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互助互利才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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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浮生一直觉得,燕思辕这个人不简单,甚至设想过这家伙会不会是谢家现任家主谢运甫的私生子,毕竟豪门大户像谢运甫一样此生只有一个妻子不曾纳妾的万中无一。
不然谢家何以如此重用一个家仆,在外人眼中,燕思辕的风头甚至直压谢家二少爷。想想搜查流民营时的那个管事以及昨天丰华楼的冯老爷,谢无双前脚一走,立即换上了好商好量的模样,生怕燕思辕怪罪。
但是洛浮生万万没想到,燕思辕竟然是个女人!
在给燕思辕把脉时,初呈月事脉象,洛浮生还以为是错觉,男人怎么会来月事?所以她才会赶走彭四,将门窗锁死,给燕思辕来了个“全身”检查——无喉结,胸前以厚布裹住,下身一片平坦——燕思辕应该是先患了风寒,继而热高烧至神思不清,然后不巧的来了月事,衣裤上沾染了少量的污秽。
如果说喉结和裹胸还不足以证明燕思辕的性别,那这月事就是燕思辕其实是个女人的铁证!脉象可以把错,月事最明显的特征她绝不会认错。
那么谢家人知不知道燕思辕是女的呢?谢无双怕是还不知道,不然不会找那个什么冯老爷让他把女儿嫁给燕思辕。至于谢运甫和谢风行,可就难说了……洛浮生觉得谢风行很可能知道,不仅知道,还可能看上了燕思辕!所以才会把谢家的大事小事交付给燕思辕,这是在给未来的谢家主母培养声望!隐瞒燕思辕的性别,是为了让她办事更加方便,毕竟在梁朝,女儿不可主大事,而燕思辕作为谢家家仆,出身过于卑微,谢风行若直接迎娶怕是要惹来不少闲言碎语,更加不能服众,不如让她以男儿身行事,待时机成熟再公布她的真实性别。
这谢家人怎么都喜欢玩性别颠倒?洛浮生想起来了滕州府男扮女装活了二十多年的谢烟。
不管如何,燕思辕的性别在谢家绝对是个秘密,一个可能连谢运甫都不知道的秘密。
洛浮生奸笑,上天真是太眷顾她了,前有谢烟把柄握在手中,后有燕思辕女扮男装又被她撞上,她仿佛看到自己离想要调查之事又近了一步。
“思辕,不要怪我不够朋友。”洛浮生抱歉地看着昏睡中的燕思辕,动手将她下身沾了污秽的衣衫和床单撕下,又用燕思辕贴身的亵衣简单做了处理,“我一定会帮你保守秘密,但是,你也得帮我一把,互助互利才是朋友对不对?”
燕思辕烧得神思不清,自然不会回答洛浮生。
“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喽~”洛浮生说着,就要将撕下的沾着污秽血迹的布料团吧团吧塞进腰后。
而在这一瞬间,燕思辕的房门忽然被踹开。
一个身材高挑的陌生男子出现在门口,手里提着个药箱。
柳刃尧一眼就看见了洛浮生手中拿着的东西,在洛浮生慌张将布团藏到身后时下意识将门一关,插上门栓。
他眯眼看着遮遮掩掩站在床边的洛浮生,想起守在门外的流民所言,屋里的这个是他的同行。
既然是同行,怕是已经知道了燕思辕的秘密,毕竟男女之间的脉象是有差距的,更何况燕思辕此刻正值特殊时期——是的,柳刃尧知道燕思辕的性别,他一直都知道。
“我医术虽好,但毕竟是个男人,有些事情比不得你们女人方便。”在进门之前,柳刃尧有看到洛浮生手中所拿之物,结合燕思辕现在的情况以及这位同行来自以燕思辕为尊的流民营,柳刃尧几乎是在瞬间便猜测到这个所谓的同行,怕与燕思辕是同一种情况。
洛浮生没想到柳刃尧会猜这么准,怔愣的瞬间让本只是猜疑的柳刃尧再度确认内心所想。
“哈哈哈……柳神医在开什么玩笑……”洛浮生挠头干笑,她朝着门口移动一步,“我去喊人来给燕公子帮忙……”
“思辕的性别在谢家还是秘密。”柳刃尧也不与洛浮生虚言,他将切碎的冰蚕魄揉成粉状擦拭在燕思辕的额前掌心,半是威胁道,“你想将此事昭告天下吗?”
“……”洛浮生悻悻转身,“可我也是男的啊,您不方便的,我也不方便不是……”
“去准备该用的东西。”柳刃尧没理会洛浮生虚弱无力的辩解,“只要思辕的秘密还是秘密,你是男是女,与我无关。”
“……”
如果我是男的燕思辕的清白可就没了!您老人家到底是关心燕思辕还是不关心啊喂!
洛浮生很想冲柳刃尧大喊,但她不敢,技不如人,背景也不如人,药王谷她可得罪不起。
如果飞魄此时在这里,一定会鄙视洛浮生,也就敢欺负欺负他这个好脾气的软柿子。
可惜他不在,他若在,洛浮生说不定还能多点底气,毕竟采花大盗飞魄的轻功在江湖上也是一绝,跑个路应该没的说。
叹口气,柳刃尧话说的明白,无非就是要让她保守燕思辕是女儿身的秘密,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挺划算。不过柳刃尧到底是怎么看出她也是女儿身的呢?难道药王谷的弟子已经厉害到可以隔空认性别了?洛浮生觉得自己装男人装得挺像的……
第一次被度撞面的人揭破女扮男装,洛浮生格外失落——飞魄那次视为犯规,丝毫没想到是她藏在腰间的那团污秽之物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拔开门栓,洛浮生垂着脑袋走出房门,按照柳刃尧的吩咐,去准备燕思辕需要用的东西。
什么?你问柳大神医吩咐了什么?笨!不曾说是药物,又必须是女儿家才可准备的,当然是女人月事必需之物。
但是此时的洛浮生依然是男儿身份,她该怎么跟管事开口要那档子事的东西呢?总不能直接开口,哎嘿你给我准备点草木灰?
“洛道长!燕公子怎么了?”
苦恼的洛浮生刚走出房间,就被彭四一把抓住。
“啊……”洛浮生抬头看了满眼焦急的彭四一眼,回身先关了门,她还得帮燕思辕换衣物,要是进去了外人待会儿还得撵出来,更麻烦,“没事,就是个普通风寒,不用担心。”
“我进去看看燕公子。”彭四还是不放心。
“柳神医正在里面给燕公子诊治,你进去添什么乱?”洛浮生哪里能让彭四进去,拦住粗短汉子的同时朝着围在房门前的众多仆人挥挥手,“都散了吧,留个人在这里候着等柳神医吩咐就行了。”
若说厚载门管事之前对洛浮生还有不服,那柳刃尧的话可就不得不听了。
“散了散了都散了。”管事将仆人们遣走,只留了两个丫鬟端着备好的冰水候在门外。
“那个谁,你拉过来。”见管事也要离开,洛浮生连忙将人唤住。
“可是柳神医还有什么吩咐?”
“还真有。”洛浮生伸出根手指挠挠脸,她看着坠在天边慢悠悠飘荡的白云,一本正经道,“你去扯几块棉布,不用太多。”洛浮生比划了下大致长度,“要新的干净的,将布浸在沸水里,直接端了过来。”
“棉布?沸水?”这是要干什么?听说过热用帕子浸了冰水擦拭身体降温的,头次见得了风寒要棉布和沸水的。管事怕听错,重复一遍。
“嗯,就是这两样……再加个蒲扇。”洛浮生不耐烦地朝着管事挥挥手,“赶紧去,柳神医等着用呢!”
柳神医嘱咐的定是没错,只是还有点不妥,管家犹疑地开口:“麻烦你跟柳神医回一句,棉布我等下人手中都没有新的,需去管家那里现领……”
“你尽管报柳神医的名号就成。”不等管事说完,洛浮生直接打断,“快去快回,柳神医等着呢。”
“哎!”
有了洛浮生这句话,管事不再犹豫,抬脚就走。
“彭四哥,你先回去吧。”等管事离开,洛浮生朝一脸不安的彭四道,“流民营不能没有主事的,小风那边……”她从怀里摸了摸,掏出一锭银子放到彭四手中,“你回去的时候顺路先请个靠谱的大夫瞧一瞧,我毕竟是个半吊子。燕公子确实没什么事,就是个风寒,等她醒了我会第一时间把小风的情况告诉她。”
彭四看着手中的银锭子,他虽然放心不下燕思辕,但洛浮生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那我先回去,燕公子就拜托了给您了。”
洛浮生点点头,目送彭四离开。
这么一来燕思辕门前只剩下了厚载门管事叮嘱留下的那两个等候吩咐的丫鬟与一个穿着上明显比厚载门的仆人要好上几个档次的家仆,洛浮生觉得这人有点眼熟,摸着下巴想了一阵,想起来今天被谢无双拦在谢府门口时,他好像就跟在谢二少的身边。
真是想要什么来什么,洛浮生嘿嘿一笑,凑到谢无双随从身边:“我说,是你们二少爷派你来的?”
随从看了一眼洛浮生,没吱声。
“哎呀,看你们少爷牛气轰轰好像很了不得的样子,一听燕公子病了,还不是巴着来瞧?”洛浮生双臂环肩,语气颇为不屑,“我看啊,这谢家压根就没什么谢二少!”
“放肆!”作为谢无双的贴身随从,哪里能允许外人诋毁自家主子,“你再乱说话,小心二少爷撕烂你的嘴!”
“他敢吗?”洛浮生正眼都不带瞧他的,“我看燕公子一开口,你家二少爷也只能呈几句口舌之能!”
“哼,你少在这里口出狂言,这话就连燕公子都不敢说!”
“不敢说是一回事,敢不敢做,可是另外一回事喽~”
“你一个外人懂什么?燕思辕在外顶撞二少爷一次,就得回来请罪一次,不然你以为他是怎么生病的?”
在洛浮生的激将之下,随从的辩驳之言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猛然捂住嘴巴。
“燕公子是怎么生病的?”正说到重点,洛浮生自然不会放过。
随从摇摇头,背过身去不再搭理洛浮生。
“该不会是你家二少爷生气,把燕公子撵到这地儿来住的吧?”洛浮生扫了一圈厚载门,这里的仆人除了管事看起来穿着稍好一些,其他都是粗布衣衫,估计都是些做粗活的家仆。她和彭四刚来的时候,管事也曾说过燕思辕是怕夜深惊扰到谢无双才来的这里,可昨天燕思辕回府的时间可不算晚,那么是什么原因让她半夜三更的跑来厚载门休息的呢?
尽管她来徐州府不过短短两日就看见燕思辕当众顶撞谢无双数次,但经过昨夜丰华楼一叙,洛浮生认为燕思辕在骨子里对谢无双还是尊敬的,这个随从又说燕思辕在外顶撞一次回来就得请罪一次……燕思辕的这场病,果然不是平白得的,怕是先从谢无双那里受了惩罚,又被赶到厚载门,加之月事突来,身体一时承受不住才会病倒。
洛浮生见随从不说话,知道他起了警惕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便走到那两名一直垂不语的丫鬟身边,笑眯眯地搭讪:“两位小姐姐,敢问一句,你们在谢府多久了?”
“奴婢来谢府不过三年。”这个回。
“奴婢来了约有五年时间。”那个答。
“那……在此之前,燕公子可有像今天这般生病过?”洛浮生指指紧闭的房门。
“人吃五谷杂粮,怎能不生病。”在谢府伺候时间较久的丫鬟轻声道,话里带着几分担忧,“只是像今日这般病得严重,倒是头次见。”
谢无双的随从见洛浮生去跟两个小丫鬟打听,不由得支棱起耳朵,怕小丫鬟不懂事说错话,却听见洛浮生哀叹一声:“唉,这次可要苦了燕公子了。”
“大夫何出此言?”小丫鬟们互看一眼,担忧地问。
“燕公子既然平日身体健朗,就不会说生病就生病,定然是长年累月积下来的病灶一起了出来才会这么重。”洛浮生有意无意地提高这音量,“你们可听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看燕公子这次,要缠绵病榻一阵子喽!”
洛浮生话落音,谢无双的随从拔腿就往外跑。
燕思辕病重!必须快点通知自家主子!他就说,若真是一个小小的风寒,何以柳神医在屋里待了这么久不曾出来!连差点不小心撞上端了热水棉布回来的厚载门管事都顾不上道歉。
“这是怎么了?”管事一头雾水,幸亏他走的稳,不然这满盆子沸水浇到谁身上都不好受。
“没事。”洛浮生迎上来,将热水和蒲扇从管事手中接过,“这里没其他事情了,你去忙吧,柳神医若有其他吩咐,我再去喊你。”
“好。”
厚载门平日的事情不少,燕思辕再重要也只是个家仆,管事不可能一整天都守在这里。
洛浮生端着热水走到门前,抬脚踹踹门,高喊道:“柳神医,您要的东西都来啦!”
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洛浮生闪进房中,房门立即关上。
柳刃尧看着一改之前哀怨神色的洛浮生:“你很开心?”
“咳……”鱼儿上钩了当然开心,一时有些得意忘形的洛浮生干咳出声,她忘了屋里的这个不仅是神医,还是个人精,“燕公子的身体怎么样了?”
“热度退下去稍许,应该快醒了。”柳刃尧开始整理药箱。
不愧是柳刃尧,不愧是价值连城的冰蚕魄,洛浮生将盛有热水的铜盘放到桌上,探手试了试水温,开始慢慢将棉布捞出拧干。
“接下来交给你了。”柳刃尧提着药箱走到门口,下面洛浮生要做的事情他最好回避。
“您放心!”
洛浮生唰地一声将棉布甩开,搭在椅背上,手持蒲扇摆好架势,开扇!
待柳刃尧推门欲走,洛浮生突然想起来流民营的小风,连忙唤住柳神医:“神医大人,流民营有一个孩子病重,您可否过去看看?”
“你们就是为了这个事来的谢府吗?”柳刃尧偏问道。
“……”这个柳刃尧要不要事事都看得这么准?洛浮生点点头,“那孩子的病症有些奇怪,我怕寻常大夫也看不出什么。”
流民营的孩子,奇怪的病症……柳刃尧没有问洛浮生到底奇怪在什么地方,不管是什么病症,他一去就知道了。
“好。”
应下洛浮生,柳刃尧离开了燕思辕的房间。
他没有立即前往流民营,而是先回了春晖苑,谢风行还在等他的回复。
与此同时,在谢府中未曾找到自家主子的谢无双随从,直奔醉花楼,顾不得惊扫主子听曲儿的雅兴,附在谢无双耳旁急切道:“二少爷,燕公子病重。”
谢无双手中的酒杯啪嗒一声掉在了矮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