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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酒店戒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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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婉玗坐在中华大戏院二楼角落的一个小包厢内,她微微向前俯身,探头去看一楼。

今日台上旦角是大戏院专程从北方请来的名旦程老板,按理说上座率绝不会低,可楼下怎么空出了七八张桌子?

正想着,地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片刻功夫,便有几十个穿着军装的人散散慢慢地走进来,台上的戏正在唱,一群仗着自己军人背景“看白戏”的人,却毫不避讳地高声交谈着。

好在,程老板是见惯了场面的人,并不受什么影响。

那群人坐下时拉动桌椅,出刺耳的声音,好不容易折腾着坐定了,又开始高声招呼小二上茶和瓜果。

一群“看白戏”的人,还要吃白食。

幸好她今日并不真的是来听戏的,不然,被楼下一搅合,当真是会失去兴致的。

她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心想着怎么还没有人来找她。

程老板的嗓子和身段在乾旦中是屈一指的,平日里开嗓,票最难求不过,但今日廖婉玗实在是没有心思,又坐着听了十来分钟,仍旧不能集中精神。

包厢门被敲响的时候,吓了她一跳,但她很快平静下来,稳着音叫了声“进”,就见小二端着一壶茶,走了进来。

“小姐,这是您要的茶和点心。”

廖婉玗并未叫过茶点,本想拒绝,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想法来,于是平平淡淡地应了一声,就将那小二打走了。

之后她将茶壶、茶杯和点心盘子都翻看了一遍,最终在盘底现了一个数字,像是眉笔写上去的,她一抹,就之声下一道黑印。

陈秉译究竟给她介绍了一位什么样的朋友?怎么做起事情来这样小心谨慎,见面地点一变再变,两天之内,中华大戏院已经是第三个见面地点了。

拿出手包中的真丝帕子抹了抹唇上的口红,廖婉玗佯做补妆出了戏院小包厢,她明明知道何处有镜子,却仍旧还是拦住一个伺候茶水的小二问了路,之后她在剧院绕了一大圈,才往方才盘子数字的包厢去了。

那包厢在三楼,位置很偏,是个视线不大好的角落,剧院承重的柱子,挡了五分之一地舞台。

廖婉玗出来前在二楼观察过,只是因为角度问题,她看不清包厢里是男是女,又究竟有几个人。

轻轻地敲了门,里面没人应声,就在她准备在敲的时候,门忽然就被人从内测打开一道缝隙来。

“廖小姐?”

门缝太小,廖婉玗根本看不清里面人的模样,只能从他的声音中分辨出一个男人。

“是,陈介绍我来的。”

那人躲在黑暗中将廖婉玗打量了一番,一闪身,才将门打开来。

台上的程老板正常到这出戏的高潮部分,叫好声一阵又一阵。三楼一个不起眼的小包厢忽然而来的访客,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

“请问,您怎么称呼?”陈秉译只说能介绍个人给她,兴许可以帮忙,之后便叫她等人联系,至于谁会联系她,陈秉译没讲。

“你叫我老张就行。”

老张穿了一件青灰色的棉布长褂,手里一直拿着一鼎黑色的夕阳礼帽,上唇的小胡子修剪得很整齐,看得出来,是个讲究人。

“他……跟您说了吗?”

其实廖婉玗也很奇怪,陈秉译一个给白浪开车的司机,怎么会认识黑道上倒卖军火的贩子,但她对陈秉译还有一份信任在,总觉得这些事情可以缓缓再说,并不急在此刻。

“他怎么说的不重要,你才是买家,我得听听你怎么说。”

老张这人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廖婉玗也看不出他究竟是个什么情绪,于是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个枪的样子,“我想要十万支,剩下的钱,您那还有什么?”

十万不是个小数目,但老张连眼珠子都没颤一下,“可以,但每一只,我要提五块钱。并且,我是不管你们后续如何运输的,我们一手钱已收货,后面若是出了纰漏,跟我没有关系。”

廖婉玗虽然是第一次买这种东西,但她到底是个做买卖的人,老张的约定她总觉得不大对劲,也就没急的答应下来。

只说自己做不了主,还得回去请示请示,便从中华大剧院走了。

回大通沪的路上,廖婉玗又遇上了戒严,她觉得这几日的上海,还真是戒严的太频繁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大人物在。

“这是怎么了?”

黄包车夫们可以说是整个上海滩消息最灵通的人,问他们,准没错。

“还能怎么,不就是又来了什么大人物。”

“上海的大人物还少吗?早前也不见常常戒严。”

车夫看了看四周,现近处并没有第三个人,这才将声音压低了一些,“听说是大总统来了,所以这几日才那样严。”

廖婉玗觉得大总统什么的实在与自己这种平民没什么关系,也不多打听,但那车夫显然是肚子里有故事,自己就忍不住要说。

“但我听说,最近闹得最多的倒不是这件事情,而是在抓地下党。”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就是76号那帮人。”

他这话有多少真多少假廖婉玗不知道,她点了点头,只说叫车夫绕路,她会加钱的。

黄包车终于能够继续跑,廖婉玗在谢澹如下榻的大酒店门口下了车,仍旧多给了一块钱,这才进了酒店大门。

门童是菲律宾人,皮肤黑黑的,廖婉玗都还没有走近,他们就已经恭恭敬敬地打开了大门,待到她进了酒店大堂,才觉出气氛不对来。

电梯停止运行,一楼大厅内每隔七八米就站着一个人,那些人没穿制服,但很显然,都是经过正规军事训练的人。

起初,她以为人是谢澹如的,毕竟那人前些天第一次出现在大通沪门口的时候,就是带着一群着便衣的军人。

可在看,又觉得不大像。

“请问,小姐是要住店吗?”

廖婉玗被距离她最近的一个男人拦住,她听下脚步,决定先配合,“不是的,我是来找朋友。”

“朋友?”这人对着手里的鼻烟壶吸了吸鼻子提神,“什么朋友?住在几号房?”

“同乡,住在518。”

听到这个数字,那人明显怔了一下,紧接着他冷冰冰地说了一句“等着”,就跑到不远处,叫来了另外一个看起来比他职权更高一些的人来。

“听说,你要找518的住客?”

廖婉玗被这人阴鸷的眼神打量的很不舒服,“是,我们是同乡,他说他到了上海,我们就约好要见一面。”

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老刀牌’香烟来,当着廖婉玗的面磕出一根,烟都叼在嘴里了,才假模假式地征求廖婉玗他是否可以吸烟。

廖婉玗当然随他去,那人划着火柴,深深地吸了一口,尽数吐在她脸上,呛得她直咳嗽。

“你说,你跟518是同乡?那他是男是女,体态样貌如何,你先说来听听。”

廖婉玗心中有疑,讲起话来也就给自己留了很大的余地,“这位长官,我们是同乡没有错,但也许多年没见过了,分开的时候他还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如今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可真是为难我了。”

那人在她这话里没听出什么问题来,“那你们之前是怎么联系的?”

“之前?”廖婉玗想了一下,“他来上海之前,我们没联系。他要到上海来了,才给我派过一份电报。”

廖婉玗说完有点后悔,毕竟电报是有记录可以追查的,她不知道此刻究竟生了什么,很怕这些人真的去邮局核对。

“他有跟你说过他来上海做什么吗?”

廖婉玗摇摇头,“没说,但他家中是做买卖的,想来到上海,也是为了生意吧?”

那人烟抽的很凶,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就要烧到烟蒂,他随手一丢,用脚踩住碾了两下,“走吧,我带你去见他。”

廖婉玗不知道住在518的谢澹如究竟怎么了,只得故作平静地跟在这人身后进了电梯。

很快,他们来到五楼,廖婉玗经由此人带着走到518号房门口,越是走进,越是有一股子腥气。

地摊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但那血腥味还未散去,廖婉玗入目便是一个男人趴在地上的样子,只看了一眼,她就忍不住捂着嘴干呕起来。

“还请小姐辨认辨认,这是不是你那位同乡?”

廖婉玗扶着门框,呕得直不起腰来,心中想到那个人是谢澹如,眼泪豆子般落下来。

“小姐,还请你配合我们工作。”

那人讲话冷冰冰地,完全不顾及她一个女孩子见到这样的场面会是个什么心情。

“我……”

廖婉玗扶着门框,想要直起身来,一个字说完还没吐出第二个字来,就有忍不住干呕起来。

那血腥味仿佛是有脚一般,专门往她的鼻子里钻。

那是谢澹如吗?应该是吧?她前几天来找他的时候他不是就住在518吗?

廖婉玗也想再去看上一眼,好歹叫她能够确认一下,地上那句被人割喉的尸体,究竟是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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