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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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间之上天外之天的仙云缭绕之处,有一灵气盎然的小洞天被唤作太虚幻境。
此幻境原本是某个正神大罗的芥子福地,乃是用来根植灵花仙草圈养仙兽仙禽的私园。只是年深日久的,园内的花草禽兽受日精月华滋养,逐渐都有了灵识神志。此间的主人爱怜其中生灵天机所赐机缘如此,便不再取用其中的花草禽兽,任其自行运转,依附在天界灵河附近罢了。
这一日,平素里让人心生忘尘悠闲之感的太虚幻境却不很太平。远远的就能听见一声声低沉的“嘎嘎”声,似乎是某种禽类受惊时候的叫声。
循着声音看去,就能看见太虚幻境那似撒了碎银的青锻一般灌愁海广阔湖面上头,有一白色禽类鼓着翅膀从湖面的一头踩着水扑腾到另一头,又在到了岸边之后用同样的姿态回返过来。
这禽类一边踩水还一边高仰着曲线优美的脖颈喊叫,偏偏这叫声实在是扰人,让人听了就觉得心烦意乱。
两只之前被这踩水的禽类叫声惊飞的两只禽鸟又扑棱棱的落在了岸边的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叫着。
如果要是有人听得动鸟儿的语言,就知道这两只雀鸟议论的对象正是此时还处于惊躁状态来回在湖面上踩水的禽类。
“鹅爷爷这是怎么了?”
“你忘了几天前被警幻忽悠下去的那些花草精灵了?平时鹅爷爷多稀罕她们啊!”回话的鹊儿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说起话来还带着人间的方言口语。
之前问话的青鸟秒懂。鹅爷爷对那些花草精灵是真喜欢,如今闭关出来现所有的精灵都被警幻忽悠走了,哪里能不着急呢?
“可这么叫下去,是不是不太好?”它犹豫了一下说道。
“没事!”另一只鹊儿在树枝上蹦跳两下回道,“鹤爷爷等下一准儿过来,不用担心。”
果然,两只禽鸟的话音才落,就看见远远的天上飞来一只体型巨大的鹤鸟,正是仙界最常见的仙鹤。
那仙鹤落在了水面上也不出声,在那来回踩水的“鹅爷爷”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一翅膀就呼扇了下去,把那“鹅爷爷”直接掀到了湖边直愣愣的撞在了一块光滑的石板上,而后口吐人言:“白毛儿,收了你那破锣嗓子!搅了我的一场好梦,你要怎么赔我?”
这一翅膀的力道可谓重大,那大鹅脑袋直直的撞在了光滑的石板上,竟然直接把那石板撞了个粉粉碎。就算这样,那鹅的脑袋也还是半点力道不减的插进了土里,连带着大半的脖子也一起射进了地里。
鹤鸟却半点也不担心。只是过了好一会儿看那大名唤作白羽的鹅鸟还是直愣愣的插在地里,这才有点心虚的一拍翅膀飞到了鹅鸟旁边,用纤细的长腿抓了一下大鹅还露在外面的掌蹼。
白羽恍恍惚惚之间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大梦一样——上一辈子他是得了白血病死的,没想到死了之后就变成了一只太虚幻境里诞生的鹅鸟。
和他一起出生的禽鸟鲜少能似他一般开启灵智踏上修行之路的,绝大部分也不过是比凡间的禽鸟多些灵气罢了。
而他,大概是上辈子的影响,尽管破壳之后失去了大部分为人的记忆,可还是磕磕绊绊的成为了太虚幻境里为数不多的禽兽脱凡的仙体。
“大喇叭!白毛儿!泔水桶!”
白羽才理清自己的经历,就听见一声声闷闷的呼唤传来。好吧,这几个称呼都是叫他的。
大喇叭是因为他嗓门大;白毛儿是他成就地仙品味之后给自己取的名字白羽的戏称;至于泔水桶,则是他这个损友仙鹤给他取的诨名,用来讽刺他什么都吃的特性。
“别叫啦!”白羽大了一个挺,脖子一缩一伸就把脑袋从地力拔了出来。
心虚的仙鹤可算放下了心来,口气又从带着点担忧变换成了嫌弃:“你不躁群了?”
“不了。”白羽一双大鹅眼瞪得溜圆,跟天河底下的黑曜石似的漂亮。
“那你打算怎么办?对了,警幻呢?”仙鹤可不觉得白羽会什么都没干就跑来这里疯来。
“让我啃了大半的本体,不知道逃哪儿去了。”白羽一说,嘴里又泛起了苦味儿来,忍不住“呸”了几声。
仙鹤不说话了。不过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嘟囔:叫你泔水桶半点没错,动不动就上嘴啃,啃完了还往肚子里吞。警幻那丫头片子的本体是一大团的菟丝子,铺天盖地的你都能啃完大半,你厉害!
“你没事了我就回瑶池去了。”仙鹤的本体无法做出“撇嘴”这种高难度的动作,最后只是咂咂喙表示自己要离开了。
“你先别走!”白羽着急了。
“又怎么了?警幻让你啃了,她手下的癞蛤`蟆和瘸脚鸭也挡不住你一嘴的。你那些花精草灵也不过是下界几十天,就算沾些红尘气息也没什么,静修些时日也就消弭了。”仙鹤嘴上说着宽慰的话,可还是忍不住挤兑一下曲清波。反正白羽脑子小,根本听不懂。
过去的白羽可能听不懂,可现在的白羽,虽然还是反应慢得出奇,语气却能分辨。不过这个时候他也计较不了许多了,一张嘴,就呱啦啦的把之前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
“那个黑心肝把她们的精魂和风月宝`鉴连在一起了!还造了一个什么薄命司来,消磨他们身上的精气成就自己不说,还拉了赤霞宫的神瑛侍者做幌子……”
太不是东西了!
作为一个从仙禽一路修行上来的品味神仙,鹤鸟太清楚成仙有多不容易了。如今警幻为了一己之私做了这断人仙途的龌龊事,恨得他咬牙切齿的。
原本还要回瑶池的鹤鸟也不走了,翅膀一挥,就化成了一个头戴红冠、身着玄白二色交杂袍子的男子来:“一个不入流的小仙安敢如此,我这就回去禀明王母,定要请司法天神将她治罪!”
白羽先是点头,然后又一个劲儿的摇头,“这事儿说到底不过是个小事,等西帝娘娘腾出手来,恐怕凡间命数已定,那就回天无术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仙鹤皱着眉看着个头快到自己胸口的大鹅问道。
“双管齐下。”白羽一挥翅膀。
“你去禀告西帝娘娘,我先去凡间一遭,坏了那薄命司里的设计去。”
仙鹤故作深沉的点头,正要同意,又觉得不太对:“私下凡间不太好吧!”
白羽晃了晃脖子,不在意。“没事儿,我是地仙。”不是天庭正职,又只是太虚幻境的一个禽鸟成仙,根本不在天庭的封神榜上。
也是因为太虚幻境虽然依附天河却不是天庭正经的福地,所以警幻才敢这样大剌剌用幻境中的其他花草精灵来做垫脚石还有恃无恐,因为这些花草精灵根本不在天庭编制内。
仙鹤思前想后也没个更好的办法,只能暂时点头同意了。一脚蹬出跳在空中之后,就重新化为了一只仙鹤,往瑶池飞去了。
而白羽呢,等仙鹤走了之后,就跑到了太虚幻境里警幻忽悠一众花草精灵堕凡的那处“慧性泉”处。
这泉水虽然叫做“慧性”,但其实白羽知道,这里其实是“秽性”,乃是三界中痴男怨女纠缠不清的情劫所化,和灌愁海蜜青果遥相呼应,是小洞天依附在天界灵河边缘后陆续出现的。
此处也算是仙人磨砺心智所在。只是那些用此处来磨砺的仙人一个个早就历经千劫万劫,所以这慧性泉才能慧性。
可若是让那些本就如同白纸一般、刚刚有了灵智的草木精灵们由此入世,便不止是“秽性”,而是“毁性”了。警幻当真可恶!
他心中这般思量着,也不催起法决阻挡慧性泉水,便一头扎了进去。
这倒不是他托大,而是鹅鸟的羽毛本就有御水于体外的特性,根本就不怕慧性泉的侵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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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姑苏城,花灯高挑,将夜晚的天空也隐约衬托出了几分橙光。
白羽头上倒顶着一个破了洞的箩筐,整个身子都藏在了这缸口大的箩筐下面,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他已经暗中观察对门的那户人家好几天了!
没错,就是这一家人。
街道上的喧哗热闹没有波及到这窄小黑暗的巷子,他顶着箩筐往前挪腾了两步,目光片刻也没离开过对门葫芦庙旁的宅院。
过了片刻,外间的街道上热闹更甚了,那原本闭合的住宅大门就被从里面拉开了。一个眉心一点胭脂痣的五岁小姑娘乖乖巧巧的站在大门里头,好奇的看向外头的喧闹。
又过了几息,一个奴仆打扮的半大少年就从门房里出来,恭敬的站到了小姑娘的身后。
眼看着外面越来越热闹,那小姑娘回头拉了拉少年的短褐下摆,指了指外头说了些什么。
那少年起先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抵不住小姑娘娇娇软软的撒娇,抱起了小姑娘出了府门。
这一主一仆二人到了府门前的街面上来,就不知从哪里涌来了一股人流,一下子把这两人拥得离府门越来越远了。
眼看着这俩人被人流挤走,白羽一个打挺就把罩在脑袋上的箩筐给掀开了,两只赤色的脚掌啪嗒啪嗒的紧倒腾着就冲出了巷子。
巷子口正好有个人经过,之觉得眼角一道白闪过,一个半人高、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影子就闪过去了。
“诶呦我的妈呀!”上元节里愣是把这人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话都说不利索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把人吓到了的白羽多少还想的明白,自己要是在人群里头追着这俩人,估计人追不上自己就要被人给连挤带踩的弄个重伤。所以白羽一忽闪翅膀,就飞到了街边的屋子顶上无,顺着街上的人流跟着那主仆二人。
从白羽蹿出巷子到追上这主仆二人,将巴算来也就盏茶的时间。可就这盏茶的时间不到,那半大小子怀里的小姑娘就已经不见了。
白羽的目标自然不是此时心惊胆战欲哭无泪的半大小子,而是那个眉心有颗胭脂痣的姑娘。
那姑娘现在在哪儿呢?
一个妇人脚步匆忙的抱着小姑娘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头,手中的帕子带着一股甜腻腻的味道死死的捂在小姑娘的口鼻处,直到小姑娘不再在她怀里挣扎了,她的脚步就更快了。
穿大街过小巷的,拐了十七八个弯,这才到了一栋城墙边的宅子里,一手搂着小姑娘一手按照些特定的节奏敲门。
门从里头打开的同时,这妇人的背后就传来了“唰”的一声。
本来就心里有鬼的妇人和前来开门的男子同时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就看见一只半人高的、看着像家鹅但又像鸿鹄的大鸟正收回翅膀。
见是一个扁毛的畜生,两人心里头稍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奇怪这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大鹄跑出来了。
不是这俩人认不出鹅,而是白羽的体形实在是有些庞大。这个体形的白羽禽鸟,此处又是富户众多姑苏城,第一直觉被认成大鹄并不稀奇。
这边厢这两个人贩子正奇怪着,那边厢已经做好了准备的白羽已经把翅膀张开、脑袋抬高、收紧下颌了。
要是这两个人贩子曾经养过鹅,那么就应该知道白羽此刻的动作正是在准备攻击呢!
都说狗眼看人低,其实鹅也不遑多让。在白羽的眼睛里,这一男一女两个比自己高了一倍的人贩子其实就跟一根江米条差不多的大小。他一个地仙水平的仙禽对战两根江米条,那是绝对手拿把掐的能赢啊!
“嘎——”一声鹅叫从白羽的胸腔里爆出来,把整个姑苏城都给镇住了。
与此同时,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白羽对着这俩被自己叫声吓呆了的人贩子就冲过去了。嘴上一点都没留情,第一口先咬在了抱着小姑娘的女人贩子手臂上。
那女人贩子只觉得自己的胳膊跟被大号的老虎钳子夹住了一样,一口气没提上来,连尖叫都叫不出来了。她手一松,原本抱在怀里的小姑娘就滑落到了地上,正正好好落在了白羽张开的翅膀上。
这边男人贩子看女的没叫,还以为白羽咬的不疼呢,伸出一脚就想要把白羽踢开。
结果白羽一甩脑袋,那女贩子就顺着力道整个人被甩了出去撞在了墙上,手臂上之前被白羽叼过的地方形成了一个钝角的角度,明显是骨折了。
而空出嘴来的白羽一胡撸翅膀先把迷迷瞪瞪的小姑娘护住,雪白的长颈一伸就叼住了男人贩子的膝盖。
那男人“嗷”一嗓子,立刻就给白羽跪下了。
这里说的跪下可不是崇拜谁的意思,而是实实在在的、五体投地的、结结实实的给跪下了。
“嘎——嘎——嘎——”白羽看解决了两个人贩子,心里头这个高兴啊,忍不住就扑闪着翅膀叫唤了几嗓子来。
这么大的动静哪里能不引人注意呢?后院里还剩下两个看着孩子的贩子听见动静就出来了。
结果这俩人也都先后步了同伙的后尘,在白羽的鹅嘴之下,一合之力都没有就趴下了。
于是等被白羽的声音吸引来的姑苏吃瓜群众抵达现场之后,就看见一只背上带着片棕色羽毛的大鹅围着一个粉嘟嘟睡不醒的小姑娘支棱着翅膀来回转悠。
那大鹅一边围着小姑娘转悠,还是不是的到那几个躺在地上的人身边去,嘴下半点不留情的连啄带叨,把这几个人叨得血肉模糊得不成人形了。
白羽看到有人来了,又支棱起脖子来:“嘎——嘎——”还有谁?还有谁敢来和我一战!
就算姑苏百姓们不懂鹅语,也能从白羽那斗志昂扬的姿态中意会到白羽的意思了。所以直到府内衙役来之前,没有一个人试图上去挑战白羽的战斗能力。
而等到衙役们来了之后,百姓们也特意告知了衙役们白羽超乎常人的战斗力,捏着一把冷汗看衙差们用水火棍护在胸前小心翼翼的靠近院落。
所有的人,无论是围观的群众还是小心翼翼执法的衙差,都觉得白羽肯定会跳起来攻击靠近自己的人。然而并没有。
衙差们都到了白羽近前了,白羽也没攻击他们,反而收起了翅膀脖子,啪嗒啪嗒的到了小姑娘身边一蹲就不动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