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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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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泉州市舶司的事情,徒晏没敢耽搁,当天就借着请安去了趟宫里,亲自与皇帝说了此事。

皇帝眼色微变,瞬间想了无数可能,最终看向面前的徒晏,惋惜、愧疚又欣慰。鬼使神差的,皇帝问他:“佑安,此事你如何看?”

徒晏也略感意外,略一沉吟,回道:“儿臣虽不参政,却因旧年曾于泉州游历,知晓海上贸易税收之丰。此处如同江南盐政,乃是朝廷财政重要来源之一,江南之地引人垂涎争斗不休,泉州只怕亦然。”

“细说。”皇帝又问。

“市舶司负责管理海上贸易来往船只,与理藩院异曲同工,却不如理藩院级别高。市舶使一职多为五品,偶有提升也不超四品,即便市舶司官员贪墨收受贿赂,也只会以各种名目向船主索要钱财,却不会说文引是假此等话。一旦文引造假,牵涉甚广,市舶司上下官员都难逃罪责,便是其官员忠于朝事,也早该将此事上报,然至今朝中未有风闻。再者,市舶司将那份据说是造假的文引没收,又勒令船主必须交够罚银才可赎回商船,并且船中货物都将没收。儿臣以为,单凭一个区区市舶使并无胆量做此等事情,其后必有主使,主使所图不过是银子,区别只在于那是一大笔银子。儿臣猜测,劳伦斯男爵的事并非个例,而除了设套勒索船主钱财,只怕市舶司的税收也被染指。”

皇帝欣慰点头:“那严宇丛曾在理藩院供职,对各国有所了解,只怕也是看穿了那外国商人的爵位是买来的,因此才不惧怕。只他没料到,这商人会找到京城来。”皇帝对幕后主使也有猜测,不是那几个儿子,就是敬孝亲王,亦或者干脆是太上皇的人。总归没一个省心的。

“佑安自成亲后身体好多了。”皇帝忽然感慨道。

徒晏笑道:“不瞒父皇,儿臣也是觉得比以往好多了,起码不似前些年,三五天就要熬药。儿臣实在怕闻那药味。”

皇帝听的失笑,满眼慈爱道:“如此甚好,也省得朕与你母后日夜悬心。”又问:“你这身体好了,可想做点儿什么事?”

“谢父皇关怀,儿臣如今是有心无力,唯有精心养病罢了。儿臣惭愧,不能为父皇分忧,反惹父皇担心。”徒晏自然听得出皇帝的试探,只是那试探里全是小心翼翼,全是关心,他既觉暖心,又心绪复杂。皇帝待他的这份父爱是纯粹真诚的,可里面参杂的是愧疚弥补,又因他是唯一嫡子,是唯一成年却不参政的儿子。

皇帝有些失望,却也知凡事不可强求,长叹道:“朕这两年越老了,偏生你那兄弟们没一个省心。”

可这就是皇家兄弟,历朝历代都是这么过来的。

徒晏从养心殿出来去了凤仪宫,又陪皇后说了会儿话,便与林青筠一道回府。林青筠本想与他说话,却见他自上了车就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一动不动。林青筠没惊动他,顺着黄色窗纱往外看,兀自想着自己的事情。

刚回到府里,相思递来一张帖子:“王妃,这是贾家的薛姑娘送来的。”

一旁的红绫正倒茶,不觉诧异道:“什么叫贾家的薛姑娘?”

相思抿嘴一笑:“我不过偷个懒,省了两句话。薛家大姑娘是贾家二房太太的侄女,暂住在荣国府,平时都与贾家三位姑娘一起的。”

林青筠看了帖子,原来正月二十一是薛宝钗生日,贾母出钱要为宝钗过生日。薛宝钗比她大一岁,今年刚好是及笄之年,做生日也说得过去,只是由贾母来办……

忽而想起原著中的内容,黛玉曾在宝钗生日上被拿戏子取笑,却因寄居身份连生气都不敢随意。另则,原著中贾母为薛宝钗办及笄的十五岁生日,用意不纯,且贾母只出了二十两银子,对于大家子办宴席来说二十两够做什么?原著里王熙凤过生日凑份子,一个少奶奶就出十二两,便是宝钗不比凤姐,却也不能太寒嘇。

旧时家中给女儿办及笄宴,代表着女孩儿成年,也表示可以许嫁。

贾母先前一直想促成黛玉与宝玉,如今黛玉已与庄黎定亲,却不代表贾母就能同意薛宝钗进门。贾母此人眼光很高,心中自有一本账,看不上宝钗倒不是为别的,乃是薛家家世不好。薛家便是再富,仅是皇商,且已呈败势,如同贾家也只剩个空壳子,两家联姻能得什么好处?贾母希望可以结一门帮扶贾家、帮扶宝玉的亲事,哪怕黛玉不能了,却还有史湘云。史家毕竟一门双侯,且又是贾母娘家,自然跟贾母一条心,对于贾母继续掌握贾家话语权很是重要。

“你可要去?”徒晏问她。

林青筠点头:“妹妹必定也收到了帖子。薛家姑娘毕竟相交一场,又是十五岁及笄的生日,既送了帖子来,左右闲着无事,去一趟也好,顺带看看贾家几位姐妹。”顿了一下,又笑的别有意味:“还能顺带逛逛他们家的大观园。”

徒晏也笑:“如今正月还没完,地都没化冻,无花无草,有什么可逛的?倒不如等到三四月再去。”

“又不是咱们家的园子,惯会挑剔。你不是拿到了大观园的园子图么?”林青筠想到此节仍是感觉古怪,谁能想到他竟派人去接近贾赦,不仅撺掇的贾赦成功分家,还从贾赦那里弄来了园子图。

“那山子野老的园子设计的果然精妙,但咱们家的园子也不差。”徒晏嘴里这般说,心里却筹算着,什么时候在郊外另建个庄子。

林青筠并不知他心所想,让相思去回复了薛家的帖子,又把红绫等人打出去,问他:“你入宫,皇上如何说?”

徒晏将白果碟子挪到跟前,一面剥果子一面说:“父皇很重视,估计会暗查。劳伦斯那边你不必管,哪怕父皇信我,还是会找劳伦斯具体核实,更何况这件事不是个例。”

见他这么说,林青筠也就没再多问。

正月二十一,林青筠先到林家,才与黛玉一起往贾家去。如今林青筠身份不似以往,提前得知她来,贾家女眷们俱在仪门处迎她。旁人倒罢了,唯有贾母年事已高,且是黛玉外祖母,林青筠是断不会受她的礼。这天本无外客,因着请了林青筠,东府里的尤氏亦过来作陪,又有几个姊妹,倒也是热闹。

林青筠注意到,今儿的席上没有贾宝玉。

林青筠坐上席,同席的仅是贾母。邢王夫人与尤氏、薛姨妈一席,贾家三春、黛玉、湘云以及今日寿星宝钗一席,伺候的丫头婆子们立了一地,又摆出了一台小戏。这些小戏子们就是先前贾府专门养来为省亲准备的。

“请王妃点一出戏。”贾母道。

林青筠笑着再三推辞:“不怕老太君笑话,我听不懂这些,倒是请薛姑娘点吧,她今日可是寿星。”

贾母见她这般说,便命将戏折子送到薛宝钗面前。薛宝钗自然是谦让,但有林青筠婉拒在前,贾母不许她十分推辞,薛宝钗只得点了一出,却不是原著中那出《西游记》,而是西厢记中的《游园》,乃是当初贾元春省亲时所唱的戏。随后薛宝钗亲捧了戏折子来到林青筠跟前,请她点戏。

这回倒是不好再推,林青筠看了曲目,忽而眼睛一亮:“便是这出罢。若是琏二奶奶在这儿,她必定也点这出。”

贾母看时,却是《刘二当衣》,顿时笑了:“这可是出热闹戏。”

紧接着邢夫人、王夫人、尤氏都相继点了戏。

贾母看了戏,命人唤来小旦、小丑,细看之下更是怜爱。如同书中说的,问起年纪,又分了肉果给她们,但因着林青筠在座不好越过,便没赏钱。林青筠倒没在意那些,只是想着,如今王熙凤不在,那句话没人说,比戏子的事总不会再生了吧?何况宝玉也没在跟前呢。

谁知念头刚闪过,忽听王夫人说:“这孩子瞧着有些眼熟,竟想不起像谁。”

旁人都没答言,唯有史湘云拍手笑道:“我瞧出来了,竟有几分像林姐姐的模样儿。”

原本热闹的席间因这话顿时一静,所有人都望向史湘云,吃惊诧异、纳罕疑惑,又有各样幸灾乐祸不一而足。

史湘云也反应过来,脸色一变,忙望向身旁的黛玉,口中急着解释:“林姐姐,我不是有意……”

“云丫头还是这么心直口快!该让你林姐姐好好儿罚你一杯酒。”贾母出言解围,并非是担心黛玉生恼,而是不愿林青筠为此与贾母生隙。

林青筠虽不喜湘云的话,却更厌恶王夫人,若非她的话在前,史湘云也不会跟着说出来。原著中王熙凤为何说那般话不好定论,但王夫人此举却颇含深意。王夫人肯定不是针对黛玉,毕竟黛玉已定亲,林家又位高权重,王夫人犯不着再跟黛玉过不去,如此一来,设计之人竟是史湘云。史湘云自小在贾府走动,性子心直口快是人所共知,王夫人此计十拿九稳,就是要史湘云得罪黛玉,并在林青筠与贾母跟前出丑,以这种方式表达不愿让史湘云做儿媳的决心。

王夫人选谁做儿媳与林青筠无干,却不该拿黛玉的名声做筏子!

正担心着,却见黛玉笑道:“外祖母罚的极是,今儿可算逮住云丫头一回,必定要好好儿罚一杯酒。”说着端起面前酒杯送至史湘云嘴边,亲自灌着史湘云喝了,这才去看那小戏子,点头道:“不过你也没说错,细看来确实眼熟,难为她了。小小年纪学唱戏,不知吃了多少苦。”

林青筠接话道:“怪道我刚刚觉得这小旦看着亲切,若非这是当初为贤德妃娘娘准备的,我必是要请老太君割爱。”面前这小旦便是龄官,也不知结局是否真的死了,起码在如今瞧着鲜活生动,惹人怜爱。便命白鹭给了赏钱。

林青筠如此一表示,其他人不论如何都纷纷表态,龄官倒是得了实惠。

今日之事也算是过去了。

事情早有变化,黛玉湘云不曾闹气,宝玉不在,宝钗也不曾为其讲那支《寄生草》,宝玉心中也不曾种下出家的念头。

席间更衣,她好奇问了惜春,这才知道因她在的缘故,王夫人说宝玉年纪大了要避讳,便没令宝玉入席。又说贾母有意将宝玉挪到外院,只因最近事情繁多一时没顾得上,但宝玉却闹了一回,只因害怕贾政而不愿出去住。

宴席结束,薛家母女回了自己住处,其他人也都各自散了,明显气氛不比宴席之初。旁人或许不懂,但作为贾母的贴身侍婢,鸳鸯目睹一切,却清楚席间贾母与王夫人那场交锋。

王夫人本该被关在佛堂,但今天到底是她内侄女生日,不出席说不过去,况且正月未完,传出王夫人病了的消息也不大好,贾母这才令她出来。谁知王夫人一直不死心,竟在席间说了那番话,险些将纯亲王府与林家一起得罪了,简直是个蠢妇!

鸳鸯刚捧来茶,忽听贾母道:“去叫大老爷来。”

等着贾赦过来,没料到贾母却是与他说两房调换住处的事。因着娘娘刚省完亲,又是大正月里,贾赦便打算等到二月选个吉日搬家,他心里头比谁都急,就怕迟则生变,谁知老太太竟会主动提及,贾赦第一个念头不是喜,而是满腹疑惑加警惕。

“初三就是好日子,在那天就把房子换了,早完早省心。”贾母累了,也不理会贾赦如何想,摆手令他出去。

初三一大早,荣国府大肆动作,贾赦夫妻搬入荣禧堂,贾政夫妻却是住到了东院。下人们议论纷纷,却也只以为是大老爷终于想做回实际掌权人,根本不知两房分家之事,贾母也不愿公开此事,偏生搬完家,贾赦将府中人等全都召集在一起,只将此事说破,并对府中下人明确划分。

贾赦原想着将迎春接过来住,好歹自己唯一的女儿,将来找门好亲事也能帮衬琏儿一把。谁知没两天宫里娘娘传出一道谕旨,令宝玉与诸姐妹入园居住,宝玉等人是高兴了,贾赦却是恼了。

如今不比先前,分了家,各房管各房,这些住进园子里各处都要添人伺候,统算下来可不是笔小开销,算谁的?再者,大观园并没算在分家名目里,但园子是死的,到底要归在荣国府里算在他们大房名下,如果二房以此为据不出花费,岂不是大房吃亏。

果然,此事一出,两房就据理力争,都不肯多出银子。

贾政不理庶务,可王夫人不是等闲之人,哪怕如今关在佛堂,二房事务仍是其做主打理,贾政总不能自己去料理。因此关禁闭不过是个形式罢了,贾赦也懒得理会,总归已分了家,哪怕王夫人继续出来蹦跶也不关他的事。

贾母被两房人闹的头疼,气的肝儿疼,干脆说道:“罢了!总归是我自己的孙子孙女儿,你们做父母的不管,我老婆子管。”

因这一句话,贾政这个孝子恼了,喝斥了王夫人,而后表态:“老太太千万别这么说,我同意大哥的意思,既是两房分了家,那便各出各的使费。”

贾母摆手,一脸疲惫:“罢了!一个园子住着,大房只一个二丫头,二房却是有宝玉三丫头,宝钗也是二房亲戚,又有兰哥儿母子,还有个惜春呢。反正这园子也没分家,往后便是我老婆子管,里头的各项使费都由我出,不与你们相干。”

“到底是老太太疼孙子孙女。”贾赦没皮没脸的恭维一句,忽然提道:“二弟还有个环哥儿呢,宝玉十三岁了都住进园子,也不好太厚此薄彼。况且我们大房里也有个琮哥儿,他小孩子一个,一直都想逛园子呢。”

“都是我的孙子,自然也住园子!”贾母哪里不知道贾赦的吝啬心思,都懒得再生气。

贾赦这才不再做声,贾政虽羞愧,却在王夫人示意下没再开口。

宝玉与姐妹们聚在厅里,正讨论着住在园中哪处,其实他早先逛园子时就喜欢怡红院,觉得潇湘馆适合黛玉,可惜黛玉是断不能来住了。思及此,宝玉情绪低落,恹恹的也没了精神。

及至二十二日,宝玉与三春、宝钗搬入园中。宝玉住了怡红院,宝钗住在蘅芜苑,迎春住在缀锦楼,探春住秋爽斋,惜春住在藕香榭,李纨与贾兰住在稻香村,另外,贾母特地交代潇湘馆留给湘云,又有一处清堂院落给了贾环与贾琮,再加上栊翠庵中住着的妙玉,大观园里顿时热闹非常。

黛玉被贾母接去住了几日,专是请她逛园子,晚间并未住在园内,而是随着贾母住。到底是订了亲,贾母于此也很慎重,便从未提过让她在园中住的话。

晚间入睡时贾母看着黛玉不由得叹气:“原还想着留玉儿在身边一辈子,却眼见着是别人家的媳妇了。”

黛玉如今大了,哪里听不出贾母话中含义,虽对当初在贾家遭遇未尝没有想法,但贾母对她的疼爱不假,她对贾母也自有濡慕敬重之心。如今贾母已是七十来岁的人,满头银,却还得为贾家上下操心,不免十分心酸。

又想起上回林青筠与她说的话,恰逢机会,便低声说道:“有句话不该玉儿说,只是……”

“只咱们祖孙两个,你有话说便是。”贾母拍拍她的手背鼓励。

黛玉这才隐晦提及:“宝姐姐已过了十五岁生辰,二姐姐比宝姐姐还大一岁呢。”

贾母微微恍然:“是啊,二丫头都十六了。”

这话题便到了这里,谁也没有再往下说。

三月桃花开,又是一年踏春好时候。林青筠接到了永嘉大公主下的帖子,请她出城踏青,她回了帖子,并又邀上黛玉一起去。这些时日天气和暖,徒晏精神渐好,闻得踏春也动了心思,便与她一同去。林青筠先令马车去林府,同黛玉一同出城,与十里坡再和永嘉大公主汇合。

二三月间办喜事的多,马车行至大街,迎面就见送亲的队伍敲锣打鼓喜气喧天的过来。徒晏令马车靠在边上,林青筠忙着吩咐人去看着后头跟着的黛玉,防备因人多惊了马。等待里,林青筠打量着送亲队伍,瞧出了不同。

“哪位大人嫁女儿?嫁妆如此丰厚。”

徒晏笑道:“唯卿这话说的不心虚?如今满京城里找找,哪家嫁女有林大人给出的嫁妆丰厚?那可真真是十里红妆。”

“谁让义父疼我呢。”林青筠笑言。

徒晏没与她争辩,侧耳听了听外头行人的议论,说道:“是赵御史的孙女儿出嫁。”

“赵御史?左都御史赵柯的孙女?夫家姓张?”林青筠颇为惊讶。

“嗯,正是他家。”徒晏见她如此,猛然想起她先头曾曾定过亲,只是外人多不知道罢了。“你可知当初张家为何与你退婚?”

林青筠摇头,她确实不清楚,却也不在乎:“不论为何,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说也无益。相较之下,我倒更好奇赵家姑娘怎么成了现在的性子?听说她以前可不是这样。”

徒晏见她盯着自己,笑的无奈:“怎见得我就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林青筠如今知道他许多事,比如他不在京城时仍有人为他收集京中消息,比如在成亲前,皇帝将查到的关于她的消息都给了他,再比如,他早早儿的便知赏文楼是她的产业,也很早便探知了她的身份。

“有点耳闻。”徒晏倒不是刻意打听赵芸霜,而是因着其祖父赵柯,无意中知道了那件赵家秘事。见她似有兴趣,也只得与她说了:“那姑娘今年有十九?”

“去年十九,今年二十。”这个年纪在本朝绝对是晚婚了。

“那、就是六七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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