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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只为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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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将至,影影绰绰。

琼台殿内的琴音戛然而止,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当中,只有褒姒身上长袍轰然坠地之声,“沙沙”扫过方圆几米而已。窗外的橙色斜阳西晒,光晕将褒姒的肌肤映衬的格外好看,有种异样的情愫在郑伯友心中猛然炸裂开来,他闭上了眼,缓缓说道,“请娘娘自重!”

“郑大人,”褒姒娇媚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几乎贴在了郑伯友的耳边,“比之天下女人,你可觉得我是否有这本事祸乱宫闱?”

“娘娘!”郑伯友低声强调道,企图伸手去推褒姒,但是他从骨子到手都有些软,他在漆黑之中感觉到褒姒的手挽住了自己的臂,向下抚摸拉住了自己的手,郑伯友的心中猛一悸动,整个人有了些异样的变化,褒姒娇软的身体依靠在他的胸前,呼吸吹拂过他的面颊。

一切都像是在电光火石之间生的一般,郑伯友只觉得自己手中一凉,他猛地睁眼,褒姒已经用刚刚塞进郑伯友手中的那只匕深深的刺进了自己的右肩,她眉头紧锁,面色豁然间变得无比苍白,额头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但是她连声都没有出丁点,整个人就已经失去了全身力气,当着郑伯友的面慢慢坠地。

郑伯友下意识的将她扶住拥在怀中,抬眼便看见郑夫人站在自己的面前,目光灼灼,紧紧的盯着在地上的褒姒,从眼神中透露出的是一种怨恨。

“娘娘!”廿七惊恐的叫出了声,“你怎么……”她看着褒姒肩头潺潺的流血便要转身,“我去给你请医官!”

“不准去!”郑夫人呵斥道。

“不能去!”褒姒也同时说道。

廿七不解的转过身看着郑夫人良久,又看了看褒姒。

“去我书房将上次包扎用的白布和那些金疮药取出来,”褒姒说话的声音不断的颤抖,她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在疼痛面前保持着冷静和理智,抬起头看着郑夫人,“只怕是难为郑司徒了。”

“真精彩!”郑夫人这三个字简直就是咬牙切齿而说,整个人也都在愤怒中不时的战栗着,她想不到临了褒姒居然会摆自己一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对桑珠的!”她咬牙切齿的说道,瞪着郑伯友怀中的褒姒,拉了一把自己的哥哥,“哥,你先走,褒娘娘既然敢用刀子捅自己一刀,也就应该知道怎么料理自己的伤口!若是大王今晚要来侍寝,只怕你就走不掉了,这一二日又有好戏看了!”

“你们在说什么?”郑伯友被两个女人的对话弄得云里雾里,“又关桑珠什么事儿?”问完这句话,郑伯友就想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始末,自从妖妃之事传开,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位后宫妖妃的右肩有一个胎记,而这个人自然是说的褒姒无疑,她此刻能用匕在自己的肩膀捅下去,就等于是毁了这个证据。

不仅如此,褒姒还将这个刺杀的罪名安在了郑伯友的头上,他作为诸侯一派朝臣力量的代表者,自然不敢为这场妖妃之争推波助澜;而同时,郑夫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家族不受诛杀牵连,也必须要先一步为这场妖妃祸乱找出一个替死者。

这位替死之人便是桑珠了。

“不行,”郑伯友不待褒姒与郑夫人答话,就斩钉截铁地看着怀中褒姒说道,“桑珠已经被你逼到如今这地步了,你还想让她替你去死?”

“郑司徒,”褒姒看着郑伯友努力的保持着吐字清楚,用着甚是艰难的腔调道,“不是我将桑珠逼到如今这般田地,而是反过来,桑珠将我逼到了不得不出此下策以求自保的地步。知道我右肩有胎记之人,天下不过五个,娘亲、廿七、我自己、大王和桑珠,就那么巧朝臣会知道当年那位流落出宫的女婴右肩也有胎记?”

郑伯友没有说话。

“何况我是褒家嫡出,人人都算准了如今我与褒家交恶,便是推我做了祸水妖妃,我爹爹也绝不会帮我说一句话,”褒姒的眼中含着滚烫的泪水,夹杂着她额头的汗珠一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郑伯友一把将褒姒从地上抱起,“你别再说了,我送你回寝宫。”

“哥!”郑夫人跺了跺脚,看着自己哥哥的背影叫道,“你还不走?你就不害怕,她叫了大王赶过来要将你置之于死地。”

“你先走!”郑伯友背对着郑夫人冷冰冰的说道。

“我若是还管你死活,我就不姓郑!”郑夫人跺着脚站在堂上怒吼道,看着郑伯友的背影消失在了大殿之上,却也不敢离开,叫门外的几个悉人随时注意着大王会不会前来琼台殿,同时找了些悉人将尚在昏睡之中的桑珠搬去了华辰殿,又买通了太宰宫内言路甚广的几位悉人,不日褒姒与桑珠争执,郑夫人护短将桑珠带走一事便传了出来。

郑夫人只当是桑珠一事,褒姒有求于自己,却没有想到为了把自己和郑伯友二人拉下水,她竟然能废这么大的苦心,对自己狠心至此。一个女人若是对自己都如此之狠,那么在对待别人的时候,手段凌厉必定令人叹为观止。

郑夫人捏着自己的双手,胸中惴惴不安,她又摸了摸自己渐渐隆起的小腹,对未来充满了不安与惶恐,从小到大她从未将任何人看在眼中,便是入了宫遇见了申后、秦夫人一行,她也自诩他们几个不是自己的对手。姬宫湦生性便不爱听女子谈说朝堂之时,郑夫人看似侍宠无脑,实则是明白自己的处境,同刚刚入宫的那位褒姒一样,处处迎合着这位高高在上的君王,适时的吃醋、妒恨,看似会影响作为夫人的端庄形象,却叫一个男人十分受用。

在讨男人欢心的事情上,郑夫人自小便深谙其中的规律。

只是郑夫人不知道的是,女人容颜总会衰退,有朝一日当她不再年轻,身体也不似当初那般婀娜有致的时候,即便是天下最娇嗔的音调也会变得令人生厌,尤其是当一个男人在困境之中,你却不能成为知己,为他一解心中困厄之时,这种厌烦便会与日俱增,直到无法承受。

褒姒被郑伯友放在了床上,他吩咐廿七按住褒姒手臂处的血脉,褒姒伤及的只是一条静脉,如此按住远心端便能够起到止血的作用。郑伯友亲自将白色的棉布撕成布条,上过金疮药后,将整个伤口包扎起来,层层缠绕,“这药每日必须更换一次,伤口要及时的清理淤血和腐肉,用被火灼烧过的匕轻轻的处理,不要再造成新的伤口。”

躺在床上的褒姒无力的笑了笑,她与姬宫湦倒也算得上是患难夫妻了,一人的胸口挨了一刀,姬宫湦凭借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和健壮的体魄挨了过来,而她只是一届弱质女流,根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飘零命运会不会比被推上断头台更加可怕。

“你何必要这么做!”郑伯友眉头紧锁,不断的摇着头,“当初若是收敛锋芒,如今又岂会落到这般田地。”

“郑夫人比我命好,”褒姒看着房梁幽幽的说道,“她懂装傻,可是我不懂。大王说,他会护我周全,他若不允,天底下没人能拿走我的命,可是我不同意。他若是为了保我,而有失公允,那么他的政令便不会有人听从,他的抱负便无法在这个王朝施展,”她说着轻轻的阖上了眼,“不做为,迟早都是一死,此刻便是伤了自己,日后不幸丧命,想来,我也该在大王的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吧?他大概也会在想起我的时候,说一句,这个褒姒还真叫她想出了办法!”她这话说完,嘴上就咧开了纯真的笑意,眼泪顺着面颊而落,慢慢的阖上了眼,褒姒觉得自己太累了,需要好好的睡一觉。

郑伯友握住了褒姒的手,胸口的疼痛难以自抑,他以为的蛇蝎心肠、手腕歹毒,原来终不过是为了良人的那颗心,他承认,他羡慕姬宫湦,这种羡慕近乎嫉妒。

“娘娘?”廿七担心的唤道,抬起头看着郑伯友。

“只是睡了,这些日子好好照顾。”郑伯友拍了拍廿七的肩膀,“今日我来过之事,不可告诉任何人,我为娘娘诊治一事更加不能说出去。”

“是!”廿七点了点头,只怕此事若是流传出去,郑伯友与褒姒有着如此亲昵的接触,姬宫湦饶是再喜欢褒姒也不会留她的性命了,她听着郑伯友准备出门忽然又叫道,“郑司徒这就要回去郑国了?”

“是,”郑伯友说道。

“这三年都不回来了吗?”廿七问道。

“守孝三年。”郑伯友点了点头。

廿七也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心中纵是有千万种恋恋不舍始终是不能说出口的,郑伯友的轮廓十分柔和,处处敛起锋芒,与人交锋之时也同样是避其锋芒,为人处世也好、对弈下棋也好,他总是让自己盘踞当中,进可攻、退可守,却有的放矢,又不得罪任何一方。

如果说姬宫湦是一位不可一世的君主,那么郑伯友就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一位常常让人心寒,另一位则常常将苦水咽下去自己承担,又怀着最为宽广的胸怀去揣度身边的每一个人。只是这一次,他差点就害惨了褒姒,如今被她反将了一军,他不但不怨怒倒是有些欣慰,三年后他从郑国再次踏入镐京城,不知是否还有幸为她奏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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