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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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至何咸的张辽,并未如华安那般作死式耀武扬威。事实上,当他看到场中已然不是厮杀场面时,便已然放缓了马速,主动避让来不及闪躲的百姓。
这与华安的骄狂一对比,便显出张辽还是很不屑恃强凌弱的。
不错,张辽不欺凌百姓的缘故,只是源于他武者的坚守。并不见得他将百姓看得如何重要,甚至,此时整个汉代最有见识的士大夫阶层,对于百姓也是最多出于一种怜悯的心态。
汉代以前,虽然有亚圣孟子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思想,但这种思想并未被统治阶层深切意识。直到唐太宗明确道出‘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君民关系后,统治阶层才逐渐认识到广大百姓乃是一个王朝的基石。而在此之前的王朝,还只是将百姓当做封建王朝体系最底层的附庸。
但不管怎么说,如今不过二十岁的张辽便有如此坚守,还是很令何咸侧目的。并且,行至场中后,张辽也没有仗着自己人多势众耀武扬威,反而主动下马施礼。
这个时候,何咸自然忍不住仔细观瞧了一番这位未来的曹魏五子良将。只见张辽虽然年轻,但有八尺身高,披着厚实的两当铠,头戴虎獠盔,自有一番虎将的气势。古铜色的皮肤,五官端正,相貌堂堂,也显出一种勃勃的英气。
唯一的不足,便是张辽面部狭长,鼻尖鹰钩,一脸的桀骜不驯,属于相书上说的青锋之相——这种相貌的人,大多心高气傲,褊狭狠戾。
“在下乃并州从事张辽,闻听麾下士卒当街纵乱,特来处置。”张辽抱拳施礼,不过对象不是何咸,而是已经被何咸示意无名力士放了的华安。
从事乃郡守、刺史自行聘任的属官,秩六百石。按说张辽的品秩与何咸相当,不过由于何咸乃是朝廷征拜的佐军司马,张辽这等外官还是要低何咸半格的。假如张辽向何咸施礼,这还说得过去,然而他却向华安一个曲侯施礼,便算是折节礼遇了。
并且,从张辽开口便说自己麾下士卒纵乱,却半点不提凉州兵的不是。由此可见,张辽非但不屑恃强凌弱,还是一个颇讲道理的人。
由此一来,这便使得何咸对张辽的第一印象十分良好。即便,张辽好像将何咸当成了一个打酱油的喽罗。
此时早已被何咸打消了骄狂之气的华安,看到张辽足足带了五百并州精骑前来,自然也不敢炸刺儿,只是老实地回礼言道:“大人言重了,此事不过误会。凉州纵乱部下,皆已被在下正法,还望大人明鉴。”
说罢,华安一退身,露出了身后那些被铁矟捅死的凉州士卒。而这一刻,张辽的面色骤然变得极其难看。
谁都看得出来,华安表面上服软,可实际上却用了以退为进之计。用意便是告诉张辽:我麾下作乱的兵士,我都已诛杀掉了,你并州那边的士卒,自己看着办!
此时的何咸,仍旧一句话也没有说。虽然他知道,适才并州兵里的这些人比起凉州乱兵,的确没有刻意滥杀百姓。但杀红眼了的他们,也并未对百姓留手。由此可见,张辽的统御治下也有缺漏。
他当然想看看,张辽会如何处置此事。
“张铭出列!”面色阴鸷的张辽,此时头也未回怒声喝道。
“属下在!”适才被何咸问询的那名并州头目,登时挺胸站了出来。虽然,他从张辽那愠怒的口气中,听出了杀机。但站出来的这一刻,并没有半分迟疑。
“究竟生了何事,你与我一一道来!”张辽回头怒视那个张铭,此时眼中的杀机已毫不掩饰。
“回大人,属下奉大人之命,将新募三十余兵士带入营中。然半路上他们这些凉州兵士横加阻拦,羞辱我等。我等气不过,才与他们生了冲突,误误杀了几名百姓……”
“误杀?”听闻这些兵士果然杀害了百姓,张辽那狭长的面庞阴沉地简直快要滴出水来,转口又问道:“我已得知今日这些凉州兵奉命巡街,难道他们阻拦你们时,没有告知你们吗?”
“告,告知了……不过,他们上来便恶语相向,还对我等拳打脚踢,要我等交出兵刃……”见张辽怒色毫不遮掩,这个叫张铭的士卒急忙辩解。
“那你可否向他们出示腰牌,证明你们的身份?”可张辽却根本不理睬他的辩解,喝问打断道。
“不,不曾……”
“好!还算你敢作敢当。”张辽一脚将那张铭踹翻在地,对着身后的士卒喝令道:“张铭不识大体、罔顾军纪,致使两军当街冲突,酿成大祸,理应当斩!”
“大人,可他们这些凉州兵,向来瞧不起我们并州人,屡屡无事生非……”听闻自己竟然会是死罪,张铭自然不服,爬起来向张辽求情道。
可张辽却仍旧一脚踹上,转而悲愤喝道:“勿需多言!此非你今日闯祸之借口。”言罢,张辽又陡然抬头,向那些三十新募兵士怒吼道:“还有谁,适才在冲突中杀戮了百姓,是并州男儿的,给我主动站出来!”
在张辽那熊熊的杀机威迫下,刚才那些骄横的并州士卒都意识到了严酷的后果,一时间,竟没人敢站出来。
这一结果,自然使得一旁的华安冷笑不已。不过,何咸却看不惯他那种小人得志的模样,佯装抬手欲揍的模样,吓得华安当即收敛了放肆的神态。
“有胆杀人,没胆承认是吗?”张辽气怒更甚,恨铁不成钢,他陡然从战马上取下自己的长矛,指着那些并州士卒吼道:“我张辽征募尔等,是要得一支果敢善战、戮力杀敌的豪杰,而不是杀敌无方,屠民有术的败类!”
“尔等俱为并州大好男儿,铁骨铮铮,明断是非。难道此时你们要我张辽当着雒阳百姓的面,告诉他们我并州男儿都是无胆认错的鼠辈?”
一席话,慨然刚烈,悲愤感人。那些被张辽用长矛指着的并州新兵,一时间犹如被架在火上炙烤般。不多时,便有一人站了出来,跪地道:“大人说得对,我刚才的确误杀了一名百姓,自当偿命!”
“我!”
“还有我!”
……
一时间,这些被张辽激愤的士卒,全都站了出来。何咸数了数,一共有七人。
“好!”这一刻,张辽虎目含泪,对着身后士卒吩咐道:“记下他们这些人籍贯姓名,以战死条件将抚恤送与他们家人。”说罢,张辽痛苦转身,不愿再看这些人面孔。同时,他那高高举起的手,也猛然挥落!
“今世不幸,来世我等还愿做大人麾下的兵!”七人连带那张种临死面色不变,齐声大吼道。
利刃落下,头颅滚地……
听完身后倒地之声,张辽也没向身后看一眼。反而更加恭敬地对华安一躬到底,噙泪问道:“张辽如此处置,不知这位大人以为如何?”
“这,这……”华安这时彻底傻了眼,他望望何咸,又看看张辽,真不明白,今日怎么一下碰上两个神经病:“张,张大人严明军纪,在,在下佩服。既,既然此间已然无事,那在下便且告退。”
说罢这话,华安当即便向上马开溜。站在这两个神经病面前,他深感压力山大。
然而,张辽却陡然冷下了声音,开口道:“且慢!”