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节 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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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江东派去使者后,项羽就带着军队继续赶路。现在楚军已经军心涣散、无精打采。汉军在战场上摧枯拉朽,重新开战仅一个月,项羽就丢掉了薛郡、陈郡、砀郡、汜水、东海五个郡,九江也被英布拿了回去。这一个月的领土损失,比之前两、三年加起来还要多,去年下半年汉军还是处于守势,项羽本以为就算处于下风,楚军和汉军也相差不多。
可见到汉军雷霆万钧的攻势后,项羽及所有楚军将领才恍然大悟,之前刘邦根本就是在积蓄力量,至少隐瞒了一大半的实力。而当项羽被迫交还了太公和吕雉后,无所顾忌的刘邦就起全力进攻,现在汉军的力量早就不是楚国所能抵挡的了。
“只要返回江东,”项羽给左右打气道:“寡人就能重振旗鼓。”
项庄等人口中虽然答应,但心里却都没有什么信心,几年来的征战对江东三郡的摧残十分严重。而且以江东的人口和物力,如何能抵挡得住横扫楚国的庞大汉军。
此时项羽的使者已经到了江东,项襄看过给他的命令后,一言不地交给了吕臣。
“项羽让你监视我?”吕臣扫了一眼命令,冷笑着问道,现在他对项羽的称呼已经完全没有了敬意。
这段时期以来,吕青、吕臣父子通信不断,项襄统统都看在眼里。可彭城投降刘邦的高官不止吕青,还有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刘它。在吕臣与彭城通信的时候,项襄也是一样,他收到的信要比吕青还多,除了刘它以外,最近又加上了刘伯、刘声,就在昨天,项襄还见到了刘邦的使者。
在给项襄的信中,刘邦告诉他如果能完整地将江东三郡献出来,那除了能像其他项氏一样成为汉室宗亲外,刘邦还会封他为侯。
“是啊,乱臣贼子,还在痴心妄想呢。”项襄从吕臣手里接回了项羽的命令,随手把它扔在桌案上。
听到主政江东的宗族、重臣如此的对答后,项羽派来的使者脸都白了。
项襄瞥了这个使者一眼:“项羽弑君作乱,全楚之人都被逼为这个贼子效力,想必你也是一样,所以今天我不杀你。”
说完项襄就让卫士把使者关起来。
“项羽要逃亡东城,还让我们去接应他?”吕臣又说了一句。
“是啊,”项襄点点头,把项羽的信重新捆起来扎好,让一个使者给刘邦送去。接着项襄又向整个彰郡传令:“谁也不许去迎接项羽,乌江周围不许有一条船。”
说完之后,项襄回头看着吕臣:“不让他渡江就是了,要是我亲手拿他,终究是面子上不好看。”
“如果项羽渡江了呢?”吕臣追问道。
项襄琢磨了一下,又追加了一道新的命令,那就是彰郡的各县都不许放项羽入城,要是项羽依然不死心而且试图攻城的话,项襄下令各县要不客气地反击:“如果项羽先动手,那我也只好绑了他交给汉王。”
“我这就带兵去彰县,”吕臣站起来:“这个逆贼不过江则罢,若是他敢来,我就亲手抓住他。”
项襄默不作声,看着吕臣离席而去。
……
靠近垓下的时候,楚军众人的心又都提了起来,之前很多城池都倒戈抵抗,耽误了楚军很长时间。不过垓下本来不是一座军事重镇,只有一些本地的士兵防守,即使倒戈,项羽倒也不是很担心,至少他们肯定不敢出城干扰楚军行军。
结果探马来报,说是垓下现在已经是一座空城,既没有见到守军也没有现居民,整座城都空荡荡的,只剩下少量不能移动的老人。
“听说大王将要抵达后,守军就都跑光了。”探马向项羽报告道,他们已经询问过那些遗留在城内的老人,据说少量的本地守军既不敢抵抗项羽,也生怕会被项羽裹挟进他的军队中,所以逃跑就成了唯一的选择。而城内的百姓同样害怕被项羽征入军中,更担心被穷途末路的楚军洗劫,所以就扶老携幼地逃入山中——无论是守军还是本地父老,他们都很清楚项羽肯定不会在垓下久留,所以只要躲过这阵风头他们就能返回家园了。
“都是些无胆鼠辈,”项庄安慰项羽道:“等大王带着江东雄师杀回来的时候,他们都会跪在大王面前求饶。”
项羽沉默了片刻,点点头:“不错。”
虽然从垓下得不到什么补给,项羽还是命令士兵入城稍作休息。楚军进城后就四下搜寻,想把居民没来得及带走的物资搜出来。来不及逃走的老人被士兵抓住拷打,逼问他们家里的东西都藏在了哪里。
项庄带着近卫在城中行走时,偶尔还能听到几声惨叫和怒吼声,饥肠辘辘的楚军士兵正在撕打,争抢着寻找到的少量物资。
看着空荡荡的房屋,项庄也不禁悲从中来,项羽割让梁地求和,让楚国的大臣们彻底丧失了对项羽的畏惧感;现在就连普通的百姓也知道不用再担忧项羽的报复,所以才会纷纷紧闭城门坚守,像垓下这样无力坚守的地方也会逃亡一空。这让楚军变得越来越少,没有地方补充兵力和粮草,可想而知离开垓下的时候,楚军只会比抵达时更加弱小。
对于江东三郡的忠诚,项庄同样怀有隐忧,只是现在这已经成了支持项羽和楚军的最后信念,如果不像催眠一样地对自己反复强调,希望项襄、吕臣都在会稽等着自己,那楚军仅存的士气也会彻底消失。
带着找到的一些食物和酒,项庄回到了项羽的行营前,将它们献给项羽和他随行的姬妾。
现在只要有酒,项羽就会喝个烂醉,项庄守卫在行营的门口,听着里面传出的歌舞声,这一切都给他带来末日将近的感觉。
“一旦到了江东,大王就会重振旗鼓。”项庄对自己轻声念道。
在垓下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项羽就再次带着军队动身。列队的士兵明显又减少了,如果不是昨天晚上穿过警戒线逃走,就是躲在城内等着军队离开。不过楚军没有时间把垓下仔细搜索一遍,项羽的卫队只是简单地找了一圈,抓到了几个藏得不够隐蔽的逃兵将他们处死,然后就匆匆出城与大部队一起动身。
军队才离开垓下没有两里地,探马就向项羽报告,现了大股军队正在靠近,这支从西面来的军队显然不会是项襄和吕臣派来的援军。
“再探!”项羽本来显得有些萎靡,一副宿醉未醒的样子,听到危险迫近后他重新抖擞精神,又露出多日不见的警醒模样。
正向楚军靠近的是齐王信的军队,人数差不多有七千之数,跟在齐军后面的则是数万的刘邦本部,还有英布、吴芮等诸侯的部队。不过这几支军队的阵容十分奇特,齐军作为先锋独自在最前追赶,而刘邦则带着大军不急不忙地跟在韩信的背后,还派出了前军探马,就好象是在防备己方的前锋一样。
项羽逃离陈郡前,韩信带来的一万齐军始终呆在定陶,得知项羽在城父惨败、没能重现彭城之战的奇迹后,韩信才急忙带着齐军日夜兼程地赶来与刘邦会合。结果齐军才一到,就被刘邦勒令去作为先锋追赶项羽,跟在齐军身后的汉军还摆出一副戒备的姿态。
得知是韩信第一个追上来后,项羽十分愤怒,向着出现在自己侧面的齐军戟指恼道:“竖子,寡人叫你与寡人联合敌汉,你怎么也不肯,现在听闻寡人战败后竟然跑来捡便宜!刘邦留着你,只是因为寡人尚在,要是寡人一日不在了,你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刘邦岂能容你?”
项羽号令全军调转方向,准备与齐军厮杀。
项庄急忙阻止道:“大王不可,还是遣将断后,我们可不能被韩信缠住啊。”
“谁都可以攻打寡人获取功劳,就是韩信不行!”项羽对项庄吼道:“当初就是这竖子带着寡人的关中部署去投奔刘邦,要不然刘邦如何能轻易出汉中,如何能出关?刘邦又如何知道寡人要先攻打齐国?寡人苦心筹划的方略,都被这个竖子卖给刘邦了!”
楚军当即调转方向,朝着齐军拉开阵势。
韩信一边忙着展开阵势对峙,一边派人去急报刘邦,称先锋已经追上项羽,请汉王火速上来与楚军交战。可没多久,使者就被刘邦打回来,让齐军立刻与楚军交战。
韩信听了后,长叹一声:“虽然寡人没赶上城父之战,可汉王为何如此怀疑呢?寡人确实是来助汉而不是助楚的啊。”
不等韩信多感慨,项羽就已经带着楚军冲了上来,虽然楚军的状况不佳,但齐军同样非常疲惫。韩信带着齐军没日没夜地赶来与汉军会师,沿途掉队的士兵就有三成之多。好不容易见到刘邦后,又被逼着全速追赶项羽,连一刻的休息时间都没有。
现在齐军人困马乏的程度,怕是要比楚军还甚。两军杀成一团后,汉军缓缓地靠近战场,不过没有一支军队上前助战。刘邦分出两支兵马开到了齐军的两翼,从南北两方旁观齐、楚两军在战场上厮杀,而刘邦的主力则停在了齐军的后面。汉军从三面将战场半包围起来,齐、楚两军杀得人仰马翻的时候,汉军却一直保持着中立,没有对战事进行任何干涉。
激战了一个时辰后,韩信终于抵挡不住,项羽冲垮了齐军的阵地,将齐军一分为二。
看着齐军漫山遍野地溃退了下来,楚军则在后面拼命砍杀,刘邦终于点点头,对左右说道:“看起来,这次韩信是真的认真打仗了,好吧,他虽然屡次不救孤,但孤不能不救他。”
齐军的溃兵从品字形排开的汉军缝隙间逃开,刘邦向两翼派出使者,然后挥舞将旗,催动大军缓缓向前。
本来楚军已经杀的眼红,可看到无边无际的汉军从三面缓缓前移后,就是最勇敢的楚军士兵,心中那团求胜的火焰也被浇得熄灭,只剩下彻底的冰凉。
刚刚还在奋勇追击的楚军士兵,不受控制地开始后退,还出悲伤的呼喊声:“跑吧,汉军来了。”
“退兵。”看着卷地而来的汉军旗帜,项羽对卫士说道,他刚刚和士兵们一起沸腾起来的热血,现在也都重新冻成冰雪。
今天这场战斗,让项羽失去了行军的时间和机会:“退回垓下,坚守。”
返回垓下后,项羽清点兵马,现在城中只剩下三千左右的楚军了,虽然今天大败齐军,但还是有小半楚军趁乱逃走。
“很快,用不了几天,项襄就会带着大军来给寡人解围!”在汉军围上来的时候,项羽给部下们打气道。
但坚守了几天后,援军仍然是一个人都没看见,反倒现有更多的汉军赶到,其中还包括东海陈婴、陈郡利几,泗水刘它这些曾经的楚将和昔日的项氏。
刘邦让陈婴、利几、刘它的军队都参与围城,再加上英布、吴芮等人,将垓下团团围住的都是怀王的旧部。
“今日全楚之人,齐聚到垓下,就是要为陛下报仇雪恨,”刘邦对齐聚一堂的诸侯和将领们说道:“让士兵们向城中呼喊,我们此来,只诛弑君逆贼项羽一人。”
当天夜里,整个垓下城都被汉军的喊声所包围,围城的士兵用全楚各地的方言,责骂着城中的乱臣贼子。
灌婴和夏侯婴一起陪在刘邦身边,此时汉王站在一个土丘上眺望着垓下城池,灌婴麾下的骑兵被命令养精蓄锐,没有去参与围城。
“项羽是会死守,还是继续逃跑?”灌婴问道。
不等刘邦说话,夏侯婴就颇有把握地答道:“当然是继续跑,如果他肯决战,就不会从陈县逃走了,不但从陈县跑了,从城父也跑了,沿途每次都跑,这次当然还会接着跑。”
“可他不可能带着军队一起跑了,难道自己跑吗?”灌婴说道。
“当然自己跑了,”夏侯婴冷笑一声:
“他可能会跑去东城,然后去乌江。”刘邦回过头,对灌婴说道:“他肯定会跑的,孤估计就是这一两天,不过无论他跑到那里,都不会有接他过江的船只和军队。他还真应该在陈县一战,那里有坚固的城防,也有时间收集粮草,说不定还能拖个一年半载再说,就和章邯一样。”
刘邦已经收到了项襄的来信,知道江东三郡不会接纳项羽了。
“让他跑,他是不到乌江心不死。”为了鼓励项羽逃跑,刘邦还放松了南面的戒备:“他要是弃军跑了,就不用花费时间围城了,孤让你的骑兵休息就是为了到时候去追他。他只要一跑,战争就结束了,比孤想象的还快。”
说完之后刘邦就要带着卫士们回营,走下土丘的时候,他突然脚底绊了一下,卫士举起火把察看,现原来是一个简陋的墓穴,里面浅浅地掩埋着两具无头的尸体。
刘邦借着火光也看了一下,看到这两具无头的尸体上都有被兵器刺出来的窟窿,而且尸体上还扔着两把锈迹斑斑的的铁片,像是老百姓自制的匕。
一个卫士检查了一下颈骨的断裂处,抬起头对刘邦说道:“是死后被割取了级。”
盯着这两具尸体上的破衣服残片看了片刻,刘邦又抬起头,环顾了周围一圈,目光最后落到了不远处的一处祝融庙上。
“这两个是逃亡的楚国壮士吧,要不然怎么会被人割去了级?他们可能是在这座庙里躲避,被秦兵追捕杀死,然后割了他们的级,把他们的骨头扔在这里了。”刘邦猜测了一番,然后又低头看了看墓穴:“虽然简陋,但好歹还没有暴尸野外,这两个壮士一定抵抗得很英勇,甚至得到了追捕者的尊敬。”
刘邦下令把这两个人的尸体取出来装进棺木,然后深埋入地下,还命令一个卫士替他祭奠这一对无名尸体:“告诉两位壮士,暴秦已经被我刘邦所灭,很快,天下就会重归太平。”
刘邦等人对答的时候,项羽正带着卫兵在城楼上巡逻,侧耳仔细倾听着四周传来的喊声。
从这些声音中,项羽辨别出了东郡、砀郡、泗水郡、东海郡、薛郡和陈郡的口音,却无江东口音。
“江东三郡尚在!”项羽如释重负。
天将明的时候,刘邦听到有卫士在帐外呼唤,说是垓下已降。
走出自己帐篷之后,刘邦听到营地里到处都是欢呼声,项羽带着卫队突围后,垓下城的楚军立刻就开城投降了。
在突围过程中,连项羽的近卫指挥项庄都被汉军抓住了。
项庄被押上来后,刘邦就问他项羽往哪里去了。
满脸血污的项庄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他都抛下你跑了,你还对他忠心耿耿吗?”刘邦问道。
项庄突然破口大骂,但刘邦没有阻止他,而是等他骂得累了才问道:“项羽是不是往东城去了,打算从乌江渡江回江东?”
听到刘邦说出这样的话,项庄顿时就愣住了,刘邦示意左右,把项襄和吕臣写给自己的信拿给项庄看。
才看了两眼,项庄就用颤抖的声音叫道:“竟至于此,竟至于此吗?”
“众叛亲离,难道不正是乱臣贼子应得的下场吗?”刘邦大声质问道。
项庄再也坚持不住,跪倒在地,低头叫道:“臣愿降。”
“给他松绑。”
刘邦说完后,又以目视灌婴。
灌婴越众而出,向刘邦作揖行礼,口中问道:“要给项羽留全尸吗?”
“他给陛下留全尸了吗?”刘邦大声质问道。
“臣遵命。”灌婴再不犹豫,大踏步地走向了营帐门口。
在垓下等了几天后,灌婴带着项羽的级返回军中,向刘邦复命:“他还真是不到乌江心不死,四百多里路啊,他还真能跑,真的跑到乌江岸边了。”
灌婴告诉刘邦,他本以为能在半路就追上项羽,但项羽丢弃了他的所有近卫,孤身一人跑到了四百里外的乌江渡口,走投无路才自杀了。
“没有见到一条船?”刘邦问道。
“其实有一条。”灌婴笑道。
刘邦脸色一变,森严地问道:“谁出尔反尔?项襄吗?”
“不,不是刘襄。”灌婴告诉刘邦,有一个亭长违背了刘襄、吕臣的命令,偷偷地驾着一条船想去接项羽渡江。
“臣已经派人抓住了那个亭长,请问大王打算如何处置?”灌婴问道。
“你把他带来了?”刘邦惊讶地反问道。
“是的。”灌婴点了点头。
“元凶已除,孤为难一个亭长干什么?”刘邦连连摆手道:“放了他,放了他。”
灌婴嘻嘻一笑,旁边的张良也笑着提醒道:“大王只是将他放了吗?”
刘邦这才恍然大悟,轻轻拍一拍脑袋:“孤糊涂了,孤当年也是亭长,知道亭长身不由己,孤也曾为了心中的信义而违抗官吏。免了他的亭长之职,但是重赏,给他一些钱财和田土!”
只有泗水郡的鲁县,仍没有向汉军投降,城墙上孤零零地还打着楚国的旗帜。
“当初陛下曾有意封项羽在鲁,他也自号鲁公,想不到一语成谶。”刘邦让使者带着项羽的级去招降鲁县,并让使者把项羽安葬在鲁县城旁,让当地的百姓日常祭祀。
带着各路诸侯返回定陶后,刘邦突然脸色一变,下令汉军尽数出动,将韩信的军营团团围住。然后让使者去齐军营地前喊话,勒令惶恐不安的韩信立刻带着齐王印出来,到大营见刘邦。
在汉军四面包围的威胁前,韩信只好独自一人,抱着齐王印走出营门,来到刘邦的马车前。
“自从你去修武之后,好像一直没有来拜见过孤。”当着众多的诸侯,还有大群的将领,刘邦坐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对韩信说道。
“臣……”韩信一低头,就要认错。
“不用说了,”刘邦挥挥手,打断了韩信的申辩:“在修武是第一次,在历下是第二次,孤在广武和项羽对峙的时候,你第三次背叛了孤。”
韩信汗出如浆,可刘邦再次摆摆手,不许他自辩:“可你有大功于孤,孤就想着事不过三,这次讨伐项羽,虽然你一开始磨磨蹭蹭,但最后终究还是赶到了,也真的和项羽交战了,这次孤就不算你背叛了。”
闻言韩信稍微松了一口气,但刘邦还没有说完:“你在齐国一年,提拔了不少亲信,也训练了不少新军,现在天下已定,这些军队已经没用了,孤不打算让你留着。”
“臣立刻就将他们遣散。”韩信找到机会,急忙答道。刘邦说得不错,成为齐王后,韩信看着齐境内的大队汉军就有芒刺在背的感觉,所以训练了不少只忠于自己的军队。结果这次在垓下之战中,被刘邦狠狠地消耗了一波。
“不用你去遣散了。”刘邦显然不满意韩信的回答:“把你的齐王印还给孤吧,现在楚国无主,你去当楚王。”
随着刘邦这句话出口,就有一个卫士捧着一枚新印,走到了韩信面前。
“遵命。”好汉不吃眼前亏,韩信咬牙答应下来,这意味着他在齐国苦心经营一年的势力又烟消云散了。
不过刘邦的话还没说完:“你这就去楚国即位吧。”
说完,就有另一个卫士走过来,手里还牵着一匹马,刘邦告诉韩信会派一支卫队护送他去即位。
“至于你的手下。”刘邦抬起手臂,指着韩信刚离开的军营:“他们都是齐人,就不和你同行了。”
韩信脸色惨白,刘邦不但驱散了他在齐国的势力,还把忠诚于他的军官和门客也都剥夺了。
不过韩信还是点头称是,不敢和刘邦争辩一句,而且韩信觉得很多门客还是会去楚国投奔自己的。
“到了楚国之后,”刘邦在分手前对韩信交代道:“不要训练新的军队了,也不要再蓄养大量的门客了,嗯,不许超过一百人!事不过三,要是让孤知道你阴蓄死士,或是秘密训练新军,那孤就不会再对你客气。”
说完后刘邦就叫道:“陈婴。”
刚刚投降刘邦的陈婴走了出来,刘邦指着他对韩信说道:“这是孤给你挑选的相国,以后楚国大小事务,你都要和他多商量。”
在遣走了韩信后,刘邦就让自己的庶长子刘肥过来,把韩信留下来的军营指给他看,刘肥是刘邦唯一的一个成年的儿子,刘邦说道:“我把齐国给你。”
“是,父王。”刘肥答道。
“时刻盯紧韩信,瞪大眼睛盯着他,若是他有任何举动,都立刻派人告诉我。”
“遵命。”刘肥郑重地点头。
“曹参是我的左膀右臂,我把他留在齐国做相国,你一定要尊敬他,不许对曹相国有任何失礼之处。”
“是,”刘肥大声答道:“父王放心,孩儿一定与曹相国君臣同心,替父王牢牢看住韩信的北境。”
……
在返回长安之前,刘邦决定先回一趟故乡。在去沛县的路上,刘邦有一天带着张良、陈平、夏侯婴、周勃等几个人在林间游猎。
“张先生现在可还有什么说的?”刘邦面带得色地对张良说道:“项氏那么多人,朕一个都没有杀,破楚之后,朕一座城也都没有屠,朕就连韩信都没有剪除,还给了他一个诸侯之位。”
“陛下本性仁慈,”张良微微一笑:“陛下和项羽完全不同。”
“哈哈,”刘邦大笑道:“暴秦上农除末,盐、铁、林、牧、渔、猎悉归官中,朕本意是尽数废之,让百姓安居乐业,衣食丰足。只是现在天下方定,国用不足,所以朕暂时把盐、铁留下,补贴一些国用。其他的各项一概驰禁,黔砍柴、畜牧、捕鱼、狩猎所得,再也不用向官府纳税。至于农田,朕也尽弃暴秦之苛征,以后农事所得,黔只需要三十税一,冲抵官府造册之费。”
说完刘邦用眼睛看着张良,似乎是在等待夸奖。
“陛下仁心仁政,有谁说不是吗?”张良笑道,一路上刘邦琢磨出了很多法令,无一例外都是与民有利的善政良法,只是刘邦很喜欢别人称赞他的这些设想,而且需要大声地称赞。
刘邦果然显得更开心了:“现在张先生不怀疑朕了吧?”
“怀疑什么?”
“怀疑朕会刚愎自用,猜忌多疑。”刘邦迅速地说道。
张良的笑容消失了大半:“陛下刚刚即位而已。”
刘邦一愣:“先生还觉得朕会变得刻薄寡恩吗?难道先生就这么看轻朕吗?”
“是陛下太看轻权柄之重了。”张良没有丝毫的退缩。
刘邦凝视着张良,沉吟不语。
只听张良继续说道:“列国诸侯,将来无论陛下要怀疑、剪除哪一个,臣都不会感到奇怪,只是梁王,臣不得不为他求一句情。”
“彭越?”刘邦好奇地说道:“彭越几次迫使项羽回救,功莫大焉,只是最后见朕迟迟不封他为梁王,闹了点脾气,朕不会和他见怪的。”
张良摇摇头:“当初秦、魏腹心相接,所以天下都知道不是秦吞魏,就是魏灭秦。现在梁王王魏故地,与汉腹心相接,梁王又是这样的壮士,将来很难有个好下场。臣只是希望到那个时候,陛下能像今天一样,还念着梁王几次三番的救援之功,把他贬到个类似长沙王那样的偏远之地去好了,不要夺了梁王的性命。”
刘邦吃惊地看着张良:“先生是认真的吗?”
“是。”张良点点头:“三川几次战事艰险的时候,都是梁王给陛下解困,臣盼着陛下莫要忘记。”
刘邦呵呵笑起来,显然是动了怒气,他突然厉声说道:“朕当然不会忘记,朕连贬斥都不会,又怎么会夺了他的性命,要是朕真这么做了,就让朕嫡系断绝!”
这种诅咒和断子绝孙基本是一个意思,刘邦盛怒之下,还对着周勃说道:“你们都是证人,要是朕害了梁王……”
“陛下!”随行的臣子都大惊失色,周勃哪里敢说会为这个誓言作证,所有人都一起劝刘邦息怒,张良也低头认错。
刘邦的怒气也很快过去,没过多久他也对张良道歉,请他日后还是要继续给自己谏言。
等气氛正常以后,夏侯婴提议在回沛县前,再去当年落草的地方故地重游。
“其实臣一直都有疑问,”在刘邦欣然答应后,夏侯婴又说道:“陛下当时真的识字吗?”
“为什么你一直会怀疑这个?”刘邦问道:“朕是亭长,亭长!你见过不识字的亭长吗?”
“臣就是这个意思,”夏侯婴道:“也就是有了公务,认得几个文书上的字,其实这不能叫识字的。”
刘邦闻言不高兴:“朕少年时就仗剑周游列国,见过了无数英雄豪杰,差一点投入了信陵君门下。什么叫就识得几个文书上的字?朕还会做诗呢!”
“那你做一个。”夏侯婴飞快地说道,他此言一出,其他的随游的人脸色都难看起来。
“这有何难?”刘邦呵呵笑起来,轻蔑地扫了夏侯婴一眼,然后就盯着天边的白云陷入了沉思。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刘邦才从苦思冥想的状态恢复过来,一字一顿地说道:“大风起兮云飞扬——”
“就这一句吗?想了这么半天?”夏侯婴完全没看到周围人的眼色,瞅了一眼天边的云彩,质问刘邦道:“下面还有吗?”
“当然有,”刘邦恼羞成怒地说道:“容朕仔细想想,过两天再告诉你,朕定要做一能流传千古的诗出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