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箭技令公教子 请援兵刺史许亲(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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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昭:“你凭什么这么说?”
延辉:“凭什么?就凭他们和辽狗不一样!”
延昭登时无话可说了。他们弟兄平日里在一起闲言乱语时,对南宋赵匡胤的评价都比较高,一般都认为赵匡胤是统一之举,仁义之师,正义之事……说“宋人破了太原不会残害老百姓”,延昭还真不愿反击。
“我赞同四弟这句话!”三郎延安也表态了:“本来我们整天习兵练武的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打仗!打仗,当然就不能缩头缩脑,就不能怕这怕那,但是有一点,要弄清楚是跟谁打?下午我在大茂山虎子口巡逻,又跟一小队辽狗生了摩擦,当时我一瞪眼睛,三下五去二,把他们十几个辽狗全打回了老家……这次出兵救太原,若是跟辽人打,我二话不说就冲上去了!可要跟南宋的人打吗……”
五郎、六郎齐问:“跟南宋打怎么样?”
延安摸了一把自己浓密的络腮胡子:“没劲!”
这三郎杨延安又名杨瓌,年二十八岁,身材强壮,是七兄弟中唯一长有一口络腮大胡子的,平日里多爱管一些家长里短,不善用脑,与五郎有的一拼,用六郎的话讲,“都有些没心没肺!”可如今,这“没心没肺”的
杨三郎却暴露出如此痛恨辽贼的情绪,颇惹的众人刮目相看。
反战派占了多数!王怀为此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十分尴尬。
杨继业知道王怀的心思,他是故意让几个孩子暴露了一下各自的想法,下一步就该看看夫人对出兵作战的态度如何了。
他知道夫人在后花园教习七郎学拳,便低声向大郎延平嘱咐了几句。
延平点点头,走出大厅。
杨家大院的第三进月亮门里是一处小巧别致的后花园。这是杨继业的夫人佘氏带着两个女儿耗用一年多工夫伺弄出来的,这里长满了四季的花草,几处苗圃都用低矮的青竹篱笆围护着,蜿蜒的小路上铺垫着形形色色
的鹅卵石,中心处绿树掩映下是一座六角小亭,小亭一旁是一池清水,水中长着几株青莲,透着三分幽凉,七分雅致!俗话说文如其人,从这个小花园就不难看出佘夫人的秉性了!
这个佘夫人可不是个平常的夫人!
她原本姓折,闺名叫作赛花。她的先祖据传是鲜卑人,数代之前移居到了云州城,渐渐成为云州大族。随着岁月的进展变化,这支家族也在逐渐地汉化,久而久之,“折”姓被人们叫成了“佘”姓。到了后唐时,佘赛花的祖父佘从远担任了府州节度使,他又将家眷迁至陕西府谷县,这府州、麟州、应州、云州和代州,虽属两省五地,其实都相居不远。石敬塘割让燕云十六州与辽国时,辽国人曾想把这一带的民众迁往辽东,遭到了这一带民众的激烈反抗。当时,佘从远曾经带人攻克了辽军占领的十几个城堡,仗打的极漂亮,名声也传的极响!
佘赛花和她的父亲佘德毅就是在这个时候归附了汉王刘均,也是在这个时候与杨继业相识相伴并肩战斗共同抗击辽兵的。
佘赛花是个刚烈而又温柔的奇女子,她自幼喜爱武艺,六岁起跟着父亲佘德毅和两位哥哥佘御勋、佘御卿习练十八般武器。练到十六岁时,父兄们已不是对手,其武功在府州、麟州、云州一带也算是屈一指!
她凭借一身惊人的武功折服了年轻气胜的杨继业,又凭借抗辽大志赢得了杨继业的倾心爱慕,两人最终结成了夫妻。成亲后的前一段时间,夫妻两个并肩作战,比翼双飞,杨继业手持红色的令旗,佘赛花手持白色的令旗,共同指挥抗辽,打了无数胜仗,被应云一带百姓尊称为“令公”“令婆”而名扬千里;再后来,孩子们都大了,用不着自己在上战场了,佘赛
花便将一切战事统交杨继业父子管理,自己才过起了上厅堂、下厨房、研读兵书战策、教习儿女武功的闲散日子。
这一会儿,她正在传授小儿子七郎习练杨门罗汉拳。
七郎杨延嗣,单名一个“彬”字,然而他的长相、性格、脾气却与这个“彬”字半点无缘:他今年刚刚十八岁,身高却近一丈,比六个哥哥都要高,显得有点野;他面色黝黑,虎目龙眉,臂长腿长,显得有点粗;他又习武成癖,打仗入迷,浑身斗志,毫无文雅之气。
这会儿,他正在跟母亲学练杨门罗汉拳的“伏虎式”,只见他狠若瘟神,猛赛金刚,出手似电,吼声如雷。十八个招式一气走完,漂漂亮亮地收了手,也不过是出了点微汗而已。
两个妹妹延琪、延瑛忙来给七哥擦汗。
佘赛花满意的点点头,她深知这个小儿子是一块练武的好材料,她要尽力为丈夫再培养出一个更为出色的战将来!
她正要给七郎祥加指点,大郎延平来告诉母亲,请她去大厅议事。
七郎独自练了半天,见大哥到来十分高兴,他软缠硬磨地要和大哥过两招新学的拳法,延平推脱不掉,急的只看母亲。佘夫人故意唠唠叨叨地说道:“过什么拳吗?你王怀叔叔来火塘关,肯定是搬兵打仗的事。解救太原城,赶走赵光义……嗯!这可比什么都重要……”
七郎大喜,他急步跟着母亲和大哥:“真的?真是去打仗吗?”
傍晚戌时,杨家大厅里正宴开始。坐在席的是杨继业夫妇和王怀刺使以及火塘关六十六岁的守将王贵,四个老人均默默无言;坐在陪席的是延平、延定、延安、延辉、延德、延昭、延嗣七弟兄,一帮小年轻却吵得乱成一团,犹以延辉和延嗣争论得面红耳赤:
“七弟!你什么都不懂!傻乎乎的为人卖命,弄不好要死人的!”
“咳!四哥这话我不爱听,打仗死人只能怪他学艺不高!”
“学艺不高就该死吗?习武从军的人是不是生来就犯了死罪?”
“要我说,习武就是为了保国安民,就不能怕死!”
六郎延昭听了这句话忙插嘴道:“七弟说的对!习武练兵就是为了上阵,说这理由,说那理由,说来说去,其实就是怕死!”
这句话噎得四郎半天没说的,其他兄弟谁也不愿意担当个“怕死”的臭名,俱都点头赞同,主战派由此又占了上风。
见到这个情景,王怀心里特别高兴,他捋着胡须夸奖道:“你家五公子、六公子的人品才智小弟本已深深爱之,没料道这七公子的浑扑和英气更加使得小弟爱怜……贵府诸公子真是人中龙凤,世人难比呀!”
杨继业笑道:“贤弟呀!这话可不敢乱讲……”
佘夫人乐呵呵地接上话茬:“是啊,你也太抬举他们了……”
王怀又悄声问佘夫人:“不知您这几位公子可曾婚配与否?”
“说起他们几个人的婚事——这五儿延德两月前刚刚娶了灵丘总兵周锋的千金女玉娘为妻,七儿延嗣也早已聘定了杜威的女儿金娥小姐,至于六儿延昭吗……”佘夫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在他四岁那年,曾与黄琼黄柯环老将军府上的凤仙小姐指腹为婚,谁料想黄老将军受欧阳方陷害,被先主配至西番,至今十六年了,没有半点音讯……”
说起黄柯环,王怀是认识的。十几年前,黄柯环、王怀和杨继业他们也曾形同密友,志同道合,如今提起仍未免有些兔死狐悲。王怀沉默了片刻,还是试探着撺掇佘夫人:“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六公子年岁也不小了,应该抓紧再说一门儿亲事!”
佘夫人笑道:“王贤弟有这等好人家,那就劳你做个媒吧?”
王怀犹豫着:“有是有啊,可打从我的嘴里说出来,恐世人笑话。”
火塘关老将王贵半天没有说话,这会儿却忍不住起火来:“我说王刺使呀!你和老令公夫妇都是为武之人,又是同朝多年的兄弟,哪里来的那么多穷讲究?该说就说,咱不搞那些酸的文的!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杨继业也笑道:“是啊,自家兄弟,有话就讲!”
王怀心里想想确实是这个理,他拿定了主意,一口气饮干了门前杯里的杏花村汾酒,然后乘着酒兴自荐道:“如六公子这般的文武全才,说给别人还真可惜了!二位兄嫂!小弟家里有一独生女儿名唤兰英,年方一十七岁,长相倒也俊俏。兄弟不自量力,想高攀二位兄嫂,与你家六公子结个姻缘,不知二位兄嫂肯不肯赏脸?”
佘夫人与杨继业对视了一眼,感到很突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众兄弟一片雅静,六郎延昭也腼腆地低下了头来。
王怀心里一阵忐忑不安,他望望杨继业,望望佘夫人,不知该如何是好?想着自己是否有点太孟浪了,哪有女方求婚男方的?他又斟满一杯杏花村,自找台阶道:“二位兄嫂!方才所言,若有什么不妥之处,就算是
兄弟酒后失言了!我自罚一杯,权当谢罪……”
“慢!”佘夫人站起身,果断地端起酒杯:“这门亲事我答应!”
杨继业也端起酒杯:“王贤弟,感谢你对我杨家的信任,也感谢你对我六儿延昭的垂青!来,为了两家结亲,咱们共同干杯!”
王怀心满意足地端起酒杯:“大家一起干!”
众人站起,共同干了杯中的美酒,满堂尽现出洋洋的喜气。
杨继业与夫人和王贵悄声商议了几句,站起来道:“王刺使许亲,大概有求我出兵力保太原之意,当然也是他的一片报国热情,我深表谢意!能与王刺使结为亲家,也是我杨某的福份!这个兰英小姐,有个绰号叫‘大刀王怀女’,几年前我也见过,武功不错,正是我杨家之人!”
杨继业又道:“至于出兵与赵光义打仗,孩儿们!我和你母亲、你王贵老伯父在宴前就已经商定好了,方才不过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延景和延嗣说的对,救兵如救火,陛下遭难,太原被围,不能不管。当然,延辉和延德的话也极有道理,但那是我们自己家里的理!是小理!是私理!不是大理!更不是天理!”
众兄弟为父亲的话所深深震憾,尤其是四郎延辉,对这番小理、私理和大理、天理一时还难弄明白,他此后的一生还真的就被这些“理”困扰了,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才算真正弄明白了这些道理。
王怀当然是明白这些理的,他为自己选择的亲家而深为自豪。
杨继业扫了众人一眼:“我决定:延平儿与你母亲和你王贵老伯父留下来守卫火塘关,其余众孩儿全部随我出兵到太原去救驾!”
佘夫人接了一句:“打退宋军之日,再与延昭完婚!”
众兄弟站起,齐声应道:“遵命!”
七郎蹦了一个高:“噢!为我杨七郎又添一个花嫂子干杯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