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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众怒书生赠诗 报兄仇武士登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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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三日的大相国寺擂台前相比前几天更为热闹。

这一来是年关过完,各行各业都恢复了正常;二来是远路的武士、客商和游人渐渐赶来,越聚越多;三来呢……说也奇怪,九成多的看客都希望有人上擂将擂主痛打一顿,都在熬着等着要出出心里的恶气!

天已到了辰时末,擂还未开。相国寺的山门外,各类小商小贩、杂耍艺人、文人墨客、武士大侠、三教九流,包括僧道乞儿们塞满了相国寺的各个角落;擂台前的观众约有数千,都在焦急地等待着。

在熙攘的人群中,潘富溜了出来,抬头向西张望。

棺木铺的胖掌柜又命人抬来了三具棺木:“潘大管家!”

潘富一见他便端起架子:“你小子怎么搞的?还讲不讲信用?”

胖掌柜连忙点头哈腰的解释:“不是我不讲……我……我昨儿晚上抬到半路,让呼延赞那老家伙给骂回去了……今儿个天刚一放亮,我就催着他们往这儿抬。这不……总共三具,都是上等的楠木所制……”

潘富走过去,围着三具棺木验看了一番,见那棺木做的前端大,后端小,呈梯形状,两个侧旁和上盖却又斜中带弧;棺材头用立粉和贴金等技法画着碑厅鹤鹿,两旁分别绘着两条正在腾云驾雾的黄金龙抢着一只金绣球……这已是京城棺木铺最上等的棺木了!他十分满意地点点头:“看样子还可以!甭说楠木的,真若是松柏木也算不错了!”

胖掌柜连连点头:“保证保证!”保证是什么木的?他没说。

潘富也不问,他只是催促着胖掌柜:“快!昨儿后晌死的那位周俊还在露天晾着呢!人家可是老婆孩子都来了……”

胖掌柜连忙指挥抬棺人:“有生意。快抬进去一个!”

潘富又拦住了他们:“且慢——”把手伸出老长:“孝敬钱呢?”

胖掌柜掏出一个小银包递上:“有!有!有!您多行方便。”

潘富约了约那银包的份量,这才随手塞进自己的怀中:“一天十两太便宜你了,明日起至少要加到十五两。”

胖掌柜连连点头答应:“中!中!中!”

潘富小声嘱咐:“这几天死人不会少,你给我记住,不管死了谁,甭打听,甭议论,死一个,你就抬一个,装殓,盖棺,出城就埋!”

胖掌柜一边答应,一边指挥人抬起棺木进了寺门。

棺木抬到大雄宝殿前擂台的西侧,见一死者白纱蒙面躺在地上,死者的妻子带一双儿女正扑在丈夫的身上哭嚎:“我的天哪!你怎么忍心撇下为妻和咱们的孩子去自赴黄泉?你等一等为妻,我随你一起去……”

胖掌柜率人把死者装殓,盖棺,抬起来就走。

死者妻子携子拽女,紧跟着棺木,口中反复哭骂:“潘豹!潘豹!你狼心狗肺,不得好死。我周家与你不共戴天,此仇必报……”

七郎和陈冲正好并肩走了过来。

他听见死者妻子骂什么“周家与你不共戴天”,又想起张三说的“大嫂寻了短见”,心里很惊奇:“这位死者不是张三的大哥?”

陈冲惊讶道:“你不会认为潘豹就打死一个张三的大哥吧?我天天来看打擂,已经死了十一个了!方才那位死者姓周名俊,表字青云,祖居晋州,世代习武,乃晋朝名将周子隐之后。他是昨儿后晌登的擂,当时只用了三合,就把潘国舅打翻。谁知潘国舅一口气了三枚暗器……唉!一个极有可能成为抗辽名将、大宋柱石的周俊,就这样做了阴曹冤鬼。”

七郎不解地:“那潘豹杀了人,周家就罢了不成?”

陈冲努力思索着,想给七郎一个满意的回答:“听说这周俊还有一个会武功的兄弟,报丧时恰巧不在家。话说回来,在家又能怎么样?来报仇还是来送死?你看看人家写的这幅对联……”

七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见擂台两边柱子上悬挂的对联写着:拳打江南塞北,天下英雄尽丧胆;脚踢山东淮西,世间鼠辈都寒心。横披四个大字更吓人:谁来送死?这显然是把头几天的对联给改了。

七郎肚子里暗笑:这个潘豹真是太狂野了!

是的,从一开始的“以武会友”到今天的“谁来送死”,不仅可以看出潘豹越来越狂,越来越野,也可看出他越来越在找死!

天交巳时,仍没有开擂的迹象,为打无聊,潘富出来了。

他手持一根白蜡杆先是金猴攀枝、老猿偷桃地耍了几个招式,然后收招站定,挺着肚皮,开始说一些更无聊的话题,做一些更无聊的游戏:

“这几天上擂台的人越来越少了。你们是怕死呢,还是给三国舅玩难看?唵?现在,我用杆子朝下指,指到谁谁说话。敢上擂的就点头,不敢

上擂就摇头。谁不听话,我让监擂官老付把他抓起来。明白吗?”

台下的数千名观众一个劲儿的乱点头。

潘富的杆子朝下一指,人们又是一个劲儿的乱摇头。

潘富甚感无趣。他见有一黑一白两个人往台前挤,便把杆子指向前边那穿黑衣的一位:“不要挤了,你是来打擂的吗?”

这人正是七郎杨延嗣。他一挥手,将潘富的杆子打落在地。

潘富正欲作,忽然认出这一位是刚刚在街上揍过他的黑衣少年,忙点头带笑的拾起杆子:“对不起,对不起,是小的失礼了!”

老虎也会有服软时?众人奇怪地打量起七郎来了。

潘富急于挽回面子。他见陈冲是个白衣小书生,便打定主意,将杆子指了过来:“不用说,你小秀才是来打擂的喽?”

陈冲出乎意料地点点头:“正是!”

潘富眼睛都瞪圆了:“什么?你来打擂?”

陈冲促狭地一笑:“非也!非也!小人连日来亲眼目睹了潘国舅的盖世武功,倍感潘国丈的爱民之心殷殷情重,昨日曾通宵未眠,写下了一赞诗……”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一副卷轴:“烦请大管家转赠。”

七郎见陈冲如此,也很惊奇。他一直以为这是个正直侠义的少年,这才与他相处,谁知道人家竟是来送赞美诗的……

旁边更有许多看客对着陈冲冷嘲热讽:

“吆嗬,还真有攀龙附凤的!”

“小子好眼力,跟着潘府有的是富贵荣华!”

“林子大了,啥鸟没有呢……”

潘富却喜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好!好!好!请小相公呈上来。”

陈冲将手中的卷轴投上台来。

潘富喜滋滋地将卷轴向众人展开,乐呵呵地念道:“‘国门动刀兵,丈夫请长缨,有贼来侵犯,罪大好逞凶。潘府出英雄,报效宋朝廷,该着上战场,杀敌留芳名。’好!好!好!小相公写的真好!”

“好什么?”付鼎臣门帘一挑,从后台走出:“笨蛋!这是一五言藏头诗……”他用扇子遮住诗的下半部,露出每行头一个字:“你看!”

台下众人随着潘富一齐念道:“国丈有罪,潘报(豹)该杀!”大家都开心地笑了,连同七郎在内,都对陈冲敬佩直至。

潘富却气急败坏地撕裂卷轴,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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