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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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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昏迷, 他诺不知睡过去多久, 醒来时, 一睁眼, 现天花板是奇怪的颜色:不蓝不红不黄不黑不白,所有颜色似乎交杂在一起,打着圈圈, 一圈又一圈。

他诺用力眨了眨眼睛,试图辨认眼前的景象。他呆愣地往上望去,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打散的七彩盘并非是天花板的颜色, 而是他脑子犯晕,眼睛里冒出的星花。

“呀……”他诺慢慢地吸了一口凉气,这才觉察出脑袋瓜里滋滋作响的疼痛感。

忽然涌起的同一令他诺瞬间红了眼眶。他紧紧拽着手指头, 静静地躺着,等待着这股痛意的退散。过了许久, 他诺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神智开始适应这种令獭无措的痛感。然而, 当他平静下来,立刻意识到另一件可怕的事情:他闻不见气味了。

生平第一次,他诺注意到鼻子的存在,因为这是他生平第一次, 察觉到自己的鼻子就像是不存在一般, 毫无知觉。他诺皱了皱鼻头, 试图从空气之中辨别出一丝气味, 可是什么也没有。作为一只成年的海獭,他诺的嗅觉异常灵敏,这也是他用来观察世界的主要手段。有时候,空气是甜的;有时候,空气是咸的;有时候,空气里飘荡着清新的草木味。

然而,当他丧失嗅觉时,天地之间忽然安静下来。这种感觉相当陌生。他诺本能地感到恐惧,他不安地动了动手指头。

“不疼?”一个模糊的声音飘了过来,像是离得很远,又像是离得很近。

“疼。”他诺下意识地想点头,却现脖子僵硬,根本无法动弹。他只好努力抬眼,瞥向靠在床头站立的小老板。“我好疼。”他强调说,又眨了眨眼睛,将眼角的泪花挤了出去。

“忍着。”一双手伸了过来。罗飨用食指的指腹点在他诺的眉眼之间。他的语气不太友善,但好在动作还算轻柔。他诺只是轻轻皱了皱眉。

手指和额头相碰的地方传来令獭心安的温度,这让他诺好受了一些。

“我这是要死了吗?”他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

虽然成精之后,死亡离他会变得很远很远,然而他诺此时一动也不能动,鼻子里嗅不到任何气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死亡吧,他心想。这种濒死状态令他不禁感到难过。原来死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呀。

“我还可以回到红久河吗?”他轻声问道,“我想见见我的爸爸妈妈。”他吸了吸鼻子,尽量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他的鼻腔很快就堵上了,出哼哧哼哧的不雅的声响。

回复他的是一片沉寂。

他诺心里难过,继续小声抽搭着,不一会儿,便再次昏睡过去。

这一场觉,分外香甜。又不知过了多久,他诺再次醒来,现脑袋和身体的疼痛感都消失了,只是鼻子仍旧什么也闻不到。他一咕噜爬起来,坐在床沿边,揉了揉脸。他身下的这张床又宽又大,相当干净,也很软和,滚在里头像是扑在一朵棉花上。只可惜他现在闻不到气味,不让就可以判断出这里是否是小老板的房间。

他诺挠了挠头,慢慢爬下床去,弯腰穿好鞋。

天已经全黑了,今晚云层太厚,没有月亮。小白伞正在院子里挂灯笼。梨树下摆着一张小木桌,桌上摆着两只白色瓷碗,碗大如盆,里头堆着冒尖的白米饭,腾腾散出热气。桌旁立着两把小竹椅。罗飨正坐在其中一把上,手里拿着一只匕,正麻利地削着一小节不知名的树枝。

罗飨将树枝的外衣剥去,将两头削尖。他的动作很是优雅,树枝被磨得光洁匀称,最后从中间砍断,一分为二,变成一双筷子。他将这双手工制造的筷子搁在对面那只碗上,转而又掏出他诺带来的鱼酱罐。罗飨擦净匕,继续用它从玻璃罐里头掏鱼酱。

灯笼昏黄的亮光斜斜地落在罗飨的脸上,投出蜜色的光泽。竹椅对他而言显然太矮了,罗飨的整条腿都横在外头,姿势有些变扭。他掏了半天,在两碗小山一样的米饭里各摔上一小堆鱼酱,头也不回,喊道:“吃饭。”

他诺来过罗家几十次,除了二月二那天吃过一顿凉了的社饭,还从来没被小老板留过正经的晚饭。他感到有些新奇,双腿下意识地就走了过去,挨着小老板坐下。

满满一大盆饭,他诺下意识凑上去闻味道。是烫的,但什么气味也没有。这让他情绪有些低落,安静地拾起筷子,用筷子尖拨了拨洁白的米粒。这米粒与寻常米饭似乎不同,颗粒大且不黏连。他诺好奇地扒了一口饭,眼睛蹭的一下亮了。

“不是米粒,是鱼肉!”他诧异道。这是一碗鱼米饭,看着很粗糙,尝起来却不坏,甜甜的,软软的。筷子不知道是用什么做成的,舌头卷过筷子尖,也是甜甜的。他诺低头又扒了一大口,还抿了抿筷子。

“吃你的饭,少说话。”罗飨放下匕,伸手在空气中划了一下,指尖瞬间点起一根烟。

他诺一边扒饭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小老板的动作。那是他熟悉的香烟,只可惜他现在闻不见那股草木香,他还挺喜欢的。

他诺将鱼米饭和鱼酱认认真真地拌在一起,让每一粒鱼米都粘上鲜美的鱼酱,这才开始埋头吃起来。他吃饭很投入,偶尔拿不稳筷子,撞击在碗底,出叮当的声响,却并不十分吵闹。罗飨一只接一只地抽着烟,眼前的饭一口都没动。等他诺吃完自己这一份,罗飨用手指将眼前的那碗推了过去。

他诺拿眼睛看罗飨,你不吃吗?

罗飨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他诺塞下两大碗鱼米饭,撑得直打饱嗝,一走动,肚子里咕咕咕都是食物。他被小老板指挥去厨房收拾碗筷。他诺笨手笨脚地完成了任务,踩着湿哒哒的鞋子重新回到院子里。他手里头还捏着那双尝起来甜甜的筷子,不舍得扔掉,筷子头已经被他啃咬得坑坑洼洼。

夜已经深了,晚风拂面,像山泉一般清凉。罗飨倒在小小的竹椅上,以一个极为精巧的借力姿势,仰面朝上,摊开四肢斜躺着,嘴里叼着一只尚未点燃的烟。

“我洗好了。”他诺走过去,在衣摆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渍,然后在罗飨身旁蹲了下来,将筷子头含在嘴里,想吃糖果一样轻轻咬着。

罗飨一动未动,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

“那条大鱼是什么?”他诺问道。

过了良久,罗飨才微动嘴巴,衔着烟嘴,含糊道:“五感黑鱼。”

他诺点点头,又道:“什么是五感黑鱼?”

罗飨用眼角余光瞥了他诺一眼,道:“就是能让你变得更傻的鱼。”

他诺撇撇嘴。他一个字都不信。

“你的嗅觉暂时恢复不了,等过几天吧。”罗飨道。等过几天你尝不到味道了之后就好了。

他没有告诉他诺,五感黑鱼是一种有神力的怪鱼,起攻击之后,会剥夺与他接触者的五感。最先失去的会是直接接触的部位,他诺就是鼻子,然后由闻、味、触、形、声,依次交替,每次丧失一感。

被攻击者,在逐次失去五感之后,最后会变得行尸走肉,无知无觉,最终死亡。而破解方法则相当简单,就是将攻击他的五感黑鱼烹食之。

他诺并不清楚生了什么,但小老板这样保证,他很快就放下心来。“太危险了,”他叼着筷子,道,“那条鱼好凶,你做什么要去捉它?”

罗飨翻身,取下口中的烟,重新在小竹椅上坐好。他瞥了一眼他诺,脸上说不上是什么神色。过了许久,罗飨才道:“好吃。”

他诺明白了,小老板想吃鱼肉,就去抓了一条那么丑那么凶的怪鱼,真是贪吃。他摇摇头,心道下次还是多给他带些鱼虾来吧,小老板一个人生活真是太不容易了。

罗飨的脸上阴晴不定,最终又归于平静。“傻。”他叹了一口气,评价道。

他诺道:“下次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想得美,这条鱼很罕见的。”下次想吃也吃不着了。罗飨又叹了一口气,回味着口腔里鱼酱的滋味。鱼酱是下饭菜,做的有些咸。罗飨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他诺两腿蹲得有些麻,他爬起来,一绝一拐地拉过另一只竹椅,靠着小老板坐了下来。

夜空还是黑的,看样子今晚月亮是不会出来了。

他诺忽然叹气起来。“我今天本来是要给张小葵送外卖的。”他道,“可是我连城都没进去。”

罗飨来回捏着烟嘴,打断道:“明天我陪你去。”

对于海獭这种嗅觉灵敏的野生动物而言,丧失嗅觉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

但显然他诺并没有这样的自觉。他歪着头想了想,似乎是有些困惑,但他很快就笑了起来。“好呀!”他眯着眼,仿佛只是为了找到同行的伙伴而感到开心。

小老板可是轻易不会答应和他一起玩的。

罗飨不理会他这呆傻的模样,紧接着又说道:“你今晚别回去……不,你这段时间都先不回家。”

“不回家?”他诺诧异地睁大眼睛,“不回家我睡哪里呀?”

罗飨没说话,这似乎是个蠢问题。

他诺继续啃咬着甜筷子,思索片刻,欣然答应下来。从小到大,他还从来没有交过可以过夜的小伙伴呢?除了成年之后搬出来独居,他之前的每一天晚上都是和家人一起度过的。全新的体验令他感到陌生,但这种陌生并非是令人害怕的。相反的,他的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兴奋。

他诺一口咬断筷子,开心地说道:“那我们晚上可以睡在一起吗?”

罗飨斜乜着看他,并未说话。

“我听大哥说过,人类世界的好朋友也会睡在一起的,他们会整夜整夜不睡觉,聊天,说故事。大哥说和朋友一起开卧谈会可有意思了。”他诺道,眼睛满是向往。

罗飨没有直言戳破这只什么也不懂的蠢海獭的美梦,伸手拎起他诺,用力一抛,直接将他送回房内。

和友人同居的夜晚,什么也没有生。没有同床共枕,没有促膝长谈,甚至没有互道晚安。他诺用软软的被子裹住自己,出舒坦的叹息,同时又觉得很可惜。虽然小老板看起来也不是一个很理想的聊天对象,但是聊胜于无嘛。他对于人类世界的一切,总是抱有强大的好奇心,若是能亲身体验,再好不过。

他诺自己躺了一会儿。罗家院子和他诺的小草屋完全不一样。入夜之后,听不见稀奇古怪的鸟类叫声,也不会有来来回回夜行动物的脚步声。一切都很安宁,就像是天地之间都睡着了,就像是陷入一团柔软的棉花之中,耳鼻都塞上了。

尽管白天已经睡了长长的一觉,他诺还是犯了困。他揉揉眼睛,很快便陷入睡梦之中。

罗飨倚在高高的梨树枝桠之间,白色的花瓣,墨色的云朵,风起云涌,他像是出没在层云之间。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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