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挑拨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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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敏芝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有些自欺欺人,她第一次听见别人用这个词说她,是一个月之前的“廉政会”上。
乍看名字,大约会以为这是个公务会议,用以敦促各军中高层军官清廉勤政,但实际上,这是个舞会。
马甫华还在的时候,是每个季度举办一次。那时候她并不参加,觉得这不过是一群人找着“廉政监督”的借口混在一处腐败。
请北平的红角,叫御膳房出来的大厨,衣冠华美,食酒精致。
后来马甫华没了,一番争抢后改由谢澹如做直隶督军,这事情,就变成了一个月一次。
而提议此事的人,正是她那两位兄长。
玩乐和热闹谁人不喜欢呢?谢澹如才刚尚未,就算明知道这样会加大开销,也还是应了下来。
但她总觉得,这种局面,并不会持续太久。
上个月舞会的时候,她照旧先陪着谢澹如开舞,之后应酬了一圈,便跟三个嫂子凑了一桌牌,期间偶有别的太太过来,她也让出去过几圈。
那时候她正端着一杯牛奶站在露台上,夜里也没有星星,她也不晓得自己究竟在看什么。
二嫂过来的时候,她早早听到了高跟鞋声,回过头去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喝牛奶?今儿的酒可都是法国酒庄的。”
乔敏芝笑了一下,这她怎么会不知道呢?整场舞会的一切都是她一手准备的,“想要个小孩了,不好喝酒。”
二嫂“嘿”了一声,低头打量了一下她的腰身,“要我说啊,你这身段就是好,难道是因为总在公公练兵营里骑马的缘故吗?怎么瞧,都还是姑娘身段。”
她这话乔敏芝不确定是试探还是真的艳羡,心里虽然别扭,面上却权当做是夸赞听,“骑马最是好运动了,改日我也教教二嫂?”
女人抿着嘴笑,摇摇头,“小敏,不是嫂子说你。我瞧着你们小夫妻两个是不是闹了什么别扭?一晚上都不大自在。”
乔敏芝没接话,她就觉得自己说中了,“一个男人,外头有些风言风语是正常的。咱们做大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学会自欺欺人。”
她明白过来二嫂说的是什么,毕竟这两日天津的各大小报刊都在说,谢督军在捧一个乾旦。
“不过就是个男人,也不能生儿育女,这陆家当家作主的,还不是你吗?”
“夫人,客房整理好了。”
乔敏芝被仆人唤回神,走到给廖婉玗和辛小月准备的客房门口,走进去打量了一圈。
二嫂说的没错,若是个男人,确实没什么可计较的,但若是女子呢?别人不晓得她们虚假的婚姻状况,她自己却是日渐清醒。
廖婉玗就在天津二三日,她现在就希望,一切都太太平平,别处什么枝杈。与其给谢澹如跟她相处的机会,不如往后几天,她都推了其他事情,专心陪着廖婉玗。
这样一想,乔敏芝心里头又好受了些,她抽出旗袍侧襟的淡黄色真丝绣兰花彩蝶的小方帕子,擦了擦并没有泪的眼角。
廖婉玗洗澡比辛小月出来的快些,她此时穿着乔敏芝一件半新不旧的宽大长旗袍,没什么腰身,用来睡觉倒是舒适的。
她对乔敏芝心存感激,却不晓得乔敏芝是不愿给她别的衣裳,省得谢澹如在家里头还能瞧见她的……身材。
“夫人,我想趁着晚饭前去买些东西。”她明日想去拜访尹旭明,不大想浪费上午的时间。这会天色并不晚,百货商店或是成衣铺,应当都还在营业。
乔敏芝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色,不大乐意出去,“你才到家里来,也不急这一晚上,等到明日上午,那百货公司开了门,我陪你去,不好吗?”
她做亲热装地拉着廖婉玗左手,话最后非要加上“不好吗”,就是断定廖婉玗不能直接拒绝她说不好。
果然,廖婉玗沉默了几秒将事情应下来。之后,乔敏芝叫她先休息,待到晚饭的时候会派人来叫她,就将她留在房间,自己走了。
她寻思自己等也是等,不如先跟尹旭明那边通个电话,谁知拿起自己房间的,才现这只是个内线电话,接通的,是厨房。那边以为她要吃食,一问之下才明白她是想往宅子外头打。
谢澹如搬进马甫华在天津的这套宅子之后,做了些许地改动,其中一点,就包括电话线路的布排。
原本这宅子里各房间的电话都可以拨打外线,并且电话局收到后并不能分得清楚究竟是哪一个房间播出的号码。后来,自打他住进来,就将外线只留了三个话机。
一个在他自己书房,进出尝尝是锁着的,另一个在乔敏芝的卧室,那边虽然不锁,但整日里有人伺候着。最后一个,则是留在一楼的大客厅里,人来人往,大门外还有站岗的小士兵,也算是不断人。
不是他这人疑心重,只是,马甫华的行程究竟是谁透露给日本人的,至今尚未调查清楚。他也是不得不防。
廖婉玗本想去大厅里打个电话,结果才到二楼回廊栏杆附近就听见楼下有人似乎在给谢澹如汇报公务,她脚步顿了顿,还是转而去打扰了乔敏芝。
乔敏芝的卧室是件套房,有单独的小客厅,做她的会客室。相熟的女眷来访,这边就足够用了。
廖婉玗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跟管家吩咐晚餐要准备的菜品。也不知道那管家说了什么,乔敏芝听起来语气不大愉快。将人训了一顿,只说是必须有,就把人给撵走了。
她站在走廊里,跟出来的管家照了面,只得尴尬地微微一点头。管家也是人,被骂了自然有些情绪,当着女主人的面不好表现,但对于这个女主人明显不怎么待见的借住者,却是没有勉强赔笑脸的意思。
廖婉玗并不计较,对方一把年纪,比她爹娘也小不了几岁,她当做长辈看罢了。在门外站了三五分钟,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走了两步,到门口敲了门。
乔敏芝把管家骂走,随手就拿起一本巴黎的画报看,画报全本都是彩色的,俱是那边最时髦的衣裳。
她抬起头来看见廖婉玗,挤出一个笑容,“怎么了?”
廖婉玗表达了自己想要打电话的意思,乔敏芝倒也大方,抬手指了下五斗柜上的电话机,叫她不要客气。
虽说大件的行李箱丢了,但廖婉玗从车上跑下来的时候随身的小布包里却都是贵重物品,那包里除去现钱和一条小黄鱼外,还有她的两样饰,另一个便是与她有生意往来的,各家的联络方式。
本子不大,甚至是她亲手用粗棉线订的,里面细细密密,写的都是地址、电话和联络人姓名。有几个不太往来的,她甚至用三五个形容词,备注了一下人家的样貌、身高。
公司这个时候应当是没有人的,出来前她就知道,尹旭明的厂子已经停工了,所以她直接拨通了尹家的宅电,一问之下才晓得,人还在医院住着,并没有回家。但在细问具体病情如何,电话那头就不肯细说了。
廖婉玗谢过乔敏芝,打算回自己房间跟辛小月安安静静等晚餐,人还在走廊里,就听见外线电话又想起来。她怕是尹家打回来找她的,故而停留了一下,后来听说是找乔敏芝,也就安心回了房间。
谢信本来在楼下汇报军务,听见电话响就顺手接了,之后仰着头,对楼上喊了句“夫人电话”,就又回到公务上来。
乔敏芝接过电话,一听是二嫂,两人寒暄了几句,对方才终于落到正经话题上。
“听说,妹夫带了个女人回家?”
乔敏芝不晓得这事情怎么传的这样快,“是,一个同乡罢了。出门在外,照应照应是应该的。”
二嫂听完隔着电话笑了两声,“是是是,我还怕你心里有疙瘩,你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过的。回头真有点什么,嫂子劝你,也别非要把人赶出去,都住在你眼皮子地下,可比养在外头好多了。”
她这话讲得,分明就是不相信同乡这个理由。乔敏芝被她讲得有些心烦,但又不好脾气,“也不会总住在家里。人家带了助手过来天津公干的,过几日就要回上海去。”
“上海?”二嫂在嘴里砸吧了一下这两个字,恍然大悟,“是不是那个在上海做银行的女性代表啊?”
乔敏芝蹙眉,“什么女性代表,小报记者乱写的罢了。你是不知道,她的那个银行,股东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书寓小姐,生意还不晓得怎么拉来的。”
二嫂一听,就明白自己将事情想对了,跟身边的自家男人挤挤眼睛,继续给乔敏芝火上浇油。他们两家现在都在急着挑拨乔敏芝跟谢澹如的关系,若是他们婚姻破裂,想来南方政|府也是要从新考虑的。
“那听你这意思,想来她也应当不是什么清白人,这样子的女人,可是不能叫住到家里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