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遥闻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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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婉玗来上海的次数屈指可数,打过照面的人,自问都还有印象,张斋韵样貌十分有特点,她若见过,是定然不会忘记的。
但他此刻讲的这样笃定,反倒叫她拿不准。
回忆了一下在上海的几次会面,人数多切她没有机会与在场每一个人都一一结识的,大约只有在白浪家的那一回了,“是白先生家?”
张斋韵“嘿呀”了一声,“没错没错,可算想起我来了。”
廖婉玗抱歉地笑了一下,心想自己根本就没想起有这样一号人物,方才全凭猜测。
杜芷芳好一阵子没有见到张鼎云,听大班说他来了,五句七言就打了点她“坐台子”陪聊的一位中年小老板,急急忙忙往这边来。
她涂了粉红色“蔻丹”牌美指油,白皙修长的手一撩开那半透明的沙帘子,瞧见张鼎云身边做了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心间一颤。
但她时间见得多,从眼神到表情,都没有任何的不正常,仍旧言笑晏晏,“十三少可是好些天没来了,今儿怎么想起我了?”
她口中讲着话,人并没有落座,而是拿起桌上的香槟酒瓶,将张斋韵、薛毓彬和张鼎云的酒杯各倒了一点酒,那瓶口搭到廖婉玗面前的高脚玻璃杯上时,才对着廖婉玗笑了一下,“这是哪家的小姐,瞧着面生,怪芷芳寡闻。”
廖婉玗是第一次来舞厅,觉得很新奇,她打量着杜芷芳,见她身上并没有什么风尘之气,谈吐得体,举止大方,心中不由升起些好感来,“婉玗才跟着师傅到上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薛毓彬连着说了好几声的“谦虚”,之后拿起香槟杯对着杜芷芳晃了一下,“这位可是唐公的徒弟,过不了多久,兴许这上海滩,就无人不识了。”
廖婉玗听在耳中,只当薛毓彬是讲的客套话,结果第三日一早,她就现,自己的相片,登在了一份名叫《日出》的周报上面,虽然篇幅还没巴掌大,但确实是她的相片没有错。
将上面的文字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廖婉玗最后又将视线落在了那张相片上。
她那时应该是在杜芷芳的带领下在舞池中跳舞,白猫舞厅用的是菲利宾乐队,舞曲的节奏感都很强,廖婉玗起初还有些拘谨,但架不住杜芷芳的鼓动,最后到了跳开了。
这张相片正是她跳舞正高兴的时候拍下来的,虽然不大庄重,但不得不说,相片上的小姑娘笑的很开心,一双眼弯成月牙状,是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
廖婉玗伸手抚摸了一下印刷在报纸上自己的相片,心情有点复杂。
小报上对她的出身没有明说,但言词之间给出的暗示,意思却很明显。
兴许是因为张鼎云的出身很好,于是,人家也觉得她必然出身不错。
廖婉玗苦笑了一下,且不说她已经被廖家赶出门,就算没有被扫地出门,廖家的家世与张家也不可同日而语。
张鼎云的曾祖父曾做过前朝光绪帝师,父亲是扬州杨由关监督,那小报记者大约是什么都没调查出来,或者根本没有做过调查,就自以为是地认为廖婉玗也一定出身豪门望族。
“看什么呢?”
张鼎云坐在廖婉玗对面,见她将报纸翻了一个面,用手指在报上一处,“薛大哥那天说我就要无人不识,我当他是开我玩笑。没想到,上海的新闻记者们这样厉害。”
张鼎云往前挪了一下,长臂一伸,隔着矮几接过廖婉玗手中的报纸,都不用费神,一眼就瞧见她见牙不见眼的小相。
“拍的倒是不错。”
廖婉玗撇撇嘴,“这跟我想的不一样。”
张鼎云“哦”了一声,“你想的是什么样子?”
“我没想过要上别的报纸,倒是想过要上《东方杂志》。”廖婉玗边说边拿起桌上一本绿色封皮的半月刊来,颇为随意地翻动着。
张鼎云用食指敲了敲手中的报纸,忍不住“嘿”了一声,“小丫头片子想的倒是不少,那杂志是随随便便能上的?你是打算评论时事,还是做外国经济状况分析?那上头都是汤澄波、谢冠生这样的先生,那是那样容易的事情?”
他讲完顿了顿,端起家中丫头刚送上来的咖啡呷了一口,“师父也不过就在那杂志上登过一篇文章。”
廖婉玗最近睡眠不大好,夜里总要醒上一两次,并没有动面前的咖啡,“成不成得,总要有个念想。”
“好好好,有志气。师兄就等着你往后成了咱们上海滩的红人,那往后出门去,我不必再说自己是唐公的徒弟,单说是你师兄就够了。”
唐亭欧正好进门,只听到了后半句,“怎么,有了师妹,师父都不要了?”
张鼎云跟廖婉玗同时站起身来,对着唐亭欧微微一欠身,将“师傅早”三个字说的齐刷刷。
唐亭欧伸手示意他们坐,自己也绕到矮几边的沙上坐好,他今日早晨起来的晚了些,没出去散步,翻看完今日的新刊,等会就要直接开饭了。
“师父,您瞧,师妹才来几天,就上报了。我方才就在说,往后师妹成了咱们大上海的红人,那我就不必事事将师父请出来壮胆,只需提起师妹就好了。”
唐亭欧听说廖婉玗见报轻笑了一声,接过大徒弟手中的报纸,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末了又翻回到头版去,看了一眼报纸的名字,“这家报去年年尾换了主编,居然也开始报道这样的花边新闻。”
廖婉玗没出声,手上的《东方杂志》仍旧不紧不慢地翻着,忽然见到一篇评论时事的文章开,手下一停。
这文章将日本侵略东北三省的原因与起因详详细细地分析了一遍,又将东北对于国家的重要性再三强调,多处直指南方政|府的不作为将对国家造成多大损失。
笔者用词犀利,明明白白地指出眼下的局面皆是政客们勾心斗角的权利之争,并无一人真的为过为民考虑过。
廖婉玗将文章细细地看完,忍不住想起谢澹如来。
她这些日子到上海,一直十分充实,跟着师兄学习管理钱款、收购物资不说,昨日甚至还陪着师父去看了虹桥一带的土地。
若不是今日看到与东北相关的文章,倒是真一次都没想起过谢澹如来。
再说,她想他做什么呢?人家小夫妻大约已经在保定完婚了,她……谢澹如实在不是她应该惦念的人了。
张鼎云手上的《日出》给了唐亭欧,自己就顺手拿起另一份新刊来看,他看报习惯先笼统地翻看一边大标题,之后在挑着感兴趣的细读,这会手上翻了两页,眉头微微蹙,抬起头来神情严肃地看着唐亭欧。
“师父,这直隶,怕是要乱。”
唐亭欧将视线从手中的报纸上移开,询问地看着张鼎云,“何出此言?”
“直军总司令马甫华,被炸死在从天津回保定的路上。”
廖婉玗听完这话心里面“咯噔”一下仿佛是翻了个一般,她知道马甫华是乔敏芝的父亲,现在谢澹如同乔敏芝应该已经完婚,不知道马甫华的意外,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影响。
“这事情会对我们在直隶的商铺有影响吗?”
唐亭欧想的倒不是对自己的商铺有多大影响,而是在这个关头,马甫华的死,会对直奉两地带来多大的震动。
根据他的得到的消息,奉军已经派人接触过了直军司令马甫华,为的是想要直奉联手抵御日本人的入侵。
但直军早前跟奉系是有过一次为了争夺地盘而打响的不易之战,虽然最后以企图扩张的奉系失败为结果收场,但直军为了应战死伤和军费都消耗颇多,就算最后是赢了,也难保没有心结。
此次马甫华被偷袭,应当不是奉军所谓,想来是日本人怕马甫华出兵东北,或是知道马甫华确实有意出兵东北,故而先下手为强地除掉了直军当家人。
这样一来,马甫华手下几个军少不得要为了总司令的位置各自经营一番,想来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出兵东北,帮着奉军对日了。
“马甫华虽然死了,但我记得他是有儿子的,这事情虽然重大,但总也轮不到我们操心,眼下直军内部着急的人一定更多,能稳住直隶局面的人,才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直隶总司令。”
张鼎云的这番话,唐亭欧十分赞同,“不论是谁上了台,百姓的日子总还是要过的。东北不肯易帜,国民政|府不管倒也算了,如今直隶出事,总不可能继续袖手旁观。”
廖婉玗目光在他们师徒二人之间游走,一时间也插不上话,直到被唐亭欧点了名字,这才应了一声。
“你和你师兄去看看,毕竟请到我们出主意,总不能太过敷衍。”
廖婉玗方才有那么一阵短暂的出神,这会忽然听说要跟张鼎云出去,下意识就以为是要去天津,“这么急?”
张鼎云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师傅走之前人家就约了,这都多久了,急?”
听他这话,廖婉玗头脑清明起来,也就反应过来此刻说的是阿根廷俱乐部的事情,于是慌忙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