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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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萨容嫣还是拜了,她想求个儿子。拜过佛便随虞瑶邀下的几位“客人”去了斋堂。英国公府是护法之一, 而虞瑶一早又遣人来通知, 故而单独留了客堂。
几人入了房间, 可晌午斋堂里的几个官宦夫人还是把孟氏认了出来, 不免窃窃私语,更有认得虞三少者,惊得合不拢嘴。
入席后,虞瑶又遣师傅加了几道菜, 便夸赞道:“宝灵寺的斋饭可是出了名的, 若不因为这, 我们也不会特意留下。”
孟氏皮笑肉不笑地“嗯”了声, 便算应付了。
可瞧着她那漫不经心的模样,虞瑶有种热脸贴了冷屁股的感觉,莫名有点抵触,暗暗撇了撇嘴。还是这位年轻的秦夫人招人喜欢,于是问道:“秦少夫人成婚多久了?”
“快三月了。”荀瑛应。“比虞三少爷和夫人早了月余。”
虞瑶笑了。“哟,这才三个月便来求佛, 您可是急啊。”
“三少爷和夫人不是更急?”孟氏突然插了句。
虞瑶瞧着她笑意收敛, 以同样的态度回道:“我们是为秋闱来拜文殊菩萨的, 不过顺路便拉着她去拜拜观音了。”
提到秋闱, 秦晏之蓦然道:“容炀今年秋闱?”
容嫣正举箸给姑母夹菜, 瞥了他眼,淡然应:“对,和秦翊同期。”
想到翊哥儿, 回忆往昔种种,不免感伤侵袭。他把她当做至亲,可这一晃入京后竟再未见过,容炀倒是在府学碰到他,不过自打六月便再没见过了。
“秦翊还好?”她不禁问道。
闻言,秦晏之突然松了口气。两人撇得再干净,到底还是有话题的。他方要开口,一旁的荀瑛抢了先,笑道:“好着呢。小叔聪颖又勤奋,叔父极喜欢他,我们成亲后便将他送去国子监了。读书人入仕无非科举,且中了举人才有机会。可如今京中进士比比皆是,哪个不都在观政,有甚者等个五七八年都轮不到分配,别说举人了。不过若是入了国子监成为监生便不同了,经历拔贡朝考,过了便能为官。”
这倒是事实。想入仕,去国子监不失为一条捷径,而且这国子监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得了的。容嫣听得出来荀瑛话里的意思,秦翊自然是借了她叔父的光。只是凭秦翊的能力,容嫣不觉得这“光”借得有何价值。
可觉不觉得是一回事,说不说又是一回事。毕竟她与秦家没关系了。
容嫣淡笑不与言论。虞瑶倒颇是配合,得知秦夫人便是当今首辅的侄女,啧啧感叹秦小少爷好福气,有这么个照顾他的嫂嫂。
荀瑛盼的便是这话,她不禁抿唇甜笑,得意地瞥了眼身边的夫君。可秦晏之除了始终展不开的眉心,无甚反应。
瞧着峻峭冷漠的秦大人,虞瑶这会儿也察出异常了,这夫妻二人怎就有种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感觉呢?
这话过去了,荀瑛瞧了瞧虞瑶身边俏丽的姑娘,含笑询问道:“这位小姐可是令媛?”
虞瑶笑应,“对啊,这是我家长女吴奚。”
说着,吴奚朝对面人含笑点头,端雅不失礼节,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可不像她这个欢脱的母亲。荀瑛不禁赞道:“好清秀的小姐,风致嫣然,好生让人羡慕。”说着,她又补了句:“小姐可说亲了。”
“还没呢!”虞瑶笑道。“一直在山东,想着还是嫁回京城的好,这不便回来了。今儿我们还求了姻缘呢。”
这位虞家姑奶奶倒也是个实在人,不过小姑娘害羞了。嗔怪地睨了眼母亲。
荀瑛笑意更浓,对着吴奚平和道:“吴夫人也是为小姐好,要知道这宝灵寺的签可灵着呢,您若求了上签,好事便近了。”
“可不嘛!”虞瑶就喜欢这大方的人,话头又上来了。“我们今儿可真是顺当,她求了个支吉签,我带我们家侄媳妇也求了一支。不知秦夫人,您今儿如何啊?”
“怕是不及虞夫人了。”
荀瑛平静应了声。而旁侧正捏着汤匙的孟氏冷笑,摇头道:“求吉签?这人不行,拜什么菩萨都没用。”
这话一出,在场人都僵住了,气氛一时尴尬。
虞瑶方才便觉得这位荀夫人有问题。首辅夫人又如何?首辅夫人便能随便对人冷嘲热讽吗?有没有个教养。虞瑶平日是聒噪了些,但礼数上她可是一点不含糊。不过谁若是想捏她,那也没门。
“荀夫人,咱可还在寺里呢,可不能说这些不敬的。”她盯紧了孟氏道。
孟夫人放下手里的汤勺与她对视,慵然哼了声。“我不过说了事实而已,若是求菩萨有用,至于五年都生不出个孩子吗?”说罢,目光一转瞥向了容嫣。
“夫人!”秦晏之耐不住了,眉心越蹙越深,蓄着厚重的反感。她这分明是在挑衅!
对,孟氏就是在挑衅。她瞧得出秦晏之对容嫣还是放不下,可毕竟他已经娶了荀瑛了,如此长情便是对侄女的无情。退一万步讲,就算惦记前妻,就不能藏在心里,别让人看出来吗!
想到昨晚自家人还因那两个没出息的容家人闹了一场,她心里更是堵。凭什么和离了,还要牵扯不清!
瞧着虞瑶的气势也上来了,孟氏连个回嘴的机会都没给,张口便对容嫣道:“虞夫人,您现在是虞家人了,与秦家再无关系了。瞧您面上看得透彻,这暗里怎就这么不通事理呢。您就不能好生管管您家人,别有事没事朝秦府闯。还当秦晏之是您家女婿呢,您把我们往哪摆?这么随便,你们眼中可有我们荀家人!”
孟氏语疾色厉,一番话下来,满桌人愣住。虞瑶突然间什么都明白了,她还道是遇到了友人,原来面前这个秦大人便是容嫣的前夫——
当着众人的面,一点颜面都不给彼此留,秦晏之忍无可忍了。况且容嫣有何错?要指责回去指责他便是,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他看了眼荀瑛,本以为她通情达理看得出轻重,可她一副全然不在的模样,悠闲到冷漠。
秦晏之深叹,方欲开口反驳,容嫣发声了。
“这事是真的?”她冷问。
他凝眉点头。“是。”
“你帮他们了?”她追问。
“我会想办法。”
“谢过,不必。”容嫣语气锐利,拒绝。
秦晏之神色有点急,脱口道:“嫣儿……”
“人家都说不必了!”荀瑛咬着牙道了句。他居然还唤她“嫣儿……”
说罢,她又似笑非笑地望向容嫣,悠然道:“您放心。我们不会帮他们的,不但不会帮,昨个叔父还提到这事,他极是反感。他们不是想要为了春闱想结识翰林吗?不必了,我们替他们省了。因为只要有我叔父在一日,你兄长便永远也别想榜上有名!”
容嫣一口气屏住,脸色黯得可怕。
她是不希望有人帮容伯瑀一家,但是,这算做惩罚,是种恨铁不成钢的惩罚。自己对他们冷漠也好,无情也罢,他们始终都是一家人。就像提到宁氏一般,容家是她的根,她可以惩罚他们,但是外人不行!
容家是对不起自己,可无论她如何报复他们,那是自家的事;但在外,她就是见不得人家瞧底了容家,尤其是恶意的。
虞墨戈忧心,蓦地握住了妻子。容嫣含笑拍拍他手,示意自己无事,长出了口气,唇角弯起笑不上眼道:“那我便谢过您了,首辅大人能对这般小事上心,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啊。”
话里不无讽刺,虞瑶听出来了,也哼了声:“这叫什么?睚眦必报?当今首辅便是这般气度啊,领教了。”
虞瑶嘴够狠,窘得荀瑛和孟氏竟无言以对。秦晏之深叹,不想在纠缠,便拉着荀瑛道:“咱们走吧。”
走?凭什么。荀瑛横眉瞪了他一眼,甩掉了他的手。“小事?对你而言是小事,但对我而言关乎一生。都已经和离了,凭什么还要纠缠不清!”
容嫣突然笑了,目光却冷若冰霜。“到底是谁纠缠不清?我承认,我叔父去找秦大人是他们的错。但秦晏之你没错吗?既然没关系了,你为何要见他们?你明知道这京城有我,有英国公府,有叶家,更有昌平侯府,怎便要你来帮?你有家室,还要参合到我们家中,你说说到底是谁纠缠不清?”
“你别把事都推到他身上!”荀瑛急迫地道了句。她到底还是护着他。
其实荀瑛何尝不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秦晏之的旧情不灭,可他毕竟是自己的夫君,于是只得把这气撒在容嫣身上。
容嫣理解她这心思。对爱人恨不起来,便恨起她来了。她无奈哼了声,道:“您把心思浪费在这等事上又何意义呢?这不是小事又是什么。有这精力您不若多关心关心他,关心关心秦府。您知道今儿是秦家二夫人您婆婆的诞辰吗?您知道每年中秋无论秦晏之多忙他都要回通州阖家团圆,次日给母亲过寿吗?”
“还有秦翊,您真以为入国子监是对他好?以秦翊的学识能力,日后绝不会在他兄长之下,您就把他送到国子监,不经科考,到头来只混得个七品京官吗?”秦翊是原主一手带大的,对他的感情甚至追及容炀,她心疼他。“秦晏之,你当初带秦翊入京的目的是什么?你便这么容易就把他放弃了?”
这话说得秦晏之愧疚,修眉高耸,沉默不语了。
荀瑛没理,无话可对。一旁的孟氏瞧着夫妻二人不甘心了,目光赤.裸.裸直视容嫣,鄙夷道:“知道这些又如何,又不是他们秦府的丫鬟。你倒是知道得真清楚,可结果呢?伺候五年还不是连个孩子都生不出,被人弃!”
虞瑶可不干了,阴测测地哼了声:“到底谁生不出孩子还不一定呢!”
这话一出,孟氏气得直拍案,想要反驳可若提起秦晏之纳的勾栏姨娘生了孩子,她又开不开口。两人眼珠子瞪得老大,谁气势也不减对方半分。
容嫣想说什么,胃里一阵翻腾,差点没呕出来。她努力平复压了下去,却问身边虞墨戈蓦地道了声:“可是不舒服?”
她含笑摇头。“没事,喝点水便好了。”
“脸色这般差还说没事。”他摸了摸容嫣的额头道。
哪有这么严重。容嫣想推开他,却如何也推不开。他忽而揽住她,握在她腰间的手越发地紧了。
“你总是这般忍着,前个也是,昨个也是,叫你请大夫你又不肯,非得让我担心不可。你若出了事,叫我如何是好。”虞墨戈语调越发地深切,听得出宠爱之音。可他越是这样,容嫣越糊涂。
“得亏今儿来的是宝灵寺。”他接着道,全然没在意容嫣纳罕的眼神。接着回头对曲水道了句:
“去,把清一大师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