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科场汴京鼎沸 度仲秋遂镇诗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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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潘府东南角靠近小御街和东华门街交叉口的位置,潘家也搭起了一座彩楼。正如《东京梦华录》一书中所说“贵家结饰台榭,民间争占酒楼玩月,丝篁鼎沸……”,凡皇亲贵族都在街边搭建彩楼,搭不起的就去争占酒楼茶肆临街的雅座,一边饮酒赏月,一边观看社火节目。
在潘府搭起的这座彩楼上一共设了两桌,南边这桌坐着潘仁美、付鼎臣、黄守义和潘仁美新纳的翠夫人;北边这桌坐着潘龙、潘虎、潘豹、付金奎、刘文进、黄龙和米信。桌上的菜肴自然是丰盛豪华,如山似海。
这一桌菜肴与上次奸党们聚会时又有不同,整只的鸡鸭,整条的黄河大鲤鱼,再配上红丝水晶脍、旋炙猪皮肉、软羊、鲊脯、细料馉饳儿、间道糖荔枝、金丝党梅等几道大菜,看着就价值不菲……单说那鲤鱼,一尾就开价近一百文,相当于现在好几十块钱的人民币呢!
说到这里,有人会质疑:欢度中秋,为什么不见月饼呢?对不起,北宋人过中秋,月饼并不是必需品,很多人家都不会刻意准备月饼作为中秋夜宴佐餐之物。比起月饼来,饮酒倒是更为普遍,更为必需。
而在宋辽边境的遂城,刺史衙门后院,这里也有一张八仙桌,桌上的菜肴既简朴又寒酸,一大碗青菜豆腐和两大碗野兔肉已算作上品了。
八仙桌靠在一张病床旁边,病床上有气无力地半躺着遂城的刺史大人刘廷翰;八仙桌的四周围坐着杨业、呼延赞、刘顺和延平七兄弟。一股贫寒凄凉的气氛,与汴京都城的鼎沸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原来遂城被困近两个月,全城的粮食都已吃光了;杨业、呼延赞为了急救遂城,圣旨所批的十万兵马只开来了三千,粮草也丝毫未备……虽说打退了辽军,一时却攻不破瓦桥关,粮草便生了严重的危机。
杨业苦思无计,只好动员城里的商贾大户筹钱买粮,想方设法解决城里居民的饿肚子问题;又命呼延赞凭借老关系到附近的保州借来粮草六千多担,饿死人的可能没有了,大酒大肉却是没得想!
杨业倒了杯茶水,执杯站起来道:“遂城被困数月,粮米皆无。呼延将军费尽辛苦从保州筹来了一些,延昭他们又猎来几只野物……今日中秋,咱们以茶代酒,大家还是要玩个高高兴兴!”
刘廷翰忙着道歉:“惭愧地很!我这地主没有当好……”
呼延赞摆摆手:“别客套了。咱们大家都清楚,来,干杯!”
六郎延昭站起身阻止道:“莫急,莫急!爹爹提出以茶代酒,我再提议吟诗当菜。咱们每个人都要作一诗词,做不出的罚酒……对了,今晚没有酒,那就做不出来的罚水,你们说好不好?”
大家齐声表示赞同。
不要以为征战沙场的武将们都是大老粗,唐宋年间,人们对诗的爱好几近狂热,更有人研究律诗绝句达到游戏地步而展诞生出中华文化的又一瑰丽成果——宋词!那年月,不论学文还是习武,启蒙老师先教的就是作诗和对句;即便是大字不识一个,也会跟着别人人云亦云!
大郎延平道:“就请六弟先来吧!”
延昭略一思忖道:“那我就吟一《七律》吧,仓促间未必工整,仅起抛砖引玉之心意,大家切勿取笑,请听:
月到中秋冷凄凄,欲寒天气雁南飞,
风雷逐地乾坤暗,霜雪漫空草木低。
俯能许圣君事,横刀敢将胡虏欺。
翘望孤云生愁处,何日凯旋解征衣?”
众人齐声叫好。延平站起来道:
“秋风暴戾压遂城,关里关外万木红,
只因狼烟烽火起,愿以腔血报圣明。”
延嗣抢了上来:“我也来凑个热闹——
精兵北下势如龙,慷慨英雄几阵中,
敌国未平心激烈,夺旗斩将显威风。”
这七兄弟中最大的和最小的都做了诗,延嗣的绝句显得慷慨激烈,而延平的绝句却充满了悲怆和凄凉,有一股视死如归之气。
二郎杨延定站起身:“我想了个五言律诗——
风雨孕秋寒,清苦是必然,
长夜茶一盏,短诗话千言,
欲为忠良事,休惧虎狼蛮。
何时拼此身,留得芳名传。”
四郎杨延辉评判道:“二哥此诗不好,太凄凉了。听我的——
人生一世草生秋,男儿有志不言愁,
报国何必非殉死?留却生命斩敌酋!”
五郎延德赞成四哥的诗:“对!四哥的绝句言之有理——
万马军前建大功,斩坚夺魁论英雄,
如何未遂生平志,侈谈亡躯乱阵中?”
延嗣接了一句:“对呀!真不如皈依佛门伴青灯!”
众人登时大笑起来。关于五郎延德在五台山被了凤大法师规劝出家的事情,延德向父亲和弟兄们都汇报过,弟兄们常常拿他开玩笑。这本身没有什么?但四郎和五郎的诗句明显带有不愿牺牲生命的意思,最终也果然不负此诗:一个投降辽国做了驸马;一个出家五台山做了和尚。
当然了,这是后话,容慢慢再表不迟。
三郎杨延安成了最后一个,他抹了抹脸上的络腮胡子,站起来:“大哥、二哥和几位小兄弟们都说过了,那我也来献献丑——
豪杰相逢不偶然,一时聚会义全坚,
军前自有杨家在,契丹拱手定三边!”
这杨三郎是七兄弟中最实诚的一个,平时敬大的,爱小的,从不计名利得失,关键时却也十分豪气!这诗就充满了豪气的味道。他没有想过生死,在七兄弟中,他却是死的最悲惨也最壮烈的……
众兄弟为三郎喝彩,并向老将叫阵:“爹爹来一!”“呼延叔父来一个!”“刘伯父,您也要吟一,不然要罚水的……”
杨业满面笑容道:“好!今天高兴,我就来几个五言绝句——
遂城明月光,胜景在他乡,
绝句胜佳肴,淡茶盖酒浆。
征战不言苦,男儿几多愁,
军前一声吼,万事付东流。
为人谁无死,何惜头颅抛,
保国安社稷,全忠方为高!”
“全忠方为高!”这就是杨业老将军的内心境界!
呼延赞心服口服地站起来,感叹道:“真是忠心赤胆杨家将,安邦定国栋梁材呀!听我这个大老粗也来胡诌两句——
战斗爹行儿也行,威名赫赫如雷轰,
杨字大旗飘扬到,辽将十逢九不生。”
众人齐声鼓掌喝彩。杨业不安地携起呼延赞的双手:“过奖了!过奖了!你们呼延家在河东也曾经是抗辽名将吗!”
刘顺跳了出来:“你们都有诗了,我刘家也不甘落后。爹爹有病,我替他来一《阮郎归》词,听着——
秋风萧瑟入厅堂,遂州月夜长。
枉为城主甚仓慌,清茶待忠良。
无敌将,意轩昂,一击败虎狼,
与君相比恨难当……”
他一时卡了壳,急的四郎和七郎紧紧追问:“你恨什么?”
刘顺挠了挠头皮,冲口而出:“恨……恨我不姓杨!”
众人大笑。大家知道,近在遂城一城百姓,远在边界两方汉人,没有哪个人不喜爱杨家将的!他们的忠贞、他们的勇敢、他们的痛歼辽匪、他们的爱怃百姓……而对于刘顺又多一条,就是他们的惊人武功。
杨业自打刘顺打虎那一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少年,他伸手摸了摸刘顺的脑袋:“小鬼头,你这样说话,不害怕你爹爹嫉妒吗?”
刘廷翰诚心诚意地告诉杨业:“这个顺儿,九岁丧母,我又是长年有病,硬把他耽误的文也不成,武也不就。老令公啊,说句心里话,你们杨家一门忠烈,满门尚武,我看中你们杨家,孩子也喜爱你们杨家……假如我死了,你就收他做个义子吧!”
杨业大笑道:“刘大人说哪里话?你得好好活着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