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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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璃在廊下徘徊，向老祖宗的暖阁里张望，看来……今天又没戏了。
已经一个月了，说是什么时候想明白来求见，可见不见还要看老祖宗气消了没有。时间拖得越长，美璃心里越没底，或许是她多心了，老祖宗对她冷落的这段时间，慈宁宫里的太监宫女脸色都不大好看起来。
申嬷嬷把她看得很紧，除了早上来给太皇太后请安，试探是否结束了惩罚，就把她拉回房间抄经刺绣，一步都不让她乱走，什么人都不让她见，就连靖轩，美璃也都好久没看见了。
美璃这次真的怕了，虽然被关得直跳脚，也不敢有半点违抗。
靖轩没来看过她，派去打听的小宫女回来说，最近靖轩和承毅都非常忙，在皇上那里议事要议到很晚，美璃虽然失望，又觉得靖轩忙于政务赶不及来看她也不至于太伤心。
承毅也没来过，美璃猜测，除了事忙，被梓晴姐姐缠住也是主要原因，梓晴最近也不见进宫，看来她猜得八九不离十。
接近新年，宫里到处喜气洋洋，小年夜太皇太后摆酒宴请宗室亲贵的女眷们，新年的贺仪也会趁此放，大年夜就留给大家各自在府里欢度，不再接受女眷们的觐见，也是一种体恤。
这是女眷们相当重视的一次宴会，能奉诏入宫是非常有面子的事情。
美璃接到老祖宗送来让她晚宴上穿的新裙褂，高兴得差点哭出来，老祖宗终于原谅她了！
申嬷嬷也不厌其烦地嘱咐她，在这次筵席上谨守本分，少说少动。
美璃连连点头，这她都知道，像这样的赐宴，只要静静呆在一边，和梓晴姐姐聊几句，准不会出什么岔子。
宴会和往年一样，大家都说着吉祥话，互相奉承一下，看着热闹实则无趣。
美璃趁福晋们开始敬老祖宗酒，才和梓晴小声说话。梓晴这次进宫脸色一直不好，美璃真怕她在刚才很安静的时候就说出什么，被大家听见，老祖宗又该怪罪了。
“这段时间你和承毅哥怎么样？”美璃小心地问，看情形也知道个大概了，肯定是相当不融洽。
梓晴果然像个爆竹一样，只要一点，就立刻炸了，她的声音有些高，还好大家都没注意。“他的魂都被勾走了！”
“啊？谁？”美璃吓了一跳，承毅才回京这么短时间，就有了心上人？
梓晴看了她一眼，迁怒的成分居多，责备她很没义气地说：“真没看出来，你那么奸诈。去接承毅那天，你不是说要早点儿回宫吗，结果还不是私下去找了靖轩！现在你得手了，高兴了？”
美璃有点儿羞赧，得手？还不至于吧……不过坦白自己在庆王府外等了靖轩一天还是很没面子的，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梓晴以为她是默认，更气不打一处来，“现在京城都传遍了，你俩好上了，你当然可以四平八稳地等赐婚了。”
美璃莫名其妙，正想问个究竟，梓晴突然把手里的杯子往桌子上一顿，眼睛恨恨地看着一处，骂道：“真看不上她假惺惺的样子！”
美璃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原来是安王府的若羽和她额娘在敬太皇太后酒，老祖宗很给她们面子，拉着若羽的手夸她温柔貌美，性子和善，让她坐在身边。
梓晴哼了一声，“这个小狐狸精特别会装腔作势，别说承毅对她好，就连靖轩和她说话也一副怜香惜玉的德行，听说还送她一只波斯来的小猫，靖轩送过你这么好玩的东西吗？”
美璃的手哆嗦了一下，靖轩送了只小猫给若羽？她扭头看坐在老祖宗身边的若羽，她长得真好看，以前怎么没注意？她勉强自己笑了一笑，宽慰自己，承毅和靖轩只是因为与若鸿走得近才对若羽好的……
她心思恍惚，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明明是甜的果子酒，却酸得她眉头紧皱。今天靖轩也进宫来赴皇上的赐宴，她一定要见一见他！一只小猫……他从来没送给她这么有心思的东西！
宴席结束得并不算晚，但在寒冬腊月已是深沉的浓黑夜色了。
宫里处处悬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夜晚看去，成排的烛火格外华丽美艳。
美璃喝多了两口酒，双颊烫，心里也有汹涌不平的酸楚。她假意如厕甩开了申嬷嬷和宫女，绕到灯火稀薄的地方混出慈宁宫，向靖轩出宫的必经之路走去。
领宴的人出宫大多走这条路，皇上的赐宴也结束了，不少亲贵来接自己的家眷，角门内外一时人影簇簇，热闹非凡。
若鸿也来接额娘和妹妹，承毅和靖轩陪他一起谈笑而来。若羽看见哥哥，快步迎上去，若鸿怜惜地扶住她，表情严肃地说了什么，大概责备她不该在天冷路滑的时候小跑。
若羽和靖轩、承毅也很自然的交谈，她虽背对美璃，但靖轩和承毅脸上的愉悦，美璃看得一清二楚。她彻底明白了梓晴的愤恨，靖轩看着若羽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她从没看见过的神情，像怜惜又像鼓励。若羽说话的时候，他会微微挑起眉毛，认真地倾听。
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她，从来没有这样听她说话。
从来没有！
再多的自欺欺人，这个时候也遮掩不住美璃不愿面对的真相——靖轩不喜欢她。
她做很多事，其实……就是为了让靖轩像看若羽这样看她，听她说话！
嫉妒么？
更多的是不平，是迷惑，是绝望。她要怎么做，才能像若羽一样，让靖轩露出这样的微笑？她用了几年的时间，竟然比不上若羽的短短一个多月吗？
在靖轩踩上马镫准备离开的时候，美璃才攒足勇气叫住他。
靖轩看见她，原本有些笑意的脸，瞬间冰冷。
他的疏冷太明显了，她想忽视都不能。
“靖轩……我，我有话和你说。”美璃觉自己的声音里有了哽咽。
她也察觉到了，她喊住靖轩后，周围还没离去的人们都停下来，用奇怪地眼光看着他们。其实这种看笑话的眼神，她都习惯了，几乎每次她主动找靖轩被人看见，都会被嘲笑的眼光扫个遍。可是今天，这些人的兴趣似乎更浓烈，以至于不顾及靖轩的冷脸，停下来看。
靖轩的恼怒已经明显地表露了出来，甚至对几个探看得过于大胆的人怒目而视。
“改天说吧。”他对她说话的态度更差了些。
“不……不！很重要。”美璃抓住自己的衣摆，她想问！
靖轩哼了一声，其实他也有些话对她说！“好吧，随我来。”他引她到人少光暗的地方，虽然此举难免又惹来新的传闻，都到了这样的地步，他还在乎什么？
“有什么话？”靖轩背起手，这几天刚平复下去的怨怒，因为刚才那几个人流露出的讨厌神情彻底挑起。
“你……你送了若羽一只小猫吗？”美璃感觉到了他不同寻常的怒意，口气不知不觉地弱了下去。
“是啊。”他冷笑，“怎么了？”
靖轩这么一问，美璃反而讷讷无语，是啊，他想送谁礼物就送谁，怎么了？
“你……你都没送过我。”美璃的声音一岔，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我和你有什么关系么？我为什么要送你？”他抱拳，冷眼看着她，“是你故意传出去的吧？”
美璃没听明白他这前后不搭的话，眼泪汪汪地看他。
“我夜里送你回宫。”他冷笑起来，“你还真豁得出去！不过没用，这样的流言，逼迫不了我什么，你只怕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看在承毅的面子上，我今天最后再劝你一句，少干这样的蠢事，好自为之吧！”
“我没有……”美璃申辩，却在靖轩冷声训斥中显得那么无力，他根本不听。
看他决然转身而去，美璃觉得再不问，就再也没机会，没勇气了。
“你喜欢若羽吗？”她对着他的背影用了最大的声音问。
效果并不像她想像中那么大，面对靖轩，她似乎总是很没底气，这一声质问，也轻飘飘毫无力量。
靖轩顿了顿，背对她呵呵冷笑，“这和你有关系么？”
因为这句话，美璃病了十几天。
不能在新年的时候卧病，尚未彻底痊愈的美璃对于各种祭祀、赐宴疲于应付，无精打采，甚至整个过程一句话不说。
她以为有人会注意到她的消沉，可是……没人有问她一句。她突然现，没人在乎她说不说话，往日的聒噪，全是她一厢情愿。
就连老祖宗，也没再趁人多的时候，给她露脸说话的机会。美璃不知道是自己多心，还是事实就是如此，老祖宗也知道了她和靖轩夜里回宫的流言，而且颇为生气。
往年过年之前，老祖宗都会赐她些银两，让她回王府看看，打赏为数不多的下人，今年也没有。
众多的猜测让美璃思虑沉重，她甚至开始怕见老祖宗。她的沉默，似乎又坐实了之前的流言——老祖宗已经不宠她了。
新年一过，天气就明显转暖，虽然依旧风雪不断，总有雪后便是春意的希冀，让人也变得不如冬天慵懒。
来给太皇太后请安的女眷也多起来，美璃总能见到若羽，她永远是一副娇美甜笑，不知愁苦的样子。
美璃觉自己总会不经意就偷偷注视起若羽，说不出是嫉妒她，还是……羡慕她。
梓晴最近的情绪似乎比她更遭，也很沉默，沉默着积蓄愤怒。她也经常瞪着若羽，美璃总觉得她对若羽敌意越来越重。
梓晴的恨意，让美璃暗自宽慰，生怕再惹老祖宗生气，很多事她都不敢轻举妄动，梓晴姐姐的恨意，像替她出了头。
一场潮润的春雪后，树枝上出现了些许绿意。老祖宗兴致高，宣召了几个喜欢的福晋格格进宫，一同赏雪赏春。
梓晴自然也跟着额娘来了，她却沉默得很异样，一直盯着若羽冷笑。美璃知道，梓晴今天肯定是打了什么主意。如果……是教训若羽的话，她也打算帮下手！她知道这很恶劣，是欺负人，可是……她真的讨厌若羽！
梓晴趁大家在花园里散步看雪的机会，把若羽拉到角落的望远阁里。她又要捂若羽的嘴，又要拖她走，虽然若羽很瘦小，梓晴还是手忙脚乱。美璃突然闪出来帮忙，让梓晴大喜过望。
望远阁的楼梯有些暗，梓晴和美璃拖着若羽上到顶层，若羽挣扎着踢到扶手，出扑通扑通的声音，在楼梯间不停回响。梓晴和美璃其实害怕得脸都白了，还是色厉内荏地低声呵斥若羽别动，幸好太监和宫女们都忙着伺候，没有注意这里的异样。
若羽的确是个胆小的姑娘，被扔到阁楼的角落里，只知道瑟瑟抖，连大喊救命都不敢。她的软弱让梓晴和美璃胆子壮了些，梓晴装出凶恶的嘴脸警告她道：“你要是再勾引承毅，我就把你从这里推下去！”
“还……还有靖轩！你也不要再勾引靖轩！”美璃补充说。
对若羽来说，“勾引”两个字实在太严重，让她一下子有了勇气反驳。“我没有！他们只是把我当妹妹看待！”
梓晴对若羽积怨已深，绝对不会被一两句话化解，她冷笑起来，“妹妹？你算什么东西？敢当他妹妹？你们安王府地位低微，你哥不过就是承毅手下的一个副都统！”
这回美璃没有帮腔，地位低微……她突然心虚起来。
若羽和哥哥的感情极其深厚，听见梓晴用如此轻蔑的语气说兄长，一改刚才的胆怯，勉力扶墙站起身，扬起下巴争辩说：“承毅哥从没看不起我哥！他把我哥当好兄弟！”
若羽的顶撞激怒了梓晴，她气势汹汹地冲过去，作势要打若羽。
美璃赶紧拦住，她被最近的情势吓怕了，不想再闹出什么无法收拾的烂摊子。
梓晴被美璃拉住，若羽看准机会，拔腿就往楼梯口跑。
“站住！你敢跑！”梓晴也红了眼，推开美璃就要追。
若羽吓慌了，楼梯上有她们上来时带的雪水，湿滑得很，若羽又一害怕，脚下一空，哭喊着滚了下去。
梓晴和美璃都吓傻了，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愣了半天。
若羽哭了几声就没动静了，一动不动地躺在楼下。
“她……她会不会死了？”美璃声音抖得厉害。
“快走！”梓晴脸色惨白，她也没想到自己会闯下这么大的祸事，脑子一乱，也只想逃避。“快走！”她拉住美璃，逃命一样冲下楼梯，从若羽身边跑过。
“这样不行！”美璃气喘吁吁，被梓晴拉得跌跌撞撞。“至少要找人救她啊！”
梓晴神色木讷，停住脚步，毫无意识地摇头，“是她自己摔的！不管我事！”
美璃焦急地看着她，也没了主意。
梓晴突然一个激灵，喊着“不管我事”，飞跑着消失在宫门口。
美璃大口喘气，现在怎么办？这凭空而来的风波，躲总躲不掉吧？
她咬了下嘴唇，还是赶紧告诉老祖宗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