看他，他一脸的坦然，似乎只是平常的举动。她的心却猛然一跳，一瞬间脑子里冒出许多他细小的举动。
走路的时候他总是走在她的左边，为她隔开一旁的行人，过红绿的时候走在她的左前方，替她看着车流，煮茶的时候他会等水温度适应了才会递给她。
他借钱给她，说余隐你不是万能之人，不是所有事你都能自己扛的。
自老和尚走后，她就成了师弟师妹的天，她不允许自己这个天塌下来，然而有一天，赵今生来了。小九他们说，今生哥哥比大姐姐高，那么天就更高了，大姐姐可以歇歇了。
说实话她挺不屑的，虽然她只是普通的人，她自信可以给撑得住，再苦再累她都无所畏惧。可赵今生，却默默的，用他的行动，温水煮青蛙，让她慢慢习惯他的存在，习惯他对她的好，若是她不现，她猜他永远都不会说。
她又想到了刚刚那个梦，关于黑乎乎的地方，她要不要跟他说一说，以作回馈他对自己的善意。
“仙台东站到了，请从后门有序下车……”
赵今生起身，站在他的前面，“不好意思，请让一让！”
余隐在他身后，无阻碍的下了车，她忽然觉得他的背，宽广而温暖，高大而沉稳，少了外人面前的冷漠，也少了在寺庙的那些杀气和纯真。
虽然他活了四百多年，但他还是个男人，如山一般。
她的目光路在他下垂的右手，从手背延伸到手腕，红彤彤一片，他护着她的脑袋，应该不只是刚刚停车的那一瞬间。
心中慢慢酵出一股酸意，虽然他说过什么恋人，但他们彼此都知道不可当真。她吐了一口气，她不该多想的。
朋友，他早就给了双方一个最好的定义。
赵今生回头看着未跟上的余隐，刚想喊她，手机却响了。他接过来一看，竟是张来。
“赵今生，你跟余隐在一起吗？你把电话给她，我找她有事。”
他并没觉得张来打给他奇怪，将手机递给余隐，“张组长。”
“张组长，你好。”
张来在电话那边大叫，“余隐，你还说你跟赵今生没什么！你们一个翘班也就算了，两个人一起翘班算怎么回事啊。”
“……我们。”余隐原来还有些心虚，可一抬眉，映入眼帘的是赵今生的冷漠脸，她莫名有了底气，“张组长，当初说好了的，我的时间自由，不需要正常上下班的。至于赵今生为什么翘班，为什么跟我在一起，那你得问他。”
赵今生听着听着就失笑了，她这嚣张的样子许久不见，甚是怀念。他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次她咬的可真狠。
“行了行了，把手机给赵今生。”
余隐又将手机递回去，心中也就纳闷了，他张来是闲着没事干，就只是为了说这一句话吗？还有他为什么不打自己手机？
赵今生已经接起了电话，不知道张来在跟他说什么。她掏了掏自己的衣服，拿出手机一看，难怪呢，没电了。难道她昨天忘了充电？哼，当时买这手机的时候，那个男销售可是说这款手机超强待机一周，哼，骗子！
赵今生已经挂了电话，“走吧，回殡仪馆。”
“怎么了？”余隐见他一脸肖肃，心中一突，“出事了？”
赵今生伸手拦了一辆车，“殡仪馆能出什么事？来活了。”
二人回到殡仪馆，王队、小王助理都在，兰法医看到二人来了，还挥了挥手，“嗨，余隐，又见面了。”
王队接了二人就往灵堂走，“今天我们接到民众报警，在西山现了一具尸体，死者是一名乞丐，情况跟钟兰一样，内脏消失。”
那边兰法医指着死者身上的缝线问余隐，“你觉得我这个缝合，跟你的相比，如何？”
张来自王队他们要求见赵今生之后，就有一种麻烦上门的感觉，现在一边说着尸体没有内脏，一边这位还炫耀缝合的技术，当他们殡仪馆是开游乐场吗？可跟警察打官司，万一得罪人了也不太好，左右为难的他只能使劲的咳嗽，见大家被自己吸引过来之后，“余隐，你不是说过吗，要对死者尊重。”
余隐在兰亭以及众人的注视下，默默地点了点头。
张来傲然的挺起下巴，“王队，您把人送到我们殡仪馆，现在是要按流程办事吗？”
“今生，你来。”王队对赵今生并不怀希望，这件事他已经汇报到局里，上次钟兰的事情怕引起恐慌被定义为机密事件，现在又出现同样的情况，上面再重视也只能秘密调查，“看出来什么了吗？”
赵今生站在尸体前凝神片刻，转身问兰亭，“通知姜教授了吗？”
小王助理一旁快速的插话，“通知过了，他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余隐闻言看了眼赵今生，随即耷拉下眼皮，恭敬的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她的思绪不由自主的往诡异的京效孤儿院靠拢，西山可就在孤儿院附近。
赵今生提到姜重楼，如果死亡事件跟孤儿院有关，那多多少少就跟姜重楼有关，他这是要打草惊蛇吗？
不，不对！她又扫了一眼跟王队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的赵今生，上次在警局，赵今生就已经将姜重楼惊动了！
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我这双眼睛可以看透一个人的过去。”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气，你的是白色，还有人是黑色。”
余隐的眉头越皱越紧，如果姜重楼跟那些孤儿院神秘人有关系，那么姜重楼是什么颜色呢？赵今生不止一次的见过姜重楼，他不可能什么都没看到，那他为什么没告诉自己呢？
他，是不是对自己隐瞒了什么？
张来一直留意余隐，见她盯着赵今生的背，拉着余隐就走，“别看了，我带你去看点东西。”
余隐问，“什么东西？”
张来不耐的压着声音，“你要的东西。”
兰亭见她被拖走，以为生事急忙上去拦他们，“张组长，你干什么？放开余隐。”
余隐这是怎么愿意被他给打断，主动解释道，“兰医生，你误会了，张组长找我有点事。”
小王助理平时最爱打抱不平，也上来插话，“就是有事，也不应该拉拉扯扯的啊。”
赵今生觉察到动静，转过身，“怎么了？”
余隐连忙摆手，“没事。”
张来没好气，“还走不走？”
宋馆长别着手，难得的有了脾气，“不要吵，这是灵堂。”
赵今生再次扫过张来，“真没事？”
张来立刻挺了挺腰，可恶的赵今生，他那是什么眼神，他张来是坏人吗？
“真没事。”余隐摇了摇手，“张组长，我们走吧。”
王队跟赵今生一直看着张来和余隐消失在长廊里，“怎么，上心了？”
赵今生跟王队认识的年头不短，直言不讳，“是。”
“呦，看不出来啊。”王队伸手拍了拍他，“我们这千年冰山也有动心的时候啊。这样才对吗，你也应该找个伴了。小余，看上去是个很不错的姑娘。”
赵今生觉得王队似乎误解了什么。
王队把小王助理叫来，“小王，你过来一下。”
“王队？”
“交代你一件事。”王队一本正经，“今生喜欢上一姑娘，我这个做哥哥的担心他不会谈恋爱，你呢，好好的教一教他。”
赵今生何许人也，活了四百年的老祖宗，那些饮食男女的事情他见的太多了，怎么可能需要别人来教。再有他确实是喜欢余隐，但谈不谈恋爱他无所谓的，现在他跟余隐两人这种状态挺好的，尤其是余隐自己也排斥恋人这个词的，所以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别啊，哥啊。”小王助理一直非常崇拜赵今生，他就是他的偶像，如今偶像走下神坛，也要谈恋爱，却还是不会谈恋爱，他忽然觉得自己身负光荣使命，“赵大哥，你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赵今生还是拒绝，“不用。”
“哥。”小王助理拍着自己的胸脯，在嘴巴前做了一个横拉的动作，“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余隐的，我们警察最擅长保守秘密了。”
“……”赵今生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门口一阵动静，一辆车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一个人，正是姜重楼。
“他来了。”王队说道。
姜重楼跟王队打了招呼，像是没看见赵今生就进了灵堂。
小王助理摸着鼻子，小声的问赵今生，“哥，你得罪他了吗？”
赵今生为此多看了他两眼，这直觉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小王助理觉得自己猜中了，不免一脸担忧，“哥，咱们里他远点吧。万一他要报复你，那可就麻烦了，谁知道他研究了什么害人的药剂呢。”
“你想多了。”
小王在后面歪着脑袋，他怎么可能想多了，那个姜教授看上去很平易近人，可他就是觉得他有问题，不但有问题，还是大问题。哼，他一定要说服队长，好好盯着他。
兰亭正跟姜重楼说这起案件，“……姜教授，大致情况就是这样的。很明显，跟钟兰的案子应该出自一种药剂，我怀疑是同一个凶手。”
姜重楼本来是不想来的，但是想着可以见此机会见余隐一面这才赶过来。他盯着那具尸体，恨不得把孤儿院那群人给骂一顿。
说好了不要惹事情，不要惹事情，还是给他惹出了麻烦事。
过来的路上他给那个小头目去了电话，对方根本就没有当做一回事，“哦，你说的那个乞丐啊，他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
一条人命，在他们眼里轻贱如草芥。
“姜重楼，不知道是否看出什么？”问话的是赵今生。
兰亭和王队对视一眼，二人心有灵犀的点点头，赵今生这话里带着话。
“我能看出什么！”姜重楼冷哼，“王队邀请，我不是就是过来看一看。”
兰亭插了一句，“你可以不来的。”
姜重楼尽是讥讽，“民不与官斗。王队相邀，没有不来的道理。”
“你……”
赵今生对兰亭摆了摆手，“如果姜教授有什么线索，还请尽快提供，免得更多的人惨遭毒手。”
“您这位神眼都看不出来的事情，我一个教书的，何得何能。”
赵今生凑近他，“姜教授最近研究什么呢？身上一股子崖柏的味道。”
王队跟兰亭又是一个对眼，众所周知，西京有崖柏的地方也就是西山了。
姜重楼当着众人的面，撸了衣袖，露出一串崖柏手串，“最近睡眠不好，研究些安神的药剂。要是赵先生感兴趣，不妨送您一些。”
“我这人，没干什么坏事，自然是吃的好睡的好。”
“王队，下次还有这样的事情，您就不用通知我了。”姜重楼懒得听他的嘲讽，“我过来并不能提供什么帮助。”
说完，对众人微微点头便抬脚离开，也没有奔着大门方向，而是拐了弯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兰亭凑到赵今生身边，“你是不是也怀疑他？”
“也？”赵今生对上王队探究的眼睛，“凶手不是他。我只是对他比较好奇。”
“真的不是他？”
赵今生点头，虽然他看姜重楼不爽，但却也不会故意陷害。他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背，姜重楼的黑气越来越重了呢。
那边张来也找到了一些关于十六前孤儿院失火的资料，他把资料一股脑的丢给了余隐，“……资料都这里了。当初有个司机说他当夜在孤儿院附近载过两个客人，是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孩，不过小孩身上的衣服有烧伤的痕迹，应该是从火场里离开的。可惜这个司机早就离开西京了，一时半会你估计是找不到的。”
他又翻出另外一堆资料，“这是当年孤儿院在福利局的留档资料，包括李院长夫妻和义工，连同孩子一共五十七人。这是验尸报告，一共五十六人。按照道理，除了那个被带走的孩子，应该没有人了。”
“这个是被换下的通稿，因为这个消防员说的情况跟现场对不上。消防员说自己救出了两个孩子，但是这人现在已经得了老年痴呆症，他的话也无法考究。”
余隐捏着这张不为认知的通稿，“不是说当时有许多人看到了这两个孩子吗？”
张来摇头，“众口不一，当时大家忙着救火，没有人敢说自己看清楚了。”
余隐想起赵今生的眼睛，“张组长，您知道这个消防员的住址吗？”
“我就知道你不去看一趟不会死心。”他掏出手机给她一个地址。“我你了，那个电话是他女儿的电话，你去之前先给她打个电话。”
“张组长，真的是太谢谢您了。”
“别客气。”张来大手一挥，很顺理成章的嘱咐道，“那什么，明天有个私活，你跟我去一下。”
“好的。”
余隐将资料装好出了张来的办公室，没走多远就遇到了姜重楼。
她避不开，只能迎头而上，“姜教授。”
“耽误你两分钟。”姜重楼不是没看见她的避讳之意，直接切入主题，“赵今生不是什么好人，你离他远一点。”
“你就是好人吗？”余隐想起他做的那些事，“比起他，我觉得我更应该远离你。”
“你也看到了。”姜重楼有过一瞬的黯然，“西京不安全，你不要被赵今生蛊惑了。”
“不安全？哪里不安全？我好好的一个人，不违法不得罪人，有什么不安全的？”余隐可不会跟顺着他的话打探消息，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不要再去孤儿院了。”姜重楼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记住我的话，要活命，就好好的呆在寺庙里，哪里也不要去。”
余隐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尤其姜重楼此刻的担忧不似作假，还是问了一句不该问的话，“为什么？”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姜重楼转身就看到了赵今生，他又跟着交代了一句，“还有，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话，包括赵今生。”
“姜教授，鬼鬼祟祟的要去哪里？”赵今生叫住姜重楼，“这算是背着我勾引我们家小隐吗？”
连余隐都忍不住要扶额，赵今生这话也忒酸了。
姜重楼也不理会他的疯言疯语，与他错身而过时恶狠狠的说道，“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要是再让我现你再带她去孤儿院，我跟你拼命。”
余隐走上几步，站在赵今生身边，“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今天天气不错。”赵今生耸了耸肩，“他让你远离我。”
余隐没说话，但是她的表情却出卖了她。
赵今生对自己的猜测很有自信，“我们都是要共生死的人，这点默契还是应该有的。”
“……”余隐心道，这个默契，不应该是指他跟姜重楼吗。
某人追问一句，“你不相信？”
余隐想起姜重楼刚刚的警告，目光落在他早就恢复正常的右手，慎重又慎重的说道，“我相信你。”
一个以死相陪的人，她有什么理由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