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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儒法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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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内容开始--> “呵呵…不忘,你又能如何?”

“恩重如山的山高,还是仇深似海的海深?你心中的那把小尺子可能量得过来呀?”

老人摇摇头,自答:“你量不过来…”

“即便有一天,老隐就站在你面前让你去捅刀子,你又有多少勇气,去捅下这一刀呢?”

“……”

抱拳低头,一动不动。

曹阁主一话不说,就这么静静地躬身站在那儿,聆听着。

枯手拈起茶杯,泯去一口。老人徐徐抬头,深沉地看着眼前自己这位徒儿。

“李岩的死,是你有意设局的,对吧?”

抖…

老人话罢,曹阁主的身子突然轻微一抖。很显然,老人的话说中了他的要害。看来,李岩的死,似乎并非夏寻推算的那么简单。

但,曹阁主仍无话…

惊讶只是一刹那。

白雾渐淡,清茶见冷。竹简中的三位人儿,已经烧起了大火炉。此处闻不到肉香,却能感受到那头的热闹,更显这里的清凉…

“李岩是当年唐王留在问天的暗子,这你懂的…

当年唐王把他放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通过他的眼睛,盯着我们这些读书人的嘴巴子,防我们个风吹草动,乱了一国文风。所以,这近百年来,对于李岩的存在,历代阁主也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地过去了…”

“但,

这并非就意味着我们问天害怕京都了,而是,我们完全没有这个翻脸的必要…

因为,我们只是读书人,问天也只是个教书育人的地儿。我们读的是圣贤书,问天修的是儒法之道,系的都是天下的安危。江湖恩怨,朝堂纷争,从来都只是我们的门外事,有德者而从之。因为,我们心中那把衡量轻重的尺子,不允许我们有所徇私。因为,我们只以苍生兴衰来说事…

这就是中庸。

正因为我们中庸,所以问天立教千年至今,从来都没有任何人和事,能左右我们意志。包括二十年前,甚至更早,当然也包括现在…

这就是苍生为重。”

把话说到这里,老人单手卷起书桌上的墨玉竹简,轻放到曹阁主抱拳的手腕上。竹简不重,却硬是把曹阁主这双健壮的臂腕压得一沉。

“那你心中的那些事,那些人。又有没有左右到你心中的这把量尺呢?”

“……”

老人问罢,不再言话。

沉默许久的曹阁主,这时无法继续保持了。因为,老人在等待着他的开口作答…

轻轻地,两手松拳成掌,曹阁主恭敬地把墨玉竹简从手腕处,捧到手心上。

“徒儿有罪,还请先生责罚…”

“啪!”

一话说完,头仍低埋,曹阁主突然双膝大力跪下。膝击地,顷刻木屑迸绽,麻衣破碎…

这一跪的力气,不小呀。

“你必然有罪…

和你师兄一样,都是罪在心乱,分不清轻重赢弱。”

面对曹阁主这番作势,老人并没有显露过多情绪,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他低埋着的脸廓。

“李岩虽与问天似敌非友,可远不至死。而,你却为了一己私仇,放纵冠川去取了他的性命,造一个伏杀那小子的契机。

难道…这就是你的初心吗?”

这是质问的语气,但从老人的嘴里说出,却显得那么的随和与平静。

曹阁主把墨玉竹简抬高一分,身上的气息逐渐变得有些凝重。

“先生教训得是…”

一话说完,语速徒然加剧。

“但,我曹家上下,一共一千四百四十二条人命的灭族大仇,徒儿…不敢不报!”

狠绝有力,曹阁主说得声色激昂,似有满腔怒火无从泄。

“真是仅是如此吗?”

“是!”

“不见得吧…”

老人仍旧平淡,拈起清茶,一口喝尽。

“真若如此…

那,当初冠川要取那小子性命时,你又为何出手相救呢?既然相救了,那你现在又为何处处与他为难呢?”

“……”

两句质问似乎有些矛盾,前后间并没太多的必然关系。但,却问得曹阁主身上的气息,顷刻缓下,恰似一只斗败的公鸡…

曹阁主没有回话,好似是不知道,该如何述说心中的纠结。

“这,就是你心乱之所在。”

“你心中的那把量尺分不清恩仇之间轻重,也找不着问心的地儿…正因为分不清,找不着,所以,你也就只能犹豫在动与止间了。”

老人把手中的空杯放到桌上,又把曹阁主身前的茶杯拿起倒空,尔后放在一起。方才继续清淡说道:

“这又何苦呢?”

“量了二十年,都量不清两者长短。那你又何必再去考究这份恩怨情仇呢?”

“就像这两杯清茶,放久了,味就苦了。如若再入口,那也只是徒增苦涩罢了。那倒不如,把它随手倒咯,空了恩仇,那他两是孰轻孰重,自然而然就一目了然…”

轻语如春风拂绕,沐浴着此间尚有几丝沉闷的空气。此时此刻的老人就像一位教书育人的老先生,在语重心长地开导着心有困惑的学生。画面有了些温馨…

“但,弟子的心思,实在放不下…”曹阁主沉重回道。

“哎…”

轻声长叹,老人缓缓站起身来,缓缓移出两步,走到曹阁主身前。一跪一站,一行礼,一受礼,没半点生分。

枯槁的老手轻轻拂在曹阁主的长梢上:“我已经老了,止步天圣就是我的终点。你虽承了我的衣钵,也还有些时间,但终究资质有限,很快也会随我老去。待再过些年儿,这再大的恩仇也总会跟着我们一起埋入黄土。到时候,放下与放不下,又有什么区别呢?”

“咄…”

竹简上举,曹阁主对着老人沉沉叩下一头。

无他,因为老人为师,现在已生死为引,为弟子授业解惑。那作为弟子的,在如此大恩情之下,除了叩拜作谢,便再无以为报了。

“弟子铭记…”

老人摇摇头:“我无需你记住,而是要你忘记…”

“师恩如山,弟子不敢有忘。”

曹阁主顿了顿,似在内心挣扎了好一会。

“但,弟子自知,心中深结不解不得。还请先生再容弟子些时日,为先人再做些事情。否则,待日后徒儿埋下黄土,在九泉之下实在没有脸面,去见那些冤死的族人…”

笑,

老人掀起一道苦涩的笑意。

眼前这半老人儿,入他门下已有五十载时日。他心中想的什么,老人家又哪能猜不到?

“我不会让你上京的…”

“先生……”

曹阁主正要辩说,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语。

“当我把无语问天,传到你手中的那一天起,你便不再是当年那位浪荡小子了。你永远要铭记的是,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你脚下这座大山的意志,和牵连着的,是从这大山里走出去的所有读书人的生死…

你认为,现在的京都,你适合去么?”

竹简有些颤抖,曹阁主的心情好似有些起伏不定。

“……”

“你想问什么时候才适合去,对吧?”老人问。

“……”曹阁主沉默不语。

“等我入土以后。”老人自答。

“刷…”

老人这话说得实在是太过言重了。曹阁主闻言,顿时猛的一下楞住了。一时间,他话不出只言片语来。因为,在老人这一句定调的话语面前,作为弟子的曹阁主,说什么都会显得无礼…

“没什么好斟酌的…”

老人又重重地拍了两下曹阁主的肩膀,尔后缓步走回竹椅处,坐下。感叹说道:“踏不出那一步,我终究也只是个人。只要是人,那总得是会离开那天的,这是事实。

所以,为师也只是希望你,能把自己的心走得平静些。好待我入土之后,问天还能有圣人庇护,不至于沦落到风雨飘摇的地步,那我就安心了…”

“徒儿想……”

“别想了,这事容不得我们说了算。”

“徒儿不明白。”

“明白与不明白,这很重要么?”

说着,老人摆摆手,做一送客的手势。

“起来吧…我有些馋了。你下去吃上几口小刀做的全牛宴,顺便给我稍些上来,解解馋吧…”

“莎莎…”

老人开口,跪地良久的曹阁主,这才缓缓站起身来。不过,他并未就此退去。仍卑躬屈膝地捧着着墨玉竹简,只是头颅抬起了几分,恭敬问道:

“那小子和刀师兄的事情,徒儿是该如何安排是好?”

“呵…”

无奈一笑,老人侧脸转头,看着窗摆之外的夜空。寻思一阵…

“那小子就是来讨债的,我也拿他没办法了。就把东西给他吧,免得他又想出些鬼注意来,闹得咱们不得安宁了…”

“可…咱家只剩一纸了,小师妹她…”

“给吧…七星那两纸,是动不得的…”

曹阁主话未说完,老人便摆手断话。断话之后,曹阁主就是一愣,两眼惊讶。

“动不得?”

“恩。”

老人含笑点头。

曹阁主似乎明白了什么,便没再下问了。

老人继续说道:“至于你师兄的事情,你也不要过多责备了。他和你一样,只是心性不同,所以选择的路儿,也不同罢了…”

“不过,可惜啊,为师还是小看了你师兄心里的那份执着。最终,还是让他选择了这条沾满鲜血的道路…”

“诶…”

语重心长,似千言万语压心中无法言尽,只能化为一缕轻叹呼出…

“罢了,罢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

“你下去吧…好好陪他们吃上一顿。”

“也别再为难那小子了,他日后的路,少不了坎坷的…”

“……”

明月照大山,孤影书房老人。

默默沉思,似回忆那些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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